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眾里尋它千百度 段三一 溫州

擺在張問面前最緊迫的問題,還是被困在這個死胡同般的地牢里,怎麼逃生。地道外面有絕對優勢的敵人;院子外面有兩千杭州府守備軍,擋住了玄月衛的接應。百餘會武功的江湖人物,要突破兩千守備軍的防線,是完全不可能,或者說只要他們一出現在軍隊的面前,立刻就會被打成馬蜂窩。

張問等五人困在裡面,幾乎沒有什麼辦法。但是張問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越是希望渺茫的時候,他越會盡最大的努力。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自己都不去做,自然就怪不得天了。

「園林佔地寬廣、諸多山石曲徑、大小房屋不下百間,這裡又很隱秘,他們要搜出這個地方,恐怕需要不少時間。」張問冷靜下來,對其他人分析道,「盈兒的部下見有守備軍,他們應該會去蘇州找負責總督府日常事務的黃先生,黃先生肯定會想辦法為我們解困。既然葉楓是走官道,調動守備軍,黃先生肯定能想到辦法。所以我們需要儘可能地拖延時間。」

地道狹窄,如果刺客發現了地道,用人攻打的話,最終只能一對一單打獨鬥,而張問身邊有兩個身手很好的人;敵人最可能使用的其他辦法無非兩個:水攻、煙霧。

而地道所在的房屋並不在湖邊,錢益謙說周圍也沒水井。所以用水攻的話就實在太笨了,想把地道灌滿水不知道何年何月,而且這地道好像還漏水。因此最可能的辦法是用煙熏。

張問想了一遍,便叫大夥把裝金銀的柜子騰出來、扯散準備著。萬一刺客用煙熏,便用木板封死通道。

張問等人就呆在地道裡面,等待外面救援。不出他所料,玄衣衛見有守備軍,立刻快馬趕到總督府找黃仁直。黃仁直獲悉了情況,急忙尋到沈敬商議對策。

浙直總督用的是九疊柳葉篆文銀印,目前這個大印在總督府,由負責總督府日常事務的黃仁直掌管。張問是浙直總督兼領東南數省軍務,東南幾省的文武官員都要受這枚大印節制。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只需要用印下達一份公文,就可以調遣杭州守備軍。

但是很顯然都指揮使陳所學是對方一夥的人,黃仁直和沈敬商量之後,認為要穩妥起見,不能只下公文就了事。他們分頭行事,黃仁直先去杭州,沈敬則帶著調令、到溫州調動溫州守備軍北上杭州。沈敬知道溫州知府薛可守投靠了張問,守備軍也剛跟著張問打過仗,所以調遣溫州軍比較靠譜。

薛可守見到蓋著大印的公文,還有什麼話說,當即就答應聽從調遣。溫州守備軍的參將也姓薛,叫薛大有,和薛可守是同姓,關係挺好,又省去了許多麻煩。要知道很多地方的地方官和地方將領是不和的,文武官員向來缺少共同語言。

薛可守當即就點馬隊一千餘人,由薛大有率領,跟著沈敬趕往杭州。馬隊急行軍趕路,有總督府調令,一路綠燈。趕到杭州時,雖然天色已晚、杭州城門已經戒嚴,但是進城沒有多大的困難。有各種公文手續,還有守備軍將領的印信,屬於公務,杭州守備兵官便下令,放軍隊入城。

沈敬和黃仁直會合之後,徑直率軍趕到錢家園林,卻見園林周圍的各處交通路口已經設置障礙,被圍得水泄不通。園林周圍的路上燈火通明,卻沒有行人,全部是戒嚴的軍隊。溫州府馬隊行至路口,被阻攔下來。

大量軍士堵在馬隊前面,杭州軍拿著火銃弓箭,將領大喊道:「鉛子箭矢不認人,統統給我站住!」沈敬從馬隊中策馬上前,揚著手裡的公文,喊道:「叫這裡的頭兒出來,睜大了眼看清楚!這是浙直總督府的調令,杭州守備軍馬上撤離!」

杭州軍那邊有人喊道:「什麼總督府?咱們是奉都指揮使陳大人之命在此戒嚴,一應閑雜人等,不準靠近,咱們只認都指揮司的人!」

沈敬怒道:「陳所學算哪根蔥,都指揮司也得聽浙直總督的調令,識相的立刻執行調令,違者以謀逆罪論處。」

那邊鬧哄哄一陣,這時一個將領道:「你們等著,本將去稟報陳大人。」

一匹馬從路口飛馳而出,兩邊的人還在對峙。杭州軍那邊的將領又喊道:「你們是什麼地方的人?」沈敬道:「溫州府守備軍,受浙直總督府調令,來此公幹。」

對面有人罵道:「嗎的,什麼溫州府的地方兵,也來杭州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兒,浙江省府明白嗎?」

