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小危機

想來那孫鶴年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聽說他學的就是朱程理學,是個有名道學先生。

在後世,理學先生可不是一個好名詞,有居委會事兒媽的嫌疑。

在孫淡看來,這種人就是對別人共產主義,對自己個人主義。明明是自私自利,偏偏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這樣的人,他是敬謝不敏的。

好在自己在孫府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同孫鶴年倒沒有什麼交集,也犯不著想這麼多。

至於孫浩,且讓他自己去受他那個二叔的折磨吧。

問題是,你不去惹事,事情偏偏會找到你頭上來。同孫浩告別回屋之後,孫淡洗了腳自上床睡覺。

等到第二天天明,剛起床,還沒來得及洗臉,就有一個孫府下人過來傳話,說二老爺孫鶴年要見孫淡,讓他快些過去。

孫淡心中奇怪,這個孫家二老爺地位尊貴,犯不著要親自接見府中一個小小的花匠。不過,自己現在還拿著孫府的薪水,老闆有命,倒不能不去。

一路上,孫淡心中將孫鶴年的資料過了一遍。

孫鶴年,進士出身,戶部一科郎中,正五品。內閣首輔楊廷和的門生,紅人。

說起來,這個孫鶴年在歷史上也不是什麼名人,就孫淡手頭的資料上看,也不過是寥寥數語,根本找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正想著,就走到通樂院的正堂,剛到門口就見孫浩一臉漲紅地出來。孫淡朝他點了點,問他是怎麼了。

「還能怎麼樣,自然是一通訓斥,說我不務正業。」孫浩一臉驚恐地對孫淡說:「淡哥,事發了,二叔已經知道我們賣《西遊記》一事,剛才對著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陣呵斥,說讓我認真讀書,別成天弄些歪門邪道的事情,你進去之後得小心點。我剛才聽到二叔叫人去傳你來問話,借故偷偷跑出來,就想給你提個醒。我們一道進去吧。」

聽到這話,孫淡才醒悟過來,原來孫鶴年是要向自己興師問罪啊。

孫家以書禮傳家,而寫小說、經商自來就不是正業。自己寫小說賣小說,在孫家家長們看來簡直就是胡鬧,還帶壞了孫浩。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樣子今天這關不是那麼好過的。

進了屋,就看到廳堂的中央正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此人身高臂長,面容白皙,蓄著三絡長須,看起來風度翩翩,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只不過,此人面容古板,看起來頗有威嚴,不是個容易親近之人。

這人大概就是孫家二老爺孫鶴年了。

孫鶴年身邊坐著劉夫人和洪夫人,至於景姨娘則恭敬地站在一邊侍侯著。

正堂里來了不少請安的人,各房少爺小姐,家中管事的奴僕,十來個人將一座大廳擠得滿滿當當。

見孫淡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剎那間都投射過來,目光中的情緒也很複雜。孫佳不住向孫淡遞眼色,示意他多加小心。孫桂則一臉的幸災樂禍、江若影還是那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絲毫感覺不到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至於孫岳,則面含微笑地看著孫淡,也看不出他是何心思。

孫淡倒不怎麼害怕,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離開孫家。心道,我也不過是一個打工的,又不是買身為奴,東家不做做西家,等下翻臉,大不了辭職不幹就是了,怕他什麼?

想到這裡,他的心安穩下來,上前一施禮:「見過二老爺。」

「你就是孫淡?」孫鶴年的聲音聽起來很刻板。

「正是孫淡。」

「放肆,見了二老爺也敢這麼回話,跪下!」景姨娘突然大聲呵斥孫淡。等她喊出聲來,大概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大了些,面色突有畏色一閃,然後討好地看了劉夫人一眼。

劉夫人一臉平淡,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孫淡聽到景姨娘這話,心中突有一股怒火騰起。他深吸一口氣,不說話,也不下跪,就那麼定定地看著孫鶴年,只等一言不合,就轉身離開。

孫鶴年倒不在意,朝孫淡揮了揮手,淡淡道:「不用跪了,今日找你來,就想問問你孫家書行一事。我且問你,這事同孫浩有沒有關係?」

孫淡道:「這事同浩哥兒沒有任何關係,全系孫淡一人所為。孫淡雖說用孫家的書行出了本書,可該付的工錢一文沒少。此事對孫家也有利,孫淡不覺得做錯了什麼?」

聽孫淡說這事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孫浩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孫淡一眼。先前他被孫鶴年找來問話時,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死咬著這事同他沒任何關係。剛才他偷偷跑到大廳外去等孫淡,就是想提醒孫淡不要把自己扯進去。可孫浩本就以好漢自居,這種沒有義氣的話一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好在孫淡一肩將這事扛了過去,讓孫浩心中無比感激。

