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角力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戰朝堂(中)

「老爺,該用膳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僕走入了施世倫的書房,很是恭敬地說道。

「哦,好,姚伯您老先用吧。」施世倫應了一聲,卻並沒有從文件堆里抬起頭來,自顧自地忙著。天熱,破舊的書房內連個冰盆子都沒有,施世倫雖只著了一身的單衣,還是汗如雨下,書桌上那塊擦汗的巾子早就濕得能擰出水來。

姚伯搖了下頭道:「老爺,飯都涼了,還是先用了膳再忙不遲。」

「嗯,那好,就拿進來吧,老爺我就在這用了。」施世倫頭也不抬地回道。

姚伯嘆了口氣,轉身出了書房,多半會端著個食盤走了進來,盤子上就一碗白米飯、兩小碟素菜、一盤子炒雞蛋,還有一碗看起來就像是刷鍋水的湯。

「老爺,飯來了。」姚伯將食盤子放在了書桌的空處低聲道。

「好。」施世倫從文件堆里抬起頭來,掃了一眼食盤,笑了一下道:「呵呵,今兒個加菜了,老爺我可要好好地享用一回了,姚伯您老先去歇了吧。」

姚伯躬身應了聲「是」,退出了書房,施世倫走到書房一角的水盆子處凈了手,端起白米飯用得正香,但覺燈火一暗,書房內已經多出了一個黑衣人,剛要驚呼,卻認出了來人是毅郡王胤祚,忙起身準備上前見禮。胤祚笑呵呵地一揮手道:「文賢,今兒個加了什麼好菜,讓本王瞧瞧。」

這一瞧不打緊,卻讓胤祚皺起了眉頭——施世倫乃靖靖候施琅次子,家境富裕自是不必多說,官途順暢,不到四十已是領工部侍郎銜,主理海關總署,算得上朝廷大員了,可這飯菜卻簡單至極,別說與其朝廷重臣的身份不符,就連尋常百姓也不至於吃得如此寒酸。朝廷官員的俸祿是不多,可養廉銀卻不少,以施世倫的清白自然不會去貪污受賄,也不會去領冰碳敬、印子錢,但以施世倫的職位一年的養廉銀加上俸祿也足足有六千兩銀子之多,斷不致於清苦到此等地步,胤祚不禁有些懷疑這位老兄是不是有自虐狂的傾向。

「王爺,請……」施世倫原本想說王爺請坐來著,可四下里亂糟糟地,連把空椅子都沒有,不禁有些臉紅,趕緊將自己的座椅推了出來道:「王爺,請坐,不知王爺尋下官可有何急務?」

胤祚笑了一下道:「文賢,吃得如此之省,莫非打算留著錢娶幾門小妾?」

施世倫家小全在福建晉江,並未接到京中,不過老施同志懼內卻是官場中的一大笑料,三十有九的人了,連房小妾都不敢討,這會兒聽胤祚取笑他,不禁有些尷尬,不過老施同志被打擊慣了,倒也習慣了,自嘲地笑道:「下官倒是有此打算,不過就怕我家黃臉婆河東獅子吼啊。」

「哈哈……,你個『施不全』還真是有意思,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不注意膳食,這身體可就頂不住了,朝廷俸祿是不多,可養廉銀卻是不少,文賢何必自苦?」胤祚笑著問道。

「王爺所言極是,下官省得。」施世倫似乎不願再就此事多談,笑著問道:「王爺此來定有要事,還請王爺賜教,下官聽著便是。」

胤祚見施世倫轉了話題,料定其中必有隱情,卻也不願多問,心道回頭讓「鴻鵠」一查便知,這就將自個兒的來意細說了一番。施世倫靜靜地聽著,也不插話,待胤祚說完之後,笑了一下道:「王爺所言之事,下官已然知曉,下官這兒原本也起草了份摺子,正打算跟王爺商議來著,還真是趕巧了。」停了一下又道:「下官署理海關事宜,倒也省得海外貿易乃國家增稅之來源,斷不可廢,上奏之舉乃下官分內之事,義不容辭。」

「如此甚好。」胤祚笑著對施世倫交待了一番,身形一閃,人已消失,施世倫手拿著胤祚送來的摺子,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個王爺,呵,還真有郭解之餘風。」

七月的天熱得跟火爐一般,可更熱的是朝臣們炙熱的心,串門子的串門子,私下聚會的也有不少,都琢磨著該在哪份摺子上籤上自家的大名,大傢伙忙得不亦悅乎,上躥下跳熱鬧之極。

自打五月初康熙老爺子便已住進了城外的暢春園,十天才上一次朝,平日里也就是隔三差五地讓上書房大臣們進園子里議議事兒,悠閑得很,不過今兒個老爺子可有些頭疼了——龍案上擺著三道摺子,一份是以禮部尚書繆彤為首的二百餘位朝臣的聯名上書,請求禁海,矛頭直指毅郡王胤祚;一份是以海關總署施世倫為首的百餘名朝臣,請求的卻是擴大海外貿易,以充實國庫;第三份摺子卻是胤祚所上,請求以工部之名建立宣化鋼廠,自願捐資百萬兩銀子以供工程所需。

