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折 新蘭滿長街 段四三 欺壓

九月初,秋冬之際,收穫的季節漸漸接近了尾聲,一年兩次的稅賦也收得差不多了,國庫充裕,各地糧倉充實,正是打仗的好時機。張問先在京師郊外舉行了一次祭天儀式,然後調動御林軍,決定親率鐵軍營、驃騎營四萬兵馬南下。

御林軍還有一營神機營沒能參與,因為神機營全營裝備火器,最有殺傷力的其實是車、炮,新式火器雖然性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但是依然有限,在火器部隊中,大炮和戰車上的琵琶連珠銃才是真正殺傷巨大的兵器,可惜這兩件兵器都有一個缺點:機動能力非常差,因為太重了。

張問並沒有打算在廣東和叛軍相持打持久戰,神機營這樣的慢速兵種在南征中恐怕用不上,所以留下來駐防京師。

鐵軍營以重步兵為主,但御林軍軍費充足,調動行軍時他們依然騎馬,並用騾馬裝運裝備,只有上戰場時才下馬作戰。驃騎營自不必言,是大將葉青成統率的一支強有力的全騎兵部隊。

袁綉姑的兄長袁大勇也在驃騎營中任職擔任將領的職務,於是張問出發的那一天,綉姑來到了養心殿,一面侍候張問穿衣,一面囑咐他注意安危,還有不要讓袁大勇沖前面等等。綉姑滿心的牽掛,囑咐了太多的小事,張問也記不住,不過並不嫌她啰嗦,反而覺得很是溫暖,就像平常人家的媳婦給出門的丈夫收拾行裝那樣,很溫暖。

張問穿上了黃金甲,騎上戰馬,帶著侍衛和玄衣衛等人來到德勝門校場,帶領已經集結的軍隊出發。德勝門在京師北邊,軍隊要向南行,張問並沒有從城外的道路繞向南門,為了炫耀武力,叫人在城中清理出了一條道路,帶兵穿過城市而行。

街上的百姓見到天子身穿金甲在前,甲兵隊列在後,都跪在街邊,皇帝過時,官吏們便帶著百姓高呼萬歲。這樣熱烈的場面讓張問感到非常激動。

章照見張問面有喜色,便大喊了一聲:「天下無敵西大營!」御林軍前身便是西大營,主戰兵力的人員變動不大,如今沒有掛以前那兩面旗幟了,但是那兩句話還是記得很熟的,眾軍便齊聲高喊道:「漢家霸業萬萬歲……」

提起這兩句話,眾軍都想起了以前的輝煌戰績,一時士氣更加高昂,聲音驚天動地,震徹了整個京師。

唯有京城的百姓感觸良多,年輕人們自然熱血沸騰,還有些人卻對天子的威風感到十分害怕。

御林軍便是如此高調地開拔,出了京師,徑直沿著驛道向南挺進。張問那身黃金甲也就是出風頭的時候穿著好看,實際上太重了,並不舒服,出了京師他便脫了下來,換上了葛袍,一副文人的打扮,坐馬車行進。

其間張問又傳令朝廷里下了一道詔書,嚴令地方各地為了迎駕浪費錢糧,只需要按照兵部官文調撥軍資糧草便可,也不用為皇帝準備行宮,張問就住在軍營大帳裡面。

御駕親征一般情況下有諸多弊端,比如漢人皇帝大多不會用兵,手下的大將考慮的事情增多,天子安危是軍隊一大負擔等等,不過也有好處,皇權乃是人間至高無上的權力,大軍所到之處,不存在受到各種勢力制肘的問題。

在張問南下的途中,南京鎮守太監王至忠,玄衣衛密使蕭漀都派了人來見張問,稟報了秘密查探到的情況,除了廣東那邊的軍情,主要就是牽涉海禁的人員……可見張問南下,可能對付江浙一帶縉紳的消息,不只幾個人猜到了。

上摺子的人是福建巡按習夢庚,習夢庚已經被罷官免爵,但東廠和玄衣衛的密探都從他身上查出了線索,其中與習夢庚往來密切的人,除了南方官場上的人,還有兩個大地主,王氏和沈氏。

這個沈氏和沈貴妃家沒有什麼關係,江南姓沈的家族不少,不過也不排除千年前他們是一脈的可能,這個倒不必追究。

張問聽了密探的稟報之後,對身邊的將帥說道:「諸位的軍費、官俸,都來源於國家稅賦,要知道這些稅都是從什麼地方收上來的,家財萬貫的人並沒有貢獻多少,他們會設法勾結官僚權貴逃避稅賦,哪怕家資十萬兩,叫他們出十兩銀子也是難上加難……咱們的錢,是從最窮的人身上刮來的!他們沒有錢,哪怕一年交一兩稅,都得從牙縫裡省,但是有什麼辦法,啊?只有最窮的人才最弱,才最容易欺壓!從古到今,從未變過!」

眾將聽罷情緒都有些憤慨,張問又道:「江南的那些大地主大商賈,為什麼拚命想海禁,不就是為了不交海貿稅賦么?朕為萬民天子,就不信這個邪,有錢人反而不交稅了?不交老子就殺雞取卵!」