不知道怎麼的,孫浩看到孫鶴年神色一松,好象有些如釋重負的模樣,這讓孫浩大為不解。

孫鶴年冷冷一笑,緩緩道:「這事我已經查清楚了,找你來問問,就看你說不說實話。你這小子倒懂得做人,也不算笨。可你這本書才多少錢,怎麼會放在我孫家眼裡,還說什麼對家族有利。我孫家以書禮傳家,可不是商賈,這等銅臭滿身的話以後休要在我面前提起。多聽一句,也髒了我的耳朵。」

孫淡心中大不以為然,心中也是冷笑:你孫鶴年一年才多少俸祿,孫家才多少田產。閡府上下這千餘號人,每月工資就是一大筆開銷。我就不信你孫鶴年就沒別的門路發財,現在在我面前說這種話,說什麼別在他面前提錢,也未免太虛偽了些。

孫鶴年又道:「我聽人說你也是我孫家的旁系子弟,本來,宗族的事情歸大老爺管的。不過,大老爺查了半天族譜也沒查到你先祖的名字。不過,這也不要緊,慢慢查,總能查到。既然你想認祖歸宗,做會昌侯孫家的子弟,就得以孫家子弟的標準來約束自己言行。否則,家法無情。」

孫淡心中惱火,也沒說話,就那麼抿著嘴站在那裡。

孫鶴年:「孫淡,這事你可知道錯了,若真認識到自己錯,自去孫富那裡領家法。宗族自有規矩,我能饒你,規矩饒不了你。」

孫淡心中怒極,正要拂袖而去,又聽到孫鶴年說:「你在我孫家旁系子弟中也是個人才,領了家法後準備一下,找孫富去官府開個路引到京城孫中那裡報到。京城的宅子正在擴建,他那裡也需要人手。」

聽到孫鶴年這話,孫家的下人們都是一臉的羨慕。原來,孫家在京城另有一處大宅子,本是成化年間天子的賞賜,佔地兩百餘畝,在京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宅門,孫鶴年和孫松年在京城做官時就住在那裡。

只不過,從成化年到如今已逾六十來年,宅子已然破舊。於是,從正德十年起,家中就不但撥款維修。可因為所費巨大,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完工。

好在最近孫家得了一大筆銀子的入項,於是,家裡一口氣投下去五萬兩白銀,希望在春節來臨之前把這個爛尾工程徹底弄好。

土木工程一向是個肥缺,孫中這些年負責京城宅子的維修就吃得膘肥體壯,富得流油。

如今,聽孫二老爺的意思是要讓孫淡去接替孫中負責這個工程。也不知道這小子走了什麼運,居然弄到這個肥缺,怎不羨慕得人口水長流?

那景姨娘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個結果,看孫淡的目光中全是嫉妒。

孫淡心中的冷笑更甚:這個孫鶴年還真拿我當奴僕看了,先是讓人打我一頓,然後又扔給我一個肥缺,還真想玩打一巴掌給顆糖的把戲啊!看來,孫鶴年,包括府中所有人都不認為我孫淡能中秀才,能得功名。若今日真去領那啥家法,堂堂讀書人,受到這樣的侮辱,名聲算是毀了。將來還如何見人,如何做官?

孫淡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經過那天晚上那件事之後,他算是個劉夫人徹底翻臉了,孫鶴年為什麼還給自己好處。

想了想,孫淡突然醒悟。那件事情是劉夫人理虧,爾後又吃了些小虧,丟人丟到了家。這種事情自然不方便同她丈夫講。再說了,孫鶴年是道德先生,也不想聽夫人在他耳朵邊說家長里短的話。

而孫淡自己最近的表現實在太搶眼,在孫家下人中也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加上又有孫中在孫鶴年面前極力推薦,孫鶴年讓自己去京城協助孫中修葺孫家大院也不難理解了。

不過,孫鶴年剛才這一番含而不露的話還是讓孫淡心生警惕。如今,自己算是依附在孫家的旁系子弟,一言一行都要送到宗族家法的制約。明朝政府管理地方,講究一個從下往上。一旦有事,就讓家族自己處理,實在處理不了才交給官府。也就是說,孫淡現在根本沒有權力離開孫家,孫家讓他幹什麼,他就必須照辦。

這種被命運操於他人之手的感覺實在是不怎麼美妙啊!

可無論如何,這頓打是不能挨的,這口氣也不能輸。

想到這裡,孫淡抬起頭看著孫鶴年:「今天是貢院放榜的日子,孫淡不才,對今科秀才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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