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 肯羨春華在漢宮 段十一 皇子

坤寧宮中,不斷有太監宮女進出,皇后張盈不到三炷香功夫就會問:「情況如何,任貴妃順利生產了嗎?」任貴妃今天臨產,已經折騰了好半天了,張盈雖然沒有親自去長春宮,但是無時不在關注著此事。

張嫣穿著黃色常服,由鳳冠、大衫霞帔、霞帔、鞠衣、大帶、緣襈裙、玉革帶等構成,比較有特色的是衣帶並不在腰上,而在乳房下方(衣帶和像韓服的有點相似,實際上韓服就是從明朝衣冠發展而來的)。

她那張鵝蛋型的俏臉上滿是焦急,她希望任貴妃順利生產。實際上任貴妃和張嫣關係不太好,一直在勾心鬥角,但是張嫣的心底本質其實很善良,當任貴妃要生產的時候,她依然在心裡默默地祈禱她能夠順利度過難關。

因為張嫣流產了一次,太醫說她不能再生孩子了,她便希望其他妃子能夠生下龍種,為皇帝延續香火。作為皇后,這種想法是一種責任感。嫁給了朱由校,張嫣就把皇宮當成了她的歸宿、她的家。

但是後宮並不是那麼簡單,張嫣早已經體會到了,她願意大家都好過,但是並不是沒有防範心理……防範是一回事,責任感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她真心希望任貴妃順利生產,而不像一些惡毒的女人那樣對敵人只有詛咒。

張嫣見識了許多血腥的事,已經不是以前那單純的小女孩了。就像魏忠賢在時,有個姓馮的貴人只是因為向皇帝說了一句魏忠賢的壞話,就被人給弄死了,這件事讓其他后妃十分憤怒,卻拿魏忠賢沒有辦法,因為明朝後宮體制,讓嬪妃們勢力極小,根本拿大太監沒有辦法。還有其中有個成妃,因為在侍寢的時候、替另一個得罪魏忠賢的妃子向皇帝求情,結果被人關進了冷宮,差點也被魏忠賢的人給弄死。

魏忠賢倒台之後,張嫣替成妃求情,朱由校根本都記不得有這麼一個妃子了,因為給皇后面子才下旨把成妃從冷宮放了出來。所以成妃把皇后當成自己的恩人,一直和張嫣關係極好。

這個時候成妃也在旁邊,便勸說張嫣道:「皇后娘娘不要著急,任貴妃一定沒事的。」

成妃瓜子臉,五官倒算端正,但是前額寬,兩腮小,有點不太協調,最重要是皮膚看起來有點老氣,人也比張嫣顯老多了。成妃不得寵,長相肯定也有一定的關係。

皇后身邊的后妃,除了成妃,還有楊選侍。楊選侍和張嫣的關係也相當好,相比身材嬌小、面相可愛型的張嫣,楊選侍豐滿的身材和成熟的面貌,就像一顆熟透的蘋果(御姐)。而張嫣和成妃都在記掛著任貴妃生產的事的時候,楊選侍卻目光獃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只顧想她自己的事。

因楊選侍常常在張嫣的身邊,張嫣隱約已經覺察到楊選侍和張問之間有什麼非常關係,比如那次張問在京師保衛戰中立了大功之後、奉召入宮,楊選侍的失態,讓張嫣覺得楊選侍好像喜歡張問。

正因為這樣,皇后才極力保護著楊選侍,皇后不敢和張問有所聯絡,但是張問是她的姐夫,她心裏面清楚得緊。

張問雖然和皇后沒有血親、嚴格說來算不上外戚……張問本來就是朝廷命官,總不能因為娶了皇后的姐姐就罷官,規矩上並沒有這麼一說,只有娶公主才要罷官。儘管這樣張嫣也要避嫌,盡量保持和張問的冷淡關係。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宮女奔進了坤寧宮,說道:「是皇子!皇后娘娘,任貴妃娘娘生產了,是個皇子!」

宮女先說出皇子,兒子和女兒的分別是相當大的。

張嫣呼出一口氣,一臉的欣慰,問道:「皇上要去長春嗎?」

「皇上正從養心殿趕過去呢。」

「哦,知道了。」張嫣淡淡地說了一聲。既然皇上要去,張嫣就不想過去看任貴妃了,本來任貴妃平時和她就沒有好眼色,過去起反作用。

……

朱由校很高興,他抱著自己的兒子,還特意撥開包在兒子身上的布,看了一眼那顆花生米。如今在偌大的紫禁城,人口上萬,有這個玩意的人,也就兩個,其中一個就是這個嬰兒。

朱由校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嬰兒身上,對躺在床上一臉疲憊蒼白的母親鳥都不鳥,連一句問候都沒有。任貴妃感覺到有些悲涼,其實這是正常現象,但是因為任貴妃剛剛為生這兒子遭了大罪,這才產生如此悲涼感。

