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君臨天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未雨綢繆

大體上來說,雍郡王胤禛是個很無趣的人,不好女色;不喜看戲;也不嗜酒;對錢財也不是太貪,至少從表面上看是如此;沉默寡言,也不怎麼擅長交際,若說有愛好的話,除了權力之外就是下圍棋了,就下棋這一點而言,頗有些康熙老爺子的遺傳,一手棋臭得沒邊了,偏生還總喜歡下,屢戰屢敗,痴心不改。自打康熙四十四年八月丟了戶部差使起,胤禛就閉門讀書,不再上朝也不與朝臣交往,即便是跟兄弟們也不怎麼往來了,自個兒躲在家中自得其樂起來,沒事就看看書,下下棋,這小日子倒也過得逍遙自在,只是心中的苦楚卻也只能自個兒慢慢品嘗就是了。

十月底的京師已經很有些涼意了,雖然還用不著皮裘這等重裝備,可線衫之類的卻是少不得的,一身月白綢緞外罩銀狐皮背心的胤禛皺著眉頭,手中捏著枚白子,雙眼愣愣地在棋盤上來回巡視了好久,始終無法落子,多半會之後,不得不苦笑著將棋子收回棋盒,伸手推開棋盤,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本王又輸了,唐先生這棋下得好生了得,本王愣是沒曾贏過一回,呵呵,本王幼時也曾在這上頭下過苦功,怎奈總是不得要領,倒讓先生見笑了,唉,說起來,我等兄弟中也就是老六下得手好棋,說來也怪,從沒見老六在這上頭打熬,偏生就沒人能下得過他,真真慕煞人也。」

胤禛口裡頭說的是棋,實際上說的是政局,這一點瞞得過在一旁觀戰的文覺和尚等人,卻瞞不過心思靈巧的唐國鳴,只是值此政局將明未明之際,唐國鳴也沒法生出太好的法子來安慰失意的胤禛,只能笑著說道:「王爺,棋者小道也,然人生如棋,變化莫測,先手固然重要,不過卻也不是贏棋的絕對保證,但凡有個閃失之處,先手成了後手,這棋勢就有急轉直下的可能,不到終局子落,誰也不敢輕易言勝。」

「嗯,話是如此,只是……」胤禛苦笑著搖了搖頭,有些氣悶地起了身,不再多話,默默地在後花園裡散起步來,一眾心腹都知道自家王爺心情又惡劣了起來,誰也不敢上前再多勸說,只能等胤禛自個兒平靜下來。正當眾人尷尬間,王府大管家高福兒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園子,偷眼看了看正默默地踱著步的胤禛,張口欲言,卻又沒膽子上前打擾,只好對著正微笑盤坐在石椅子上的唐國鳴道:「先生,六爺來了,就在外頭,您看……」

唐國鳴飛快地皺了一下眉頭,將手中的羽扇壓了一下,示意眾人安靜,自個兒起了身,緊趕了幾步,走到胤禛的面前,低聲道:「王爺,六爺來了,正在外頭呢。」

「嗯?」胤禛從沉思中揚起頭來,狐疑地看著唐國鳴,雖沒開口,可眼神里卻全都是探詢之意。唐國鳴也不答話,只是搖了一下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胤祚的來意。

「唔。」胤禛想了一下道:「就說本王病了,等本王病好了,再回訪便是。」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六爺來此必定是有事,王爺見倒是不妨見一下,不過承諾的話能不說就不說好了。」唐國鳴話里的意思是探探胤祚的口風再行定奪,胤禛略一沉吟,點了下頭道:「本王曉得,嘿,本王這個六弟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大約又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也罷,讓高福兒大開中門,本王換身衣衫便即出迎。」

胤祚上身淺藍綢衣外罩一件淡紫色貂皮褂子,下著淡青夾褲,足蹬黑色馬靴子,手持一把合著的摺扇,一派瀟洒地站在雍郡王府的倒夏門前,面帶微笑地聽著高福兒等王府下人的奉承話兒,卻始終不發一言。這些天來,胤祚心中其實苦得很,不為別的,光是考慮如何向王熙鳳交待他大哥可能遭了難就是件頭疼的事兒,更別說還有那麼多的政務等著他去操心,好在手下得用的人才不少,不過短短的兩、三天時間,李柯的調令就開了出來,今兒個好不容易緊趕慢趕地將一堆子政務都搞定了,這才得了個空到老四府上走一遭。

說實話,胤祚不怎麼喜歡老四,總覺得老四是個很無趣的人,沒啥子共同的語言,若一定要說有啥共同點的話,除了同樣渴望權力之外,也就只剩下一條了——都是一個額娘生的,除此之外,兄弟倆壓根兒就是兩條路上的人。胤祚不想來見老四,可卻不得不來,要想繞過老四去插手糧道上的事兒,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時間上卻要拖上很久,至少不可能在戰敗的消息傳來前搞定,而一旦戰敗的消息傳開了,胤祚再想整糧道的事,老四那一關首先就卡住了,因此,胤祚再不想來也只好硬著頭皮來了,只是對於能不能憑藉手中的籌碼擺平老四,胤祚自個兒也沒有把握,畢竟老四可是被胤祚忽悠過多次了,早就學乖了,不見得一準會再次上當,只是不試試又怎知道成不成呢?