開海禁是老爺子自己定的策,不過一直以來海外貿易額都不大,一年的關稅總額加起來也不過三百多萬兩銀子,老爺子原本也沒怎麼在意,可現如今胤祚大規模海運一上,光是一趟試航就整出了二百多萬兩的關稅,如何不令老爺子心動。鹽、鐵之利向來就是國庫歲入的兩大支撐,胤祚自願出資建廠,收入卻是國庫所有,老爺子心中也是嘉許的,不過那些守舊的朝臣們的意見老爺子也不得不重視,若是輕易駁回或是留中不發卻未免有傷朝臣之心,再者,那幫子守舊的朝臣不凡當世大儒,門生故舊甚多,在朝、在野影響力巨大,強行壓制雖說可行但卻有失朝廷的體面不是?老爺子有些為難地搓了搓額頭,看向侍立在身側的新進上書房大臣張廷玉道:「衡臣,談談你的看法。」

張廷玉今兒個當值,早已看過了那三份奏摺,此刻見康熙老爺子發問,忙躬身道:「聖上,微臣以為繆尚書之折固是老成之言,然施侍郎之折卻是進取之道,若是能設立定製,以律法為準繩,卻也不失為可行之策,毅郡王所提之設鋼廠一事實屬利國利民之大事,臣也以為可行,只是朝野物議卻不能不防,一切恭請聖裁。」

「唔。」康熙老爺子點了點頭卻沒有發表意見,轉頭看向了佟國維這位首席上書房滿大臣道:「佟愛卿又有何高見?」

佟國維素來老奸巨猾,最擅長的就是揣摩聖意,眼見康熙老爺子已有定策,自然不會做傻事,躬著身子道:「臣以為張大人所言極是,俗話說:理不辯不明,既是要防物議,堵不如疏,何不讓雙方當庭辯論一、二,以明是非之理?還請聖上明鑒。」

「好,既如此,朕就給他們個機會,好生辯個明白,傳旨——後日早朝。爾等跪安吧,朕有些乏了。」康熙老爺子下了旨意自顧自地向凝春堂行去,後頭一大幫子太監、宮女忙緊緊跟上。

康熙老爺子入住暢春園避暑,後宮裡那些娘娘們卻並未全部搬來,只有十幾個得寵的嬪妃跟著住進了暢春園,凝春堂里就住著其中一位。老爺子一行人剛走到凝春堂門口就聽到內里傳出一陣優雅的琴聲,老爺子揮了下手,讓那起子太監、宮女退到一邊,自個兒慢慢地踱進堂去,輕輕地鼓了下掌道:「愛妃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朕可是歡喜得緊。」

「聖上駕到,臣妾有失遠迎,請聖上恕罪。」那盈盈下拜的柔柔身姿正是當初來京尋訪胤祚不成的蕭倩娘,現如今已是貴人的身份,因彈得一手好琴,也算是寵妃之一,跟隨老爺子入住了暢春園。頭前胤祚得知蕭倩娘被接入宮中並被立為貴人時,倒也有些怨念,當然並不是感情問題,說實話胤祚壓根兒就沒見過蕭倩娘的樣貌,當初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幫蕭倩娘一個忙而已,壓根兒就沒什麼邪念,胤祚的不平在於:老爺子想娶誰就娶誰,可胤祚自個兒想立個漢人女子為側福晉卻費盡周折而不能如願,到如今王熙鳳還是個庶福晉,連個正式的名號都沒有。

康熙老爺子心情不錯,笑呵呵地道:「是朕不讓人通報的,愛卿何罪之有,平身吧,來,為朕好好地奏一曲解解乏。」老爺子走到御榻之前笑眯眯地躺下了,蕭倩娘應了聲是,坐在琴桌前,素手輕揮,一曲 《陽春白雪》 悄然響起,優雅的琴聲在凝春堂內迴旋、起伏……

康熙老爺子是輕鬆了,可別人卻忙壞了,老爺子的詔書一出,阿哥們、朝臣們可都忙著備戰了,大傢伙都在摩拳擦掌,個個狂翻經書,都等著朝堂之上駁倒對方,好為自己搏個名聲、聖眷之類的名堂。這不,老八府上也熱鬧得很,外頭一大幫子有頭有臉的奴才候著,就等著內堂里議出個結論好站隊了。

「嘿,老六這回可是玩兒大了,連繆老夫子都跳出來唱反調了,依我看咱們乾脆再加一把火,狠狠燒他娘的,給老六一點顏色看看。」老十胤鋨眉飛色舞地說道。

「十弟這話說得有點道理,這回咱們的門下大多還沒動,若是全上了,嘿嘿,夠老六喝一壺的了。」老九胤禟一甩手中的摺扇樂呵呵地說道。

「對,這次再不能放過老六了,娘的,上回整得咱兄弟好不鬱悶!」老十摩拳擦掌地道。

老九胤禟輕搖了一下扇子道:「頭前宮裡頭那位也遞出話來,說要跟咱兄弟聯聯手,我估摸著這次應該能成。」

老八胤禩皺了皺眉道:「皇阿瑪之意似乎偏向老六,此時若是下手怕不是時機,若是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卻不值當。」

「不錯,八爺這話在理。」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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