溫州兵一聽大怒,破口大罵,對方的奶奶、母親、姐妹等都被連累,「草你奶~奶的!杭州的兵什麼了不起,老子們殺人的時候,你們還在家裡抱孩子。」「一群卵~蛋,膿包……」

沈敬見兩邊鬧成一片,忙對參將薛大有道:「快讓大家保持軍紀,否則得出大亂子!」

薛大有漲紅了一張臉,不勸反而喊道:「大夥知道咱們來幹什麼嗎?」底下帶著火氣起鬨道:「來教訓杭州這幫卵~蛋……」

薛大有拍著大肚子道:「浙直總督張大人在院子裡邊,這幫混蛋把張大人圍在裡面,想幹什麼?」

薛大有把內幕透露到軍中,眾人立刻群情激憤,罵成一片,大夥前不久才打了勝仗,得了許多獎賞,心裡自然向著張問。薛大有見狀立刻聲淚俱下地說道:「張大人以赤誠之心報國,在我薛大有心裡,他就是俺心中的英雄,是俺的恩師……俺甚至把他像父親那樣看待……可是這些無恥小人,竟然把張大人圍在裡面以下犯上!咱們救出張大人,都有獎賞……」

沈敬見薛大有一番煽動,手下的軍士已經憤怒得逼近到杭州軍的鼻子前面,揮舞著拳頭,情況十分危急。沈敬拉住薛大有,急道:「你要向大人表忠心,可也得看時候呀!」

沈敬哭笑不得,薛大有這廝滿臉絡腮鬍,看來起碼是三四十歲的人了,張問能當他父親?

正在這時,聽見有人喊道:「陳大人,陳大人來了,您快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話音剛落,只聽見「砰」地一聲槍響,然後就聽見憤怒的聲音道:「嗎的!他們要反了,殺人了!」隨即溫州兵就擠了過去,只聽見乒乒乓乓的亂響,慘呼聲喊叫聲不絕於耳,兩邊大打出手,亂成一片。「哎呀,俺的耳朵……」「草,老子踢爆你的卵子!」……

沈敬拚命喊道:「陳大人,陳大人可在後面?還不快制止你的兵!想釀成兵變嗎?」

對面一個騎馬的圓臉漢子喊道:「都給老子散開!廖參將,是不是你的兵,給老子弄開!」一番鬧騰之後,一場群架總算平息下來,地上還躺著痛叫的軍士,一片狼藉。

沈敬一臉怒氣地策馬過去,問道:「你就是陳所學?」

圓臉漢子道:「正是本官,溫州兵怎麼跑到杭州來了?你們想幹什麼?」

沈敬把手裡的公文丟了過去,怒道:「自己看清楚了!總督府的調令,總督節制三司,你們想抗命嗎?」

後面的黃仁直指著後面的軍隊道:「溫州兵也收到了總督府調令,現接手此地控制權。你們敢抗命,就是謀逆!發生流血衝突,你就等著受錦衣衛審查吧!」

陳所學下馬撿起公文,看了一遍,回頭喊道:「全軍撤離!」

溫州兵隨即前行,控制了地盤。沈敬見狀,才哼了一聲,對陳所學說道:「張大人和錢大人都在裡面,你們竟然調兵圍困,你自己想想怎麼解釋!」

陳所學愕然道:「正是布政使錢大人發文知會指揮司,有亂黨在園中,讓我調兵包圍園子,協助拿人啊。」

杭州守備軍已經撤離,溫州兵控制了錢家園林,隨即調兵進入園林搜查,一干刺客也困在裡面,被盡數捉拿。

此時張問等人還在地道裡面呆著,他們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呆了整整兩天,地道才被外人查到。隨後張問得知是沈敬黃仁直帶人來了,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張問等人才從地道里出來。

看到張問狼狽的樣子,沈敬和黃仁直都可以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躬身立在一旁,一言不發,等待張問的命令。而薛大有比較誇張一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失聲痛哭,彷彿與失散多年的老爹老娘相見一般。

「總督大人,末將救駕來遲,末將罪該萬死啊……這幫畜生,簡直是無法無天!」

張問右手提著一把明晃晃的長劍,鐵青著一張臉,眾人都以為他十分憤怒,即將作出什麼大舉動。卻不料張問冷淡地說道:「盈兒、沈先生、黃先生隨我進屋來。」

四個人走回到剛剛出來那間書房中,其他人則等在外面。

張問找了把椅子坐下,用劍駐地,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地道裡面有許多銀子,你們找些靠得住的人,搬出來,分成兩份。一份做軍費,沈先生立刻布置在溫州府屯軍的事宜;另一份換成大錢莊的銀票,準備送到司禮監劉朝的手裡。我一會就寫一封信,一定要找靠得住的人,快馬遞送京師、送到魏公公……先給劉朝。浙江涉及此案的官員,暫時不要管。我們馬上去溫州府,建立總督行轅,帶上錢益謙,一定要保護好他的安全,謹防滅口。」

安排好這些事,張問對杭州的事不問不管,更沒有去問都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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