「六弟來了。」大步迎出了大門的胤禛一見到胤祚,那張冷峻的臉立刻擠出了一絲笑容,點了下頭,笑著道:「六弟,你這個大忙人今兒個不當值了?怎有空跑哥哥這兒瞎混來了?」

靠,這死老四,一見面就夾槍帶棒地沒個完,嘿,咱不計較,您不過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罷了。胤祚嘿嘿一笑道:「沒啥大事,今兒個政務少,小弟也得了回空閑,偷個懶兒,哈哈,說起來還是四哥輕鬆啊,這麼些日子不見四哥,怪想念的,嘿,四哥白了,也胖了,小弟可是羨慕得緊啊。」胤祚毫不客氣地反諷了回去,那意思就是老四你想忙也都沒得忙,只能躲家裡頭養膘呢。

胤祚這話雖是笑著說的,可話里的刺卻狠狠地扎在了胤禛的死穴上,胤禛臉上那絲原本就是擠出來的笑頓時有些僵住了,聲音略帶嘶啞地打了個哈哈道:「六弟盡愛說笑話,嘿,四哥也就是混吃等死的料罷了,六弟既然來了,就屋裡頭坐去好了。」

「成啊,好久沒來嘗嘗四哥的新茶了,今兒個小弟喝夠了,還得裝了些帶走才是,哈哈……」胤祚話音一落,兄弟倆相視大笑起來,宛若聽到了啥好笑的笑話一般,搞得站在一旁的那些子下人們不明所以,只能是傻哈哈地陪著笑了起來,一時間氣氛倒也融洽了許多。

「六弟,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兒個六弟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罷,有什麼事就直說好了,哥哥能幫的,盡量就是了。」胤禛知道胤祚繞彎子的本領高明,也不想跟胤祚在這上頭較量一下,等下人們沏好了茶,索性直統統地就說了個透亮。

嘿,成,直說就直說,咱也懶得跟你繞圈子,回頭還一堆事兒等著處理呢。胤祚也沒多客套,哈哈一笑道:「爽快,四哥向來就是爽快人,小弟可是佩服得很,唔,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兒,哈,六哥,您也是知道的,小弟收了些不成器的奴才,肯干倒是肯干,也能下苦力,就是沒什麼大用,忙沒幫上小弟,還得小弟這個做主子的幫著打點前程,嘿,瞧這事整的,哦,小弟門下有個奴才叫李衛的,嘿,這小子大字不識幾個,不過辦事還是不錯的,可惜了些啊,小弟呢,也很看重此人,琢磨著該提拔、提拔,只是沒個來由也不好提拔不是,若是被人蔘上一本任人唯親的罪名,那可就不好了,所以呢,就想著跟四哥打個商量來了,哈哈。」

阿哥們門下都是一大把的奴才,要想搞清楚究竟有哪些人其實是件很撓頭的事兒,不過李衛是誰胤禛倒是知道的,不為別的,只能李衛現如今可是四川官場上的名角了,整一個刺兒頭,關於李衛的笑話兒連康熙老爺子都有所耳聞,不過康熙老爺子對這小子的評價倒也還不錯,就四個字——實心肯干。這會兒冷不丁聽胤祚提起了李衛,胤禛心中不免有些子迷糊,鬧不明白李衛的前程跟自個兒有怎會有瓜葛,想了好一陣子也沒想明白,索性直接問了出來道:「哦,是李狗兒,這人哥哥還是聽說過的,怎麼,他又整出什麼妖蛾子了不成?」

聽說過?哈,這李狗兒本該是你的人來著,不過被咱給打劫了,美很!爽很!胤祚心頭只樂呵,不過臉上卻是一臉子的苦惱樣道:「四哥,唉,李狗兒那小子辦起事來是沒得說的,可問題是沒個資歷也不成事兒,趕巧現如今西藏戰事起了,小弟呢,就琢磨著讓這小子也混點功勞,將來也好提拔一下,不過呢,這小子處理政事能成,嘿,偌大的一個成都府讓他治理得還有點模樣兒,不過打仗他就不行了,小弟想啊,或是將他放糧道上或許能熬些資歷出來,這不趕巧川北糧道正供應著前方大軍,小弟想來想去,也只好厚著臉皮來求四哥幫忙了,哈哈。」

糧道是油水很足的地兒,尤其是供應大軍之時更是如此,隨便過一過手,撈上個萬兒八千的,也不顯山露水,若是別人開這個口,胤禛一準懷疑那人是打算髮戰爭財,大撈特撈了,可胤祚家裡的錢財早就多得數不清了,別說一萬兩銀子,就是一百萬、一千萬放胤祚面前也不見得能買得動胤祚,這裡頭一準有蹊蹺!胤禛默默地沉思著,就是不開口說話。

胤祚是已經很久沒有跟阿哥們玩交易的把戲了,可這門技能卻並沒有因此而生疏了,自然是清楚啥時該開口,啥時該閉嘴的,這會兒胤祚的出價已經報了出去,接下來就等著胤禛還價好了,用不著多說些什麼,若是胤禛不想幫忙,早就一口回絕了,這想都想了,一定是有他自個兒的打算,等著就是了,左右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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