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角力 第二百一十三章 撲朔迷離(上)

很顯然,胤祚面對的是一個局,一個原本可以很完美的局,若不是李衛提前捅破了這個局,只怕惹出來的亂子還會更大些。布此局的人是誰不清楚,目的卻是很明確的,那就是攪亂朝局,布局的人不但手段狠辣,對人心的把握也相當到位——試想一下,假使不是因為李衛事先捅破了此局,待科舉一畢,那些買了試題而又名落孫山之人怎肯看著其他買了題而又高中的人得意,自然會有人去捅破此事,到那時,主持大局的人早就將該抹去的線索都抹乾凈了,只留下一些隱約的線索指向他想害的人,如此一來,這局就成了。若是如此,事情必然鬧得更大,為此事掉腦袋的可就不是以千、百來作單位的了。

布局的人想要害誰,胤祚並不清楚,但有一條胤祚是很明白的,那就是現如今胤祚已然在局中,想要脫身就必須完全破了此局。要想揪出幕後主使之人,時間對於胤祚來說是極其寶貴的,倒不是因為十天的期限,而是因為科場案發的時間之快完全出乎布局者的意料之外,雖說布局者老辣地除掉了王河這個線頭,可畢竟有些人他來不及殺,有些事他來不及掩蓋,現如今已是宵禁,即便是武林高手想要趁夜行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胤祚必須搶在天亮宵禁結束前查出有用的線索,這個線索就著落在那些被收押的人犯身上。

時間寶貴,胤祚浪費不起,跟鄔、林兩大謀士匆匆商議了一陣,領著清松外帶幾個王府校尉出了王府,騎馬向天牢匆匆趕去,一路上倒也沒什麼耽擱,剛到了地頭,負責守衛天牢的健銳營參將德畢塔立刻迎了上來,大禮參見:「下官參見王爺。」

胤祚翻身下馬,平靜地問道:「免了,可曾有人來探過監?」

「回王爺,宵禁前曾有些犯官家屬來探監,下官不敢違王爺令,一概都擋了回去。」德畢塔高聲回道。

沒人進過天牢就好,娘的,若是關進了天牢還被人滅了口,那才叫笑話呢。胤祚心情稍微鬆了一些,揮了下手道:「如此最好,德大人忙去吧。」話音一落大步向牢房內而去。

問案子也得講究技巧,該先問誰後問誰那可是門學問,胤祚進了天牢便直奔審訊室而去,將那起子天牢的牢頭、衙役都趕了出去,只留下一號等「暗箭」之人,讓王府校尉先將當科主考熊賜履請了進來。

熊賜履,字敬修,一字青岳,孝感人。順治十五年進士,康熙十四年當過武英殿大學士兼刑部尚書,後因他因票擬有誤而圖隱瞞,被免官,康熙二十七年復起為禮部尚書,後又升為東閣大學士,曾四任會試正考官,有清一代名儒。熊賜履時年七十有五,已是古稀之人,原本身體就不好,又受此無妄之災,精神狀態極差,走路都不穩,若不是王府校尉攙扶著,只怕走沒兩步就得癱倒在地。

熊賜履也曾給阿哥們講過學,算起來也是胤祚的師傅了,雖說平日里胤祚不怎麼跟朝臣們私下往來,可畢竟在朝日久,跟熊老爺子還算是熟識,此時見熊老爺子那副垂垂老矣的樣子,心中也不禁惻然,揮手示意校尉解開熊賜履身上的刑具,笑著道:「熊大人,本王奉旨查案,委屈熊大人了,有不是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熊賜履嘆了口氣道:「不敢,犯官深受皇恩,四次任主考,此次卻出了如此巨案,犯官愧對聖上,愧對天下士子。」

「熊大人的人品本王是信得過的,此事當與大人無關,本王今兒個請青岳先生來,是有件事兒要請青岳先生做個證,請青岳先生好好想想,在開啟試題前可曾發現試題上的魚膠火漆有被人動手腳的痕迹?」胤祚微笑著問道。

熊賜履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犯官雖年老,眼卻不花,開題之時,那魚膠火漆卻是完好的,尤其是在錢明毓、錢大人道出試題已泄漏之時,犯官確實細看了一下御封,並未發現有破損之處。」

胤祚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道:「青岳先生能確定試題不是被人開後再重新封上的嗎?」

「犯官確信那魚膠火漆是原封未動的。」熊賜履很是肯定地答道。

「好,既如此,請青岳先生畫個押,等本王審明了案子,自會上本為青岳先生辯白的,這段時日就請青岳先生先委屈一、二。」胤祚揮手示意負責記錄的「暗箭」上前讓熊賜履畫押,並送其回監牢。

