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否極泰來 段十七 大風

鴉鶻關被建虜攻破,守將知道張問部還有幾千人馬在鴉鶻關附近的葦子谷軍寨駐紮,遂派人來請援。張問卻不同意增援鴉鶻關,瞪眼對那信使道:「關都破了,我們還去幹什麼?」

信使撲在地上直磕頭:「建虜已雖突入城門,但將士們仍在血戰。大人快調兵去救,興許能奪回邊關啊。鴉鶻關近左所有兵力都調過去了,現在就指望大人,大人……」

張問毫不猶豫地拒絕道:「我斷定建虜此次入關,來的是八旗主力,我這點人去,不是杯水車薪么?」信使依然哭訴道:「大人不能見死不救啊,幾千兄弟的性命,可都得送在關城上了……兄弟們這兩日好酒好菜招待大人的兵馬,現在建虜就在眼皮底下,在哪裡不是殺建虜?」

「不行。」張問斷然說道,「來人,立刻集結兵馬,叫四營將領過來聽令。」

那鴉鶻關派來的信使還在旁邊不停地哭訴哀求,張問卻只顧看著他畫的那張地圖沉思,理也不理。他的神色看起來,就像鐵石心腸、根本不在乎鴉鶻關將士的性命。信使哀求多時,見到張問的模樣,心中憤然不已,便說道:「此前大人在邊牆下大戰建虜,鴉鶻關沒有救援,是因為此關是防禦建虜的重要關口,守軍不能輕舉妄動,大人深明大義,何以如此記仇?」

這句話是在暗罵張問心胸狹窄、公報私仇。秦玉蓮聽罷眉頭一皺,她剛才已經被張問神機妙算表現出來的王八之氣震懾,這時便幫著張問說道:「張大人是從大局考慮,你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信使哭喪著臉道:「是、卑職是小人,一時情急,亂說了話,大人不計小人過,您無論如何要救救兄弟們啊。」

房裡三個人,信使心裡只想著鴉鶻關的朋友兄弟安危;而秦玉蓮則一心向著張問,想知道張問有什麼妙計;張問卻自己忙乎個不停,時而冥思苦想,完全不顧他人的焦急感受。

不一會,又進來了四個人,分別是張問四個營的將領:王熙、章照、蔣吉、李信德。四人高矮老少各不相同,走到門口,一齊拱手道:「末將等拜見大人,但聽差遣。」

張問轉身道:「人馬都集合了么?」王熙道:「都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好。」張問又回頭看了一眼秦玉蓮,問道:「玉蓮的傷怎麼樣了?」

秦玉蓮道:「沒有大礙,可以騎馬。」張問聽罷便讓秦玉蓮集合白桿軍前哨營一起出發,並讓人把軍寨內能帶走的軍士都帶走。

那信使見張問安排個不停,就等著張問下令軍隊向鴉鶻關開拔,卻不料張問看了一眼信使說道:「你是要回鴉鶻關,還是跟我們走?跟我們走就去尋個兵器,到營里站隊。」

信使愕然道:「大……大人不去鴉鶻關?」

張問道:「你一進來我就告訴了你,不去鴉鶻關。去也沒用,給建虜湊人頭領賞銀?」信使憤憤然轉身就走,連告辭都沒說一聲。張問等信使走後,才說道:「玉蓮,你立刻派人向南搜索,尋找劉鋌部,告訴劉將軍,建虜欲對付他們。讓他們別走一堵牆、松樹口,繞道去清河堡。」

眾人都在忙碌,秦玉蓮聽罷也不多問,拱手接了命令,便去安排人手。張問又對四個將領說道:「這裡沒有火器彈藥,守也守不住,去清河堡,那裡有火藥糧草戰馬。事不宜遲,立刻開拔,急行軍趕去清河堡。」四人執禮道:「得令。」

張問等人出得軍寨,下令一把火燒之,然後向西北方向急行。在路上,秦玉蓮仍不住問道:「張大人,我們為什麼要去清河堡?」

「拿火器糧草。」張問想了想說道,「如果不策應劉鋌部,我們拿了東西就可以向北撤退。但是現在遼東兵力不足,一定要保住劉鋌部,否則瀋陽也不安全。」

張問部下在葦子谷挾裹了一些兵馬,加上秦玉蓮的幾百騎兵,總共接近四千人。眾軍一路跑步行軍,以最快的速度搶在建虜攻擊清河堡之前到達。到了清河堡,張問以御史的身份又接手了城堡的控制權,並收攏了駐軍三千餘人,編成一營,由清河堡將領何三肇為整營統帥。何三肇是個不識字的莽漢,下邊的人稱三哥,上邊的人稱老三。

清河堡在遼東各城堡中的地位僅次於撫順,城堡呈長方形,周長約一百七十丈,原來有駐軍一萬多人。但在萬曆末年被努爾哈赤攻陷過一次,萬餘將士和全堡的青壯百姓全部戰死,一直沒能恢複元氣,現今的防禦和駐軍都大不如前,只有駐軍三千餘人,百姓更少。

張問隨即又下令打開軍械庫,批發軍械彈藥。然後叫人在堡外挖三條壕溝,並將城上的火炮調好射程,正好打在壕溝上。張問回顧左右道:「建虜騎兵從跨越壕溝時,行進速度就會減慢,更多的人淤積於壕溝之處,那時我們再用炮轟之,便可大量殺傷。」眾將聽罷以為善。

