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眾里尋它千百度 段二二 捧月

張問陪著孫隆和王大利在織造局招待了各國的商人,忙乎了一整天。花了一整天時間在這裡,也不是沒有用,不僅拉近了和孫隆的關係,也算是為國家做了一點好事。實際上貿易對大明有好處,因為賣出去的都是上層社會使用的奢侈品,官府有了銀子,可以購進糧食棉布等必需品解決困難。

離開織造局,孫隆請張問到府上夜談。先前在織造局已經吃了酒席晚飯,回到孫隆府上後,又吃了一些甜點、喝了蓮子羹,算是夜宵。

閑聊了一陣,張問便把話題扯到了錢益謙身上,「浙江有許多東林黨霸佔著官位,我這次任職,司禮監的魏公公和兵部尚書崔大人親自交代,要打壓地方上的東林黨人。錢益謙此人是第一個應該對付人。錢益謙去年參與彈劾魏公公,在東林黨內獲得聲望,因為做了浙江布政使,這樣的人,是我們的大敵。」

孫隆聽罷忙道:「張大人所言不差,和魏公公作對的人,要首先搞下去。只是不知用什麼理由彈劾。」

張問道:「只要孫公公能告訴司禮監和東廠,錢益謙在浙江是個禍害,等我收集他的罪狀證據,東廠錦衣衛便可以抓人。」

兩人在秘室中商量對策到深夜。對付魏忠賢的敵人,孫隆自然要投入十二分的熱情,表明自己對魏忠賢的忠心。張問在孫隆府上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告辭離開。

收集官員的罪狀,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現在的官,沒幾個人屁股是乾淨的,關鍵是要有門路。張問聯繫上張盈的玄衣衛,讓她想辦法收集。

在杭州呆了幾日,張問把該辦的事都交代下去了,只需要等待結果,然後就可以彈劾錢益謙,讓錦衣衛抓人。沈敬也來了杭州,和張問見了一面,沈敬要親自去閩北實地考察,選擇屯軍練兵的地方。而張問準備乾的事是接觸一下杭州的所謂名流,為開辦他設想的書院做些準備。

就在這時,張問收到了一份柳影憐的請帖:明日在西湖義演,籌集賑災糧款,許多官員和江南名流都會參加,請張問也去。這種聚會是民間形式的聚會,出發點是籌集善款,張問想著柳影憐救了沈碧瑤和女兒的性命,便答應去捧捧場。

西湖之濱,熱鬧異常,湖面上波光粼粼,輕舟蕩漾,三潭映月如寶石般嵌在湖面。湖上飄著幾條華麗的樓船,柳影憐和一些江南名妓就在最大的一條樓船上表演歌舞。除了貴賓觀賞的樓船,周圍還有許多小船,擠得水泄不通,百姓的船隻早早就來佔位置,想一飽眼福,名妓可不是普通百姓能經常見到的。

張問穿了一身布衣常服,他帶著玄月等貼身侍衛上船時,船上的人紛紛過來見禮,各自介紹相認。張問面帶微笑,一一應酬。這時一個四十來歲的清瘦中年人作揖道:「下官浙江布政使錢益謙,見過張大人。」

聽到錢益謙三個字,張問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他和錢益謙是政敵,暗裡也有些私人過節,但是卻從來沒見過面。

兩人的過節,一開始是因為錢益謙把房可壯的死往張問身上扯,這當然不是錢益謙的主意,肯定是東林的集體智慧,但是錢益謙經手操辦的事兒,就讓張問對他個人十分不爽;然後就是爭奪江南錢莊生意的壟斷權,錢益謙原本也不知道沈家和張問的關係,但是實實在在產生利益衝突。於是發展到現在這樣,兩人成了敵人。敵人歸敵人,但是表面上的禮儀卻不能疏忽,大家同朝為官,不能明說誰是誰的敵人。張問和錢益謙寒暄了幾句,便在樓船上入座,而且坐得很近,偶爾還會交談幾句,完全看不出隔閡。

表演歌舞的是教坊司的女子,在旁邊船上的戲台上表演,名妓們並不彈唱跳舞,而是在席間陪坐。其實名流們並不想參加這種應酬,要出很多錢不說,歌舞也不好看。大庭廣眾之下,最有誘惑最好看的歌舞都不會表演,只是一些平常歌舞,襯托一下太平盛世而已。

這時一個身穿綢緞的年輕人嘀咕道:「柳姑娘怎麼還沒有來,今天我們就是為了和柳姑娘見一面。」

他一句話說出來,那桌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紛紛議論著柳姑娘。

張問見狀對錢益謙說道:「這柳姑娘可是柳影憐?」

錢益謙笑道:「可不是柳影憐,江南最有名的女史,就是她了。不僅色藝雙絕,而且很有善心,這次義演就是柳姑娘出面籌備的,您看無論是官場上的人,還是商賈富戶,來了這麼多人,都是給柳姑娘的面子。」

