第二卷 京城風雲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暗,黃大伴

看到剛才一幕,孫淡心中明鏡一樣,這兩個黑衣人連東廠的身份也亮出來了,還不能說明問題,還不足以說明那個神秘人物的身份?

那個黑衣人走過來時,孫淡也沒有多問,就那麼默然無語地任由他將自己的眼睛蒙上,然後上了馬車。

即便對方不願解釋,孫淡也沒必要多說,同這種特務機關打交道,你就要當自己是聾子和啞巴。

坐在馬車上,依舊是響亮的鞭子聲,依舊是隆隆車輪滾動著向前,一切同上次沒有任何區別。

等孫淡坐車離開,從街角的陰影出轉出來一個人長著英俊面龐的年輕人,如果孫淡在這裡,一定會愕然地叫出聲來。

此人正是未來的錦衣衛頭子陸炳,他懶洋洋地看著遠去的馬車,臉上帶著好奇的笑容。喃喃道:「有意思,連東廠的兩個檔頭都親自出馬了,就為一個小小的孫秀才……這個孫淡倒也沉得住氣沒問一句,不愧是一個聰明人。同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還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反正我們以後也是同窗了,有的是時候同你磨……」

說到這裡,這個半大孩子臉上的笑容突然一窒,背心一聳,也不轉身,右手已出現一把黑黝黝的短棍。

已經入夜了,夜光從東面照來,將大地映成朦朧昏暗的慘白,在這一片慘白中,他看到有一道瘦長的影子從背後投射過來,正好落到自己的腳邊。

這一個發現讓陸炳心中一冷,他本就是軍戶出身,從小就隨父親習武,武藝在同齡人中也算一流。而敵人卻能夠在無聲無息地接近自己,看樣子,武藝應該不弱。

他這次進京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若被人知道了,不但自己,只怕連父親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估計了一下雙方的距離,陸炳猛一回身,手中短棍子一個迴旋,徑直朝那人的心口刺去。他這根棍子本是鑌鐵所鑄,強度韌度極佳,這一招又取的是敵人心口要穴。若被刺中,就算不能取敵性命,也能讓他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可這一棍子刺出之後,眼前那到人影一閃,卻已到了自己右側。

「好快的是身法!」陸炳抽了一口冷氣,也不遲疑,手中短棍驚風急雨一般,或點或戳或砸,沖敵人太陽穴、眉心和咽喉而去。

那人也端地是厲害非常,他頭一後仰,腳上一用力,身體牽線傀儡般平平後移一尺,讓陸炳這勢在必得的一招徹底落空。

這個時候,從樹枝縫隙里投射而下的夜光恰好落到敵人臉上。這是一張沒有鬍鬚,也沒有喉結,光滑蒼白的臉,年紀大約三十六七歲模樣。

陸炳手一停,小聲地驚叫起來:「黃伴,你怎麼來北京了?」

此人正是世子朱厚璁的大伴黃錦。

黃錦本是紫禁城中的一個太監,品級也不低。這樣的人若在皇宮裡混上十幾年,未必沒有大的出息。可惜興王去湖北就藩時,他被選去湖北侍侯興王,後來又做了世子的保姆兼玩伴,被王府里的人稱之為黃伴。黃錦這人腹無點墨,可武藝超群,在王府中排名第二,僅次與陸炳的父親陸松。他本是個有野心的人,聽說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就很會來事,走了不少門路想調去司禮監。可惜他書讀得少,根本就不了那種要害部門。最後,只能一肚子怨氣地去了湖北。如果不出意外,他這輩子算是要老死在湖北王府里,也談不上任何前程。因此,黃大伴在喝了酒之後,經常在燈下默默垂淚,說些思念北京的話。

不過,王爺一家對這個黃錦卻很不錯,真正拿他當貼心家人看。

見黃錦不在世子身邊侍侯,反跑北京來了,陸炳心中一驚。

「小陸子,你都能來北京,我為什麼不能來?」黃錦豎了一根手指在唇邊:「小聲點,別讓人看到了。東廠的狗子們鼻子靈得很,我今天差點就被他們發現了。」

陸炳連忙同黃錦退到身後漆黑的小巷中,這才嚇得額頭是汗地問:「你被東廠盯上了?」

「也不是。」黃錦擺擺頭:「這幾天,青州那邊不斷有人過來,動靜實在太大。不但錦衣衛有所察覺,連東廠都發現事情有些不對。我沒鬍子沒喉結,走到大街上醒目得很。」

陸炳:「連青州那位老爺也動了心思,看來,這大明朝的天真的要塌下來了。」

黃錦哼了一聲:「江華王狼子野心,自寰濠之亂後,有那樣心思的人也多了起來。這次我來京城,就是為協助你的。對了,你現在住哪裡。郭勛那裡你不能再住,那傢伙滑頭得很,千萬不要在他面前露了口風。」

