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奪嫡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南山集》 案(一)

天家子弟看起來威風凜凜,常人眼中遙不可及的榮華富貴對於天家子弟來說似乎是唾手可得,然而其中的兇險又豈足為外人所道哉,別的不說,就說行動自由罷,常人只須有錢有閑,天下大可去得,但對於天家子弟而言卻沒那麼便宜的事兒,未奉旨意連京城的門都出不去,若是私下離京,被人蔘了可不是件小事兒。

胤祚這些年來時常奉旨離京,但始終忙於政務,壓根兒就沒能好生歇息一下,至於胤祚的孩子們能出京師的機會都少得可憐,完全就是金制籠子里的鳥兒,根本不知道外頭的世界究竟有多大,民間的疾苦更是無從知曉。一個不識民間疾苦的皇帝能治理好國家?那純屬天方夜譚,至少胤祚自個兒是不信的,胤祚這一回趁著奉旨出京郊迎凱旋大軍的機會領著自家的所有孩子出京,除了要讓他們認識一下大海,見識一下戰艦之外,更主要的是要讓自家的孩子們到民間走走,看看民間的生活狀況,不指望他們能立刻體會到民間生活的不易,可多少能留下個印象總也是件好事罷了。

康熙四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凱旋大軍歸來,四月二十五日辦理完差使的胤祚會同胤禵一道迴轉京師,左右無事,每到一地,便停留數日,讓孩子們到民間看個夠,玩個夠,也不追逼他們的功課,只是有意識地引導自家的孩子們去了解民情,體察疾苦,這一路走走停停倒也逍遙得很,只不過這樣的好日子卻也沒能享受多久——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初五,胤祚的車駕剛行至聊城境內,便接到「鴻鵠」傳來的緊急消息—— 《南山集》 案發了。

文字獄,此等人間之慘事並非是中國所獨有,然這世上從未有一個國家的文字獄像中國這般之慘烈,株連之廣世間少有。文字獄起源於秦始皇的焚書坑儒,不過那時並非因是因文字而獲罪,只是儒家與法家之爭罷了,真正意義上的文字獄最早出現在漢宣帝時期,因文章而獲罪的那個倒霉蛋是司馬遷的外孫楊惲,因 《報孫會宗書》 令「宣帝見而惡之」而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判處楊惲腰斬。從漢開始歷朝歷代都有不少的文字獄,即便是號稱儒學鼎盛時期的北宋也概莫能外,蘇東坡就曾因為所作的詩中,被指「包藏禍心,誹謗謾罵」,得罪當權者,被捕入獄將近五個月,罪名是包藏禍心、謗訕時政。到了清朝文字獄已然達到一個高峰,康熙年間文字獄尚少,到了乾隆當政時期,文字獄竟然多達一百三十餘起,殺戮之重達到令人髮指的狀況了。

有清一代文字獄眾多,胤祚前世那會兒對清史只是一知半解,當然不可能記得住那麼許多,可三大文字獄還是知道的——庄廷 《明史》 案,戴名世 《南山集》 案,曾靜、呂留良案,前兩個案子發生在熙朝,後一個案子發生在雍正年間。 《明史》 案發生在康熙執政初年,那會兒別說穿越而來的胤祚,即便是真兒個的胤祚都還沒出世,胤祚也沒怎麼關心那件事兒;曾靜、呂留良案還早呢,會不會有這麼個案子還難說得很,若是胤祚上了位,那個案子壓根兒就不可能發生,胤祚也不會讓此等事情發生,但胤祚對 《南山集》 案卻是重視得很,不為別的,就為此案中牽涉到的一個人物——方苞。按原本的時空歷史, 《南山集》 案當發生在康熙五十年十月,可自打胤祚來到這個時空之後,歷史已然偏離了原本的軌跡,此案提前爆發了。

戴名世,字田有,一字褐夫,號葯身,又號憂庵。安徽桐城人。因家居桐城南山,後世遂稱「南山先生」,也稱為「潛虛先生」,是桐城學派的創始人之一。其人幼時家境相當貧寒,然天資過人,又刻苦上進,未及弱冠即善為古文辭,二十歲起開始授徒以養親,二十八歲以秀才入縣學,不久後以拔貢生入京師,補為正藍旗教習,三十四歲時被督學使者李振玉薦入國子監。其人與徐貽孫、王源、方苞等人相善,皆為桐城學派之祖鼻。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戴名世的弟子尤雲鶚把自己抄錄的戴氏古文百餘篇刊刻行世,由於戴氏居南山岡,遂命名為 《南山集偶抄》 ,即著名的 《南山集》 。此書一經問世,即風行江南各省,其發行量之大,流傳之廣,在當時同類的私家著作中是罕見的。 《南山集》 中錄有南明桂王時史事,並多用南明三五年號,被御史趙申喬參劾,遂成 《南山集》 案。