任貴妃親身體驗,當然清楚生產時受的罪,試想被人剝光衣服、被一群人蹂躪了大半天是什麼感受,她的陰毛被人剃光,肛門被產婆用手指戳了無數次(檢查胎兒位置),大小便失禁、在床上大喊大叫,痛得根本顧不上臉面。受了這樣的罪,總算生下兒子,皇帝連正眼都不看她一眼,也難怪她會難過了。

但是這種悲涼感轉瞬即逝,任貴妃蒼白的臉上很快就滿是欣慰。皇子!這是皇帝的第一個兒子!將來極可能繼承皇位,繼承天下億兆蒼生的管理權、繼承大明百萬帶甲之士的統帥權!她的兒子非常可能君臨天下,成為人中之龍,成為數以萬計官員的老大,手握全天下的生殺大權!她的兒子將永載青史,連她自己都會記錄在青史之上,萬代流傳。

作為一個母親,會有如此牛逼的兒子,還不欣慰干毛呢?皇帝給了她這樣的兒子,還不夠厚恩?根本就不需要去安慰她了。

任貴妃不得不高興,任何生下龍種的妃子都不得不高興。要是在英宗以前,妃子們生下了龍種簡直要高興得飛天,因為那段時間沒有子嗣的后妃在皇帝死後要跟著殉葬,結局悲慘,唯一的生路就是給皇帝生下孩子。英宗被蒙古人抓去了,又被放了回來,更離奇的是回來之後乾脆復辟成功,又幹了幾年皇帝,他對女人們做了一件好事,就是下旨永久廢止后妃殉葬。

「皇上,給皇子賜個名字吧。」任貴妃用微弱的聲音祈求道。

朱由校想了想,說道:「就叫朱慈炅吧。」

……

朱由校心情很好,有兩件事讓他覺得今天的運氣太好了,第一件當然就是喜得皇子,第二件就是張問的辭呈。

張問那言語誠懇的辭呈(說是身體有恙,經常渾身疼痛,不能呆在京師,需要去南方溫暖地區調養),讓朱由校的壓迫感消失了。一切都在朱由校的掌控之中,他想張問下台不需要犧牲妹妹、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這樣麻煩了,只需要恩准張問養病這麼簡單。

但是朱由校又有些猶豫,張問的主動,讓他感覺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他仔細想起來,張問其實是個幹吏,而且他不像其他大臣那樣縮頭縮腦只顧自保,張問可能會讓大明的氣象變好,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是張問這樣黨同伐異的干法,又讓朱由校有種不安全感。

其實上皇帝這份工作壓力很大,為了皇位連兄弟都可以互相殘殺,誰能完全靠得住?除了那種在娘肚子里、腦子就進水了的皇帝,才可能天天樂呵呵地沒有任何壓力。皇權是最大的權力,但是朱由校深知道這樣的權力是怎麼實現的。

朱由校猶豫了許久,在上進與穩固中徘徊不定,但是他最終想明白了:讓大臣中擁有最高權力的人退下,會產生各種連帶的反應。所以無論朱由校最後決定怎麼辦,他都應該先穩住張問,再作從長計議。正如張問想穩住朱由校一樣,朱由校也想穩住張問,激烈的干法雙方都沒有準備好。

張問如果不在了,朱由校缺少一個核心的班子替他治理天下,那些朱由校曾經重用的舊臣,現在只剩張問了,讓張問突然離位,會讓朱由校產生一種無力感。他需要時間提拔一批中用的大臣,他的極高皇權需要有人擁護才能化為實際的權力。

於是朱由校決定召見張問,和他談談心,穩住他的情緒。

這次朱由校沒有在後宮召見張問,在下旨傳喚張問後,他去了文華殿。文華殿從嘉靖十五年起就一直用作皇帝經筵和召見大臣的地方,朱由校卻很少用。

文華殿南向,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山頂。朱由校從連接前後殿的穿廊走到後殿主敬殿中等候張問。等了許久,仍然不見張問過來,他便有些惱怒地對太監說道:「內閣到文華殿,才多遠的路?張問為什麼還不來?」

太監道:「回皇爺,張問今兒不在內閣,呆家裡呢,估計過來還要一點時間。」

「在家裡?」朱由校看著文華殿側邊的三交六椀菱花槅扇窗,喃喃地說道。他在想,張問是真不想幹了?

過了許久,一個太監走進主敬殿,跪倒在地說道:「皇爺,張問來了,已經到月台外邊的甬道了。」

「宣他進來。」

又過了差不多一炷香功夫,張問在太監的帶引下走進了主敬殿,遠遠地就伏倒在地,喊道:「微臣張問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平身,來人,賜坐。」朱由校活動了一下面部肌肉,作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來。

張問走上前去,走到龍榻旁邊的凳子旁邊,先拱手說道:「臣恭賀皇上喜得龍子,皇上之福,大明之福,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說完才坐到皇帝賞賜的凳子上,那凳面上鋪著一個軟座墊,坐著很是舒服,但是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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