張問面帶笑意道:「久聞大名,一會倒要看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當此名聲。」他也不願意把自己和柳影憐之間的事說出來,便隨口應付一句。

旁邊一個老頭說道:「要說這柳姑娘,多少人一擲千金,連面都見不上一面呢。」

過了許久,船上突然一陣嘈雜,有人喊道:「柳姑娘出來了。」許多人竟然激動得站了起來,伸長了脖子向門口看去。

張問也忍不住看了過去,人還沒到,門口灑著春天的陽光,彷彿在期待著仙女的降臨一般。片刻之後,聽見人群發出「哇」地一聲驚嘆,柳影憐終於走了進來。

人靠衣裝馬靠鞍,沒想到柳影憐收拾打扮好了竟然比那日狼狽的時候好看了數倍。只見她穿著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像約素,肌如凝脂氣若幽蘭,眼睛像春水清波、顧盼生輝,一顰一笑動人心魂。春日的陽光照在柳影憐的身上,讓她看起來真如不食煙火的仙女下凡一樣。

張問看到如此美女,心下有些懊惱,之前怎麼沒發現她這麼漂亮呢。

柳影憐朱唇輕啟,聲音清脆,說道:「多謝諸位賞臉……」

她剛一說話,剛才激動得嘰嘰喳喳的人很快安靜了下來,想聽聽那天籟之音一般好聽的聲音。

「福建遭受了天災人禍,這些日子諸位也看到許多饑民已經乞食到杭州了,我們這次義演就是為了給那些忍飢挨餓的百姓籌集善款,所以今天所有的收入都會用來購置糧食衣服,賑濟災民。」

船艙里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馬屁聲,紛紛奉承柳姑娘大義、仁愛等等之類的,大夥都扯著嗓子說話,希望柳影憐能注意到自己。

這時張問意識道:結交這個女人,是非常有益的事情。因為她的人脈肯定很寬。

柳影憐向張問這邊看過來,向張問嫣然一笑,張問頓時如被溫暖的陽光照耀了一般。她又對著張問旁邊的錢益謙笑了笑,讓張問心裡有些醋意,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柳影憐原本就不是良家婦女,她是個名妓,當然會認識很多男人。

這時她穿過席間,向這邊走了過來,路過的地方留下一陣清香,那些男人們瞪圓了雙目,激動得無以復加。突然,「哐當」一聲,一個人從椅子上昏了過去。

柳影憐走到張問和錢益謙的桌前,端起酒壺,為二人斟酒,張問看見那雙如玉砌一般光滑的手,竟然有些把持不住砰然心動。她為二人斟了酒,又拿了一個酒杯斟滿,雙手端了起來,說道:「妾身要特意謝謝二位大人捧場,藉此一杯薄酒,敬兩位一杯。」

錢益謙臉色泛紅,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說「好、好」,張問見錢益謙那副模樣,恨不得現在就把他一腳踢下湖去。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美人面前,張問依然要裝作風度的,他從容地端起酒杯微笑道:「柳姑娘善舉,難得難得。」

錢益謙喝了酒,眯著眼睛一臉笑意,目光一刻沒有從柳影憐的身上移開,一邊盯著別人看,一邊說道:「我空閑之時喜好書法,在江浙一帶也有些名氣,今天就寫一副,在此拍賣,所得銀錢,便捐給你們用來賑濟災民,聊表個人心意。」

柳影憐嫣然一笑,朱唇輕啟,款款施禮道:「久聞錢大人文章書法盛名,妾身就先行謝過了。」

「不謝、不謝。原本賑濟災民官府就應該出力,本官已下令開倉放糧,但官米有限,還要依賴各界友人、鄉親朋友捐助才能解困,柳姑娘籌備這次義演,全出於仁義之心,本該本官謝姑娘才是。」

奴婢們已經抬了一張几案上來,擺放了文房四寶。柳影憐道:「妾身為大人磨墨。」

錢益謙呵呵一笑:「好、好,這是我的榮幸。」等待柳影憐磨好墨,他便提起毛筆,凝神看著宣紙,一副浩然正氣的樣子。

張問見錢益謙裝比,心下不爽,心道:這裡的進士,誰不會兩手字?

這時張問又覺得不太對勁,按理這裡老子的官最大,怎麼感覺柳影憐故意才冷落自己?他打量了一眼錢益謙,都四十來歲的人了,無論從長相、官位、才華上來說,也不過如此。張問頓時有種挫敗感,心道:難道是因為我是閹黨的,名聲不好,柳影憐不想與我往來?

錢益謙大筆幾揮,寫了幾句詩。柳影憐走過去念道:「風輪持大地,擊揚為風謠。吹萬肇邃古,賡歌暢唐姚。」

「好詩、好詩!」

柳影憐笑吟吟地對大夥說道:「錢大人的書法,可遇不可求,今日為了籌集善款,即興所作,墨還未乾,諸位出資便可購得此副書法。」

一省布政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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