陸炳點點頭:「這幾日我也發現郭勛有些不對勁,府上常有山東口音的人出沒。因此,我也沒同他深入地談什麼,只說要進京來讀書。黃伴,我現在住國子監里。」

「國子監……就為剛才那個秀才嗎?」黃錦沉吟片刻:「難道他是這事的關鍵?一個小小的秀才,他懂什麼?」

「我覺得是,你也不要小看孫淡。他是山東有名的才子,為人處世都非常老練。估計此刻他已經知道裡面那人的身份了,可你也看到,剛才他死活忍住不問,一副裝傻充愣的模樣。且不說其他,單就這分養氣功夫,我卻是比不了的。這讀過聖賢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啊!」陸炳右手一縮,手中那根短棍突然消失:「如今,裡面那位成日呆在豹房裡不見人,即便是郭勛也有五天沒見到人了。他的病究竟如何,能不能治,還能拖多久都不得而知。現在,除了孫淡,還有誰知道?」

「陸哥兒說得是。」黃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只要買通了孫淡,裡面那人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估計那郭勛也抱著這個想法吧?」

「郭勛究竟怎麼想我卻不知道。」陸炳踟躇片刻:「不過看起來不像,我估計郭勛把孫淡送進去,也不過是想討好那人,倒未必有其他心思。他現在很得太后的寵信,犯不著使用這種等而下之的手段。」

「恩,或許是我想多了。」黃錦深以為然,說:「問題的關鍵是孫淡,只要能夠買通他,事情就好辦了。至少,真到那時候,也能比青州提前半步發動。」

「只怕不行。」陸炳臉上不為人察覺地掛著一絲諷刺的微笑。暗道:黃錦你枉自活了三十多年,一大把年紀了,想問題還這麼簡單,也不知道王府怎麼會派這麼個草包出來。又不是上陣殺敵,武藝高強就能解決問題?

他臉上的譏笑一閃而過,道:「你是不了解讀書人,讀書人讀的聖賢書多了,胸中自有浩然之氣,不是靠錢就能收買,也不能威逼脅迫的。黃伴若真要亂來,只怕會適得其反,反壞了王府大事。」

黃錦本就胸無點墨,聽陸炳這麼說,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他對這個小兄弟的智慧卻是非常佩服的。他有些焦躁地搓著手:「收買又收買不了,又不能脅迫,陸哥兒你說該如何是好?」

「無他,惟恩義二字爾!」陸炳鄭重地說。

「恩義,什麼恩,什麼義?」

「以心換心。」陸炳卻不多說了,卻問:「黃伴,你這次來京城一共多少人,住在什麼地方,我們以後怎麼聯絡?」

黃錦:「就來我了一個人,我現在住在湖廣會館,裡面有不少人是我以前安插的眼線,平日你若有要事,可去那裡找我。」

「湖廣會館。」陸炳道:「對了,我們陸家在那裡也開了個分號,裡面都是貼心的下人,你可用我陸家大掌柜的身份做掩護。如此一來,我在國子監是明,你在會館是暗。你我一明一暗,做一出好局給王府給世子看看。」

「成,這樣也好。不過,咱家可不會做生意。」

陸炳一笑:「我陸家來湖北有名的豪富之家,黃伴就算給我家虧上個幾萬兩,為了那件大事,我和父親眉頭也不會皺一樣。」

「呵呵,那咱家就要給你們陸家破財了。」黃錦呵呵一笑,面色突然轉為陰冷:「會昌侯孫家真是可惡,竟然敢敲詐到我們頭上來了,以後定讓他們好看。」他本是太監出身,對黃白之物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愛,半年前興王府和陸家被孫鶴年弄去了幾萬兩銀子,讓黃錦大為肉疼。雖然不是自己的錢,可黃錦卻將孫鶴年給恨上了。

陸炳:「不就是幾萬兩銀子,不值什麼的?」

「對了,孫淡不就是孫家的人嗎,籠絡他會不會有什麼後患?」黃錦有些遲疑。

「不會,他不是孫家人。」陸炳淡淡道:「孫淡當初是為了進孫家讀書冒充的,也只算得上是依附。再說了,孫家對他可不怎麼樣,劉夫人還害得孫淡差點進不了考場。只怕孫淡心中對孫家的恨並不比黃伴你小。」

「這小子有點意思。」黃錦尖銳地笑了一聲,「走了,再呆片刻,巡夜的人該來了。」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夜已經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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