戴名世其人胤祚也曾見過,不過胤祚對此人卻甚是不以為然,不過一狂生耳,胸中雖小有才學,怎奈不過是拾前人牙慧罷了,算不得什麼真本事,此人也曾試圖拜會胤祚,可胤祚壓根兒就懶得理會,連門都沒讓他進,倒是對於同列桐城學派祖鼻的方苞很是感興趣,沒少延攬,可惜老方同志孤傲得可以,竟然不接受胤祚的好意,這讓胤祚徒呼奈何之餘,也甚是感佩方苞的風骨。

方苞,字鳳九,一字靈皋,晚年號望溪,安徽桐城人,清代散文家,是桐城派散文的創始人之一。方苞自幼聰明,4歲能作對聯,5歲能背誦經文章句,24歲曾至京師,入國子監,以文會友,名聲大振,被稱為「江南第一」,方苞32歲考取江南鄉試第一名,素來得上書房大臣李光地賞識,稱其文為「韓歐復出,北宋後無此作也」。此次因為 《南山集》 作序,並在家中藏有 《南山集》 之木雕板而獲罪,已然被捉拿歸案,正在押解到京師的路上,時年37歲。

輿論可以救國,但一個不好也會誤國,國家進行新聞管制原本就是該當之事,至少在皇權或是強權政治體系中輿論管制是必不可少的,這一點胤祚是有著深刻的認識的,但是要靠殺人乃至抄滅九族來對待,那就太過分了。在胤祚看來新聞輿論是可以引導的,而不是用來壓制的,但是在現時代的中國自然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只要是強權政治就免不了要壓制言論自由,這也是統治者必須的手段之一,即便是胤祚自個兒在那個位置上也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情。

《南山集》 案株連甚廣,光是胤祚手中那份並不是太詳細的情報中所載,從案發到現在,不過三日而已,就已然有三千餘人因此案下了獄,若是繼續攀咬下去,涉案的人還會更多,為此案而要掉腦袋的絕不在少數。康熙老爺子算得上開明君主了,可對文字獄還是甚為重視的,該殺的人他老人家可是沒手軟過,儘管其中絕大多數人在胤祚看來根本就是冤枉的。自家的事自家清楚,此等大案著實出了胤祚的掌控能力,胤祚即便是想插手救下大多數人只怕也是無能為力,但有一人胤祚卻是不能不救的,那人自然就是方苞。

按原本的歷史走向,方苞並沒有因 《南山集》 案而死,反倒受到康熙老爺子的賞識,進而成為老爺子身邊的布衣宰相,從而在奪嫡這場大戲中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歷史雖然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航道,但慣性卻依舊還在,此案的發生就是一個明證,那麼方苞會不會也因此而能得到康熙老爺子的賞識呢?這一點胤祚心中並沒有把握,也許會,也許不會,但不管怎麼說對胤祚都是一個機會。

這世界上最寶貴的就是人才,誰也不會嫌自己手中的人才太多,儘管胤祚身邊已然有了鄔、林兩大謀士,可對方苞的才能還是很欣賞的,胤祚手中的「鴻鵠」就有人專門負責監視方苞的一舉一動,此次胤祚能搶在朝廷邸報發出前得到信息也是因此而來的。胤祚想要救下所有涉案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可出手救下方苞倒也不算太難的事兒,只要謀劃得當,成算還是很大的,若是方苞能因此事而得老爺子賞識,心中必然會感念胤祚出手相救的情誼,對胤祚將來奪位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若是不能,趁機將此人收入帳下倒也合算得很,如此買賣倒也做得過去。

盤算清楚其中的利弊之後,胤祚一路不再多停留,緊趕著向京城而去,那副急匆匆地樣子倒是引起了老十四的疑心,也沒少追問過為何趕得如此急促,不過胤祚卻沒有將實情和盤端出,只是推說 《南山集》 案事關重大,殺戮太多有違天和,打算回京向皇阿瑪求情的。老十四雖還是有些疑心,可也沒有再多追問,只是表態追隨胤祚之後,一切按胤祚的意思辦。就這麼著一路急趕,一夥子人總算是在康熙四十三年五月十日趕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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