……

皇帝親征南下這件事,讓人感到緊張和恐慌的,就不只廣東叛軍楊樹才了,就連身在浙江的兩個大地主也頗覺不妙。要說參與上摺子這件事的地主縉紳,實在不在少數,可是就他們兩家最是家大業大,目標也大,很難逃過朝廷廠衛的耳目,不慌也不行。

其中沈家的家主沈玉城最是害怕,因為這事兒他的干係最大,以前他在蘇州這一帶是非常從容的,上到官府,下到地主、商人、生員,那關係網是鋪得很開,他經常愛說的一句話便是:沒有我沈玉城辦不了的事兒。

可現在皇帝居然來了,關鍵是皇帝還帶著幾萬甲兵,那是大權加刀槍,想殺誰就殺誰啊!這一回,沈玉城感覺不是很妙,好像不太辦得了這事兒了。

這時地主王斌之也坐不住,他平時一般住在杭州城內,為了和沈玉城商議對策,親自從杭州趕到了蘇州拜會沈家。

兩人一碰頭,急得團團轉,沈玉城幾乎要急得哭出來了,他一向最愛裝逼,但此時也顧不得臉面,訴苦道:「要說江浙官場,就是朝廷里,老夫都有說得上話的人,就說那個鹽都轉運使,上回硬是哭著喊著要和老夫拜把子,老夫費了好大的勁才勸住……」

王斌之道:「老沈,你現在說這些有啥用,現在得和皇上說得上話才管用!沈貴妃娘娘可是你的本家,老家也是咱們浙江的,老沈,您就和娘娘沒拉上半點關係?」

沈玉城臉色很是難看,顯然沒能拉上關係。

王斌之長嘆一口氣:「唉!如果能和沈貴妃說上話,這事還有得救,要知道當今天子最崇信的兩個人,除了皇后就是貴妃,只需要貴妃說那麼一句話,也頂咱們瞎忙活十年八年啊。」

沈玉城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王斌之剛接掌了王家,還正當壯年,一老一壯二人,卻是平輩相稱。

沈玉城皺眉道:「瞧你說的,老夫要是和沈娘娘有關係,咱們還在這裡急什麼?趕緊另外想個辦法吧,現在御林軍可是已經在半道上了。唉唉,你說我沈家錦衣玉食,為什麼還不知足呢,早知如此,何必和他們湊在一起!菩薩保佑,這次我沈家如果能度過難關,以後一定心存仁義,多做善事……」

王斌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搓著手,一邊來回不停地走著,眉頭緊皺,念念有詞道:「這事沒有其他辦法,咱們認識的那些知縣、知府、什麼巡按、御史,都不頂用!皇帝鳥都不會鳥他們,前月朝里的人說,皇帝要出關巡狩,連內閣大臣都勸不住,您老說那些什麼什麼史、什麼使的,能頂鳥用啊?咱們別想其他的,就想怎麼和宮裡頭的人牽上線。」

沈玉城不住點頭,兩人的想法一致:「賢弟說得不錯,聽說皇上對女人最好,只要能讓宮裡的女人摻和一下,皇上便不會做得太絕。」

「沈老,不是咱們貪,這世道,人人為利,誰不貪?不是不貪,是沒機會貪。咱們今兒栽了一跟頭,那是手頭的關係還不夠硬,您說,大乾朝才立國不到一年,這大樹要長起來也得需要時間不是,咱們過了這一關,得注意發展宮裡的關係。」

沈玉城急忙搖頭:「老夫不藏拙,這回真是怕了,皇上心黑手辣殺人如麻,你不是不知道,別想以後的事兒,趕緊想像轍,怎麼保住咱們兩家人的腦袋吧!」

過了一會,王斌之突然大吼一聲,瞪著沈老頭道:「有了!我想起兩個人來!」

沈玉城急道:「是什麼注意,什麼人,快說,讓老夫聽聽!」

王斌之突然哈哈大笑,幾乎笑出了眼淚,指著沈玉城道:「您老年紀大了,對風月場不了解,這事還是我想得到……哈哈哈!對了,不是兩個,是三個人。」

「趕緊說吧,什麼法子?」

王斌之道:「我先說人,一個是魚玄機。」

沈玉城道:「魚玄機不是唐朝的人?」

「此魚玄機,非彼魚玄機。這個魚玄機是杭州城外上清觀里的女道士,以前我因仰慕她的美貌,試圖追求過她,出資給她修建了上清觀居住……後來雖然沒得到她的人,卻是結下了一段友情,她念在我沒有恃強凌弱卻尊重她的意願,而且出資幫助她,對我很是感激。現在我有事求她,她一定不會拒絕。

我王斌之是什麼人,在杭州城,想要的人還要不到?為什麼?因為這個魚玄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醫術了得,死人也能醫活那種。當時我就想,這人食五穀,哪能不生病?萬一哪天我得了什麼疑難雜症沒轍了,說不定魚玄機就是我的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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