那三份試題,「暗箭」中作假的高手早已驗過,並未發現有被人提前開封的痕迹,胤祚之所以要問問熊賜履,不過是走個手續,以熊賜履的口供為依據罷了。提前開封既然不存在,那還有一種可能是掉包,只不過胤祚細看過那三道試題,其上頭的字並無虛假,實實在在是康熙老爺子的親筆,這世上或許有作假大師,能描摹出他人的筆跡,可要想騙過胤祚手下那幫子「暗箭」的作假高手,卻絕無可能,這試題上的字就是康熙老爺子的親筆御題。

既然作假、掉包均無可能,那麼試題泄漏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了——秦無庸與那兩個小太監三人中必然有人泄了題,究竟是誰,此時還難以下定論。待熊賜履被帶下去之後,胤祚讓王府校尉先將秦無庸帶了上來。

有清一代,太監都沒什麼地位,也不存在宦官之亂,不過由於司禮太監是皇帝的貼身之人,近天顏,消息靈通得很,巴結的官員還是不少的,秦無庸平日里也算是風光了,此時輪為階下囚,已然被「暗箭」拷問過一回了,愣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一見到胤祚立刻跪倒在地,狂呼冤枉。

胤祚沒理會秦無庸的喊冤,將其口供詳細地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那上面寫明了這幾日秦無庸都到了哪,見了什麼人,這些東西雖一時不知真假,可一旦天亮之後一對質就能斷定,卻也不擔心秦無庸說假話。

「老秦頭,本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若是無意中向誰說出了試題,只要從實招來,本王還可以為你求情,若不然,這裡的刑罰還有上百種,本王就讓你一樣一樣嘗過去。」胤祚冷著聲道。

秦無庸已然是吃打不過了,此時再一聽胤祚如此說法,更是哆嗦得厲害,顫顫巍巍地道:「王爺饒命啊,奴才確實沒向人談起過試題,奴才,奴才實是冤枉的啊。」

冤枉?嘿,倒有這個可能,這老貨已經升到了太監所能升到的最高職位,這些年來銀子早撈夠了,也並不缺錢,拿升職、錢財來收買他可能性不大,家裡頭又無父無母,連個兄弟都沒有,也不存在受人威脅的可能,平日里嘴也挺嚴的,斷不會拿試題這等大事來開玩笑,不過嘛,總得從這貨口中掏出點什麼才行不是?胤祚冷笑了一下道:「你冤不冤的,本王自會判斷,本王問你,那兩個小太監都是你該管的人,這兩小子平日里都跟什麼人有來往?說!」

秦無庸一聽胤祚是追問那兩個小太監的事,暗自鬆了口氣道:「回王爺的話,秦靈是康熙三十二年那會兒七歲進的宮,一向就是跟著奴才,從沒見他跟宮外頭有瓜葛,奴才平日管得嚴,斷不會讓他多嘴的,李小易是康熙三十三年八歲進的宮,原本是長春宮的使喚,後來調到毓慶宮,去年才調到御前來的,也歸奴才管,奴才對此人不甚了解,不過看他平日還是很老實的,沒犯過什麼事兒,奴才向來很少注意此人。」

長春宮?胤祚一聽到此宮之名,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那可是烏雅氏的寢宮,這麼個小太監從長春宮跑到毓慶宮,太子倒了台,他還能提拔到御前,這裡頭定有蹊蹺,說此人背後無人支持,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兒,可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卻還是難說得很,老十四嫌疑最大,可也不能排除其他阿哥的手段,以老四、老八、老三等人的手腕,要不動聲色地提拔一個小太監說起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這個李小易很可疑,可那個秦靈也未必就一定是乾淨的。

若是這兩小太監無意中走漏了試題,一審之下,必然無法遁形,怕就怕這兩小太監是阿哥們的死間,這等人對付起來可就難了,一般的刑罰根本撬不開他們的嘴,甚至可能給你亂說一氣,胡亂攀咬,此事既然牽涉到長春宮,胤祚就不能不小心了,好在頭前胤祚就交待過先不審這兩個小太監。胤祚暗自尋思了一番,招手叫過「暗箭」一號,低聲叮嚀了幾句,大步走出了審訊室,背後再次傳來秦無庸受刑的慘叫聲,那陣陣刺耳的嗥叫聲在天牢里回蕩著,令人毛骨悚然。

李小易安靜地做在牢房的一角,自打進了天牢,他始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靜靜地坐著;同監牢的秦靈則是來回地走個不停,口中念念有詞,只是含糊得很,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這小小的監牢中就只有他們二人,一靜一動倒也有意思得很。周圍牢房的人不時地被拖出去審訊,也不時有人遍體鱗傷地被拖回來,唯有他們二人始終不曾被提審,他們倆也始終沒有任何的交談。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丑時了,雞都快叫了,終於有人來提審這兩小太監了,數名軍士一擁而入,不由分說抄起二人就向外而去,一路拖著來到了審訊室,上了刑具,幾個赤裸著上身的彪形大漢,二話不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狂打,既不問話也不理會二人的哭爹喊娘聲,活生生地將二人打得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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