哨騎輕裝在城堡各方刺探軍情,而張問主力則都拿著鏟子、箢篼、鋤頭等工具在城外忙活挖溝,整個城堡四周熱鬧非常,倒不像大戰臨近,反而像是一個建築工地。張問騎著馬在周圍巡視,不時說幾句鼓舞的話。城頭上,章照也在忙乎,正在選放炮的軍士,他好像對炮仗很有些研究。聽說章照是個舉人,以前在遼東某城做佐官,好談兵事,猶好擺弄火器。

張問巡視了一圈城堡周圍,又騎馬到城堡中四處查看內部構造,馬不停蹄。這時哨騎從東門入城,趕到張問馬前稟報道:「稟報大人,哨騎探得建虜騎兵大隊攻陷了松樹口、一堵牆,正沿著太子河兩岸向西行進。」

「知道了,繼續刺探。」張問應了一句,心情很是緊張,劉鋌部現在應該在哪裡呢?他正想著這個問題,又有哨騎飛報,是南邊的消息,劉鋌部接到了張問的公文,已轉向西北方向,正向清河堡行進,目前仍在太子河南岸地區。

太子河東西流向,在鴉鶻關和清河堡之南。由東向西分別由葦子谷、松樹口、一堵牆、本溪、咸寧營等地。劉鋌的四萬大軍及朝鮮兵一萬三千人已到達了太子河,正在清河堡西南面,尋得一處淺水,大軍剛剛渡過太子河。

朝鮮兵的主將是姜弘立,其軍隊萬餘多是步軍,與川軍團一起,統一由劉鋌指揮。劉鋌將整支軍隊分成四個陣營,前營是劉鋌中軍及騎兵大隊;二營是明軍車炮、鳥銃手、步軍;三營為朝鮮軍三千鳥銃手;後營是姜弘立直接指揮的一萬朝鮮步軍。

雙方配合很有問題,劉鋌在行軍中常常大罵朝鮮官兵軟得跟娘們似的,慢騰騰地拖後腿,還責打過朝鮮將領,朝鮮兵多有怨言。姜弘立本人多次向國內提出過辭呈,滿腹牢騷,對明軍毫無信心。朝鮮國王予以拒絕,要求朝鮮軍配合明軍作戰,其中原因有二:奉明正朔;萬曆時,日本關白豐臣秀吉犯朝鮮境,全賴楊鎬、劉鋌等人率領「天兵」撐持。

朝鮮人稱大明將領為天將,稱明軍士兵為天兵,明軍在他們口中也就是「天兵天將」,滿口都是馬屁,但實際上他們根本就看不起明軍。自卑與過度自信都在作祟,讓朝鮮官兵的心理很是矛盾。

劉鋌已經探明建虜主力已經在太子河上游,欲襲擊本部,他本想擺開陣勢和建虜決一死戰,但已收到張問的建議,要趕到清河堡,配合守軍作戰。劉鋌接受了張問的意見,畢竟張問現在是御史。

大軍十分不利索地行進,劉鋌見朝鮮兵掉在後面很遠,破口大罵。劉鋌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嗓子十分響亮,很多難聽的詞兒遠遠地傳進朝鮮兵的耳朵里,還有人在翻譯……

這時哨騎從東面飛奔而至,稟報劉鋌:「建虜騎兵數萬,距離十五里。」劉鋌旁邊的部將聽罷紛紛要求就地擺開和建虜決戰。這些部將,有十幾個是劉鋌的「養子」,也是劉鋌的骨幹。劉鋌大軍號稱四萬人,中軍就是劉鋌的養子和家丁八百人……

劉鋌看向後方慢騰騰的朝鮮步兵,心道把他們丟下不管也不是辦法,遂當機立斷道:「下令擺陣,準備迎敵。」眾軍聽了命令,遂開始在眾將的指揮下擺成戰鬥陣營。全軍轉向東面,以車炮火銃手為四周陳列,極具縱深;騎兵則藏於陣中,隨時可以調動衝殺;姜弘立的朝鮮步兵則布置在陣後。

明軍陣營排布完畢,一炷香功夫之後,東邊就出現了建虜騎兵,自地平線上緩緩接近。太陽懸在偏東的方向,光芒照耀著戰場,猶如在為即將上演的大戰見證勝敗。

建虜騎兵緩緩靠近,還攜帶了蒙古騎兵和步軍,總共三四萬人,分成幾個陣營,兵馬不斷調動,調整戰鬥隊形。而明軍這邊也在完善布局,首先採取防禦姿態,將火器布置得更有縱深,準備先滅敵方銳氣。

建虜大軍一部從主陣中移動到東南面的一處山崗上,劉鋌見罷知道建虜要開始進攻了,遂命令擊鼓備戰。不多一會,建虜騎兵便蜂擁而至,直撲明軍陣前,隨即大炮轟鳴,大地在炮聲和馬蹄聲中不住顫抖。

炮口噴射著怒火,空中呼嘯著實心炮彈,炮彈穿透建虜的衝鋒陣營,被貫穿而過的地方,人飛馬嘯,狼藉一片。等建虜沖至一百步,火銃便在四處開火,前邊的建虜騎兵不斷有人馬中彈死亡。人從馬上摔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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