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場里場外

孫浩這一聲笑不要緊,卻驚動了監考的一個官員。

那個官員怒氣沖沖地跑過來,怒道:「何事喧嘩,不想考試了嗎?」

孫浩面色大變,在考場喧嘩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若惹惱了考官,被轟出考場取消考生資格也是有可能的。

孫淡看到,孫浩驚恐的胖臉上一瞬間掛滿了汗珠。

眼見著就要大事不好,更大的變故發生。

只聽得一聲長長的哭號,孫浩旁邊房間里的那個白頭髮的老童生卻突然放聲痛哭起來:「蒼天啊蒼天,想我林天才六歲發矇,十歲過縣試府試兩關,被人稱之為山東不世出的天才。可卻在院試這一關上被卡了四十年,蒼天啊,為了讀書,我賣盡祖產,三餐不繼,想的就是一登龍門,身價百倍。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也考不中秀才。老朽也沒幾年可活了,本想今年在拼一次,好歹弄個功名,就算死了,在地下見了先人,也好有個交代。可是,今日這題……今日這題……」

「今日這題,我看著眼熟,卻一個字也不認得。蒼天啊,讀了一輩子書,怎麼就不識字了……」

孫淡和孫浩相顧駭然,隱約感覺到這個老頭的精神出了問題。

果然,這個老童生乾號幾聲後,突然站起身來一腳將身身的桌踢翻,又一把扯掉身上的棉袍,光著乾瘦的上身撞開門口的木柵欄沖了出來,對著天空大叫:「這哪個殺千刀出的題目,怎麼盡出怪題難題啊!」

這一真鬧引得人人側目,孫淡看見,幾排考舍中同時伸出無數條細長的脖子來。

那個監考的考官見考場秩序開始混亂,一張臉嚇得慘白起來,連聲叫道:「考生都回考舍,不許亂說亂看,否則一概趕出考場。《日知其所》,這麼簡單的字都不認識,還來考什麼?來人,把這個瘋子給我捆了。」

考官雖然不懂得什麼集體無意識,可畢竟是在科場學政幹了這麼多年,知道這時如果任由這個老童生鬧下去,只怕會大事不好。

考場中集中了兩千多人,所有人的神經都是高度緊張,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立即就會下意識地鬧起來。就像軍隊里的炸營一樣,考場里有也炸營一說。

科舉不僅僅關係著一個人的前程命運,又的時候也關係到一個家庭甚至一個家族的前途。

這次考試若被這個老童生給弄砸了,所有的考官,包括王元正都要吃掛落,免職罰俸是少不了的,可以說前程盡毀。嚴重點的,被政敵安一個科場舞弊的罪名,砍腦袋都有可能。

知道其中的厲害,幾個衙役飛快地衝上去將光著上身的老頭按在地上,五花大綁捆了,又用一團麻布將口堵住,往房間里一扔,這才讓考場安靜下來。

經過這場變故,所有考生都感同身受,考場的氣氛也開始凝重起來。

「可以答卷了。」孫淡嘆息一聲,給硯台添了點水,慢慢地磨起墨來,又朝孫浩點了點頭。

看到孫淡的淡定從容,孫浩一顆混亂的心也安穩下來,學著孫淡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緊不慢地磨起了墨。漸漸地,他逐漸進入了狀態。

其他的考生聽到人磨墨的聲音,也都平心靜地準備考試。

一時間,滿院都是墨錠和硯台摩擦的聲音。

……

在貢院外,大明湖邊,先前送孫淡前來考試的眾人都還沒散去。

實際上,有的人本打算走的,可是,因為這麼多聚集在這裡,引來無數不明真相的群眾圍觀,漸漸的,人不但不見減少,反越來越多。

「回去吧,回去吧,沒什麼熱鬧看。」

即便有明白真相的人在高聲喊,可人們依舊沒有挪窩的意思。

很快,有人頭頂著竹扁過來叫賣:「新蒸的饅頭啊,東平的白面,濟南人羅鍋巷木家的手藝喲!」

「木家的饅頭來一個。」

「好呢,你且稍等。」

「烤魚喲,大明湖的烤魚。」

「冰糖蓮子羹,不甜不要錢。」

……

有胡琴幽咽拉響,間或說書老人的沙啞的歌聲:「各位大爺且圍過來,聽老漢說一出孫行者被壓五行山的故事。」

「聽故事了,快說快說。」

「且說這故事本為蓬萊山人所著,你們可知道這個蓬萊山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究竟是誰呀?」聽到有人說書,幾百個人都圍了過來。齊聲問。

那說書先生指了指貢院,道:「據坊間傳言,寫出《西遊記》這出故事的才子就是孫家的孫淡,也就是小楊學士口中的孫家小天才。如今,孫小才子正在裡面考秀才,以他的才氣,中這科秀才應該是三個手指捏田螺—穩拿。」

「原來是他呀,果然是我們山東的天才童子,竟能寫出這樣絕妙的故事。」眾人都是一陣叫喊。

說書先生手中的胡琴一停,又道:「各位父老大爺,今日我就在這裡說孫小才子寫的故事,然後等小才子高中秀才,從貢院里凱旋歸來,你們說好不好。」

「好!」眾人震天價地叫起來:「孫小才子中今科的秀才那時沒任何問題的,我等都要在這裡見證。」

「如此,請各位大爺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給人場,多謝,多謝!」說書人團團一揖。

有銅錢雨點一樣扔過來。

正要開講,那邊突然有人扯著嗓子一聲叫:「快去看有,三笑班的戲子們正在那邊搭檯子,說是要演一出《浣紗記》,十個銅錢一場。」

「聽完《西遊記》就過去,今天可找著樂子了,比那廟會還熱鬧。」

……

不斷有賣小吃的,唱戲的,說書的加入到這個盛大慶典之中,人也越來越多,貢院之前水泄不通。

考場之內,一個考官憂心忡忡地跑到王元正的面前,一臉驚恐地說:「稟大人,外面好多人,唱堂會一樣,是否要驅散他們。」

王元正手中正捧著一本是書看得入神,聞言撫須道:「驅散他們做什麼,讓他們熱鬧熱鬧也好。山東一地,文風鼎盛,文風鼎盛啊,此乃天子教化之功。」說到這裡,王元正哈哈大笑起來:「我當奏報朝廷,為山東學政衙門請功。」

笑完,王元正又欣慰地點了點頭:「區區一個院試能夠在地方上引起這麼大轟動,全因孫淡一人,看來,今科孫淡中今科秀才是眾望所歸了,希望我們這個孫小才子不要讓我失望。去看看他現在在做什麼,已經開始答題了嗎?」

須臾,那個考官跑回來報告:「稟大人,孫淡正在睡覺。」

「這小子。」王元正無奈地擺了擺頭:「他還真沉得住氣啊!」

王元正也有些發愁,院試考試製度嚴格。每個考生的卷子交上來之後,要由專人謄錄,然後把名字糊上。就算自己有心放他一馬,也不知道孫淡的卷子是哪一張。

希望他能被被自己親筆點中,考個秀才。否則,不但自己和楊慎會很無奈,連帶著濟南百姓也會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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