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角力 第一百六十章 抓周

七月正午的陽光火辣辣地燒烤著大地,樹葉兒無力地掛在枝頭,隨著微風輕輕地顫抖,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在吟唱,寬闊的津京大道上僅有一隊人馬在趕路——數十名騎兵緊隨在一員身著九蟒五爪袍服,頭戴藍寶石頂戴的青年將官身後,護送著數輛馬車在烈日下狂奔著,不過除了為首的那員將官之外其他軍士的騎術實在是有夠糟糕的,僅僅是能騎馬而已,壓根兒就談不上騎術。

青年將官伸手摸去臉上流淌的汗珠,摘下了頂戴,露出了一張刀疤臉,抬頭看了下天色,有些不滿地罵了一句:「娘的,都他媽的快點,要是誤了時辰,老子扒了你們的皮。」此人正是胤祚的前任親衛隊長,現任福建水師參將的劉耀。

劉耀這會兒心裡頭急得很,眼瞅著天已正午,離京師卻還有不少的路程,若是錯過了自家主子大公子的抓周和嫡子的滿月酒,就算主子不責怪他,他心裡頭也過意不去,可劉耀再急也沒招,別說手下那幫子親隨都是南方人,馬術差勁得很,就算親隨個個馬術高明也沒用,隊伍中那幾輛馬車速度壓根兒就提不起來。

自打康熙三十五年十月起,劉耀已經快兩年沒見著胤祚了,這一次趁著回京述職的時機,原打算早些動身,也好趕上自家主子嫡子的誕生,不過臨行前接到胤祚來信,要他到上海接人,不得已只得乘水師戰船到了上海,接了人,又換乘漕船,一路顛簸昨日夜裡才趕到天津衛,今兒個一大早就從天津衛驛站調了些馬匹、馬車拚老命地向京城趕,可算算時辰怕是要耽擱了,心裡頭急得直冒火。

那幾輛馬車裡除了一輛是劉耀和老子劉雙成的禮物外,其他三輛都是些劉耀不認識的草民,個個土不拉嘰地,沒點兒正形,劉耀真恨不得將那些人都丟路上,自個兒快馬加鞭直奔京師,不過他也只能想想而已,那群人可是胤祚交待要接的人,再給劉耀十個膽,他也不敢這麼做,不得已,只能放聲催促手下加快速度,大隊人馬捲起一路煙塵向京師方向狂奔而去。

忙、忙、忙!胤祚今兒個忙得團團轉,長子弘曆周歲了,得抓周,次子剛滿月,得喝滿月酒,一會兒是聖上來傳旨,給嫡子起名為弘揚,得謝恩,一會兒又是朝臣們上門來道賀,得應酬一、二,一會兒又得安排晚上的家宴,雖有喬姐兒、劉全等管家幫著,可要胤祚點頭拍板的事兒還是多得夠嗆,攪得胤祚頭昏眼花,好容易到了末時才算能歇口氣,用用午膳,順便想想心思兒。

自打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初老爺子回京將阿哥們手中的差使全收了之後,所有的成年阿哥輪著到外地辦差,就連一向受冷落的老大胤禔也撈了幾次辦差的機會,唯獨胤祚被晾在了一邊,啥差事都沒派過。二月以來,朝中人事更迭,康熙老爺子新啟用了幾個新銳,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前工部尚書張瑛之子張廷玉,以一個新進的二甲進士,僅當了年余的吏部員外郎,因一言合了聖意立刻被提升為庶吉士,而後又升為內閣學士,上書房行走,僅差一步就是披麻拜相之位,恩遇之隆為熙朝所獨有,比之當初的高士奇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康熙三十七年六月,胤祚的正福晉蘭月兒懷胎十一個月才產下了麟兒,今兒個正是滿月的日子,聖上賜名為弘揚,詔書中雖未提及讓此子為王世子的話,不過其詞語間卻隱約有這麼個意思在。按常理來說,嫡長子自然應為王世子,不過有清一代對嫡長子繼位一事向來不感冒,歷任清帝大多非嫡長子,而是取賢者為帝,不過輪到胤祚頭上卻有些麻煩——長子弘曆之母是漢人,而嫡子的娘蘭月兒卻是正兒八經的滿上三旗出生,這裡頭可就有得計較了,老爺子雖口口聲聲滿漢一家,可到了底兒還是重視血統的。

滿漢分際之類的玩意兒胤祚一向是不在意的,作為一個穿越者,他自然是清楚大家都是炎黃子孫,原本就是因地緣、生活習性不同而分成各個民族,究根結底並未有太大的不同,況且他自個兒前世也是漢人,心裡頭壓根兒就沒有啥民族偏見,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誰能幹誰就是王世子,可老爺子這麼一道詔書下來還真是讓胤祚傷腦筋,這不,邊用著午膳,邊跟鄔、林兩大謀士議著這事兒,不料一向意見一致的兩大謀士在這事情上的看法卻截然相反。

林軒毅向來是儒家子弟,率先開口道:「王爺,嫡子為世子乃是禮教,況且聖上也有意立此子為世子,若是不遵,怕是有傷物議。」

「厲河兄此言謬矣,我朝大位向來是有德者居之,從太宗起便是如此,世子之位事關重大,不可輕立,今諸子未長,王爺不若虛懸世子之位以待將來。」鄔思道手搖著羽扇慢慢地說道。

「話雖如此,可聖意難違,若是因此而影響到王爺大計卻也不好。」林軒毅的話雖委婉,可還是堅持立弘揚為世子。

「世子賢明猶可,若是稍有閃失,這便如何是好?」鄔思道不以為然地說道。

「好啦,好啦。」胤祚眼瞅著鄔、林二人意見不統一,生怕兩人起了衝突,忙揮手制止了鄔、林二人的爭辯,笑呵呵地道:「這事兒以後再議,等兩小傢伙都大了些再定也不遲,呵呵,將來指不定本王還有多少個兒子,若是世子之位定早了,小傢伙們都沒了奔頭也不妥,就按鄔先生的意思辦吧。」

胤祚跟朝臣們都沒有什麼深交,可上門送禮的卻著實不少,不過胤祚的規矩向來是收禮單不收禮,送來的禮單留下,東西還請搬回去,大傢伙一視同仁,即便是自家門下奴才也是一般辦理,雖說有些不近人情,可也落下個清白的名聲,所不同的是自家的奴才可以參加家宴,那些朝臣們賞杯茶就打發出去。不過對於阿哥們送來的禮,胤祚卻是笑納得很,對那幫子富得流油的兄弟們胤祚可是毫不客氣的,送來的禮物全部收下,按胤祚的話說就是:那些都是民脂民膏收了也白收,御史台那兒也沒得話說。

酉時整,在京的阿哥們都來了,除了太子、出京辦差的老大、老四外其他的可都到齊了,滿滿當當地擺了兩大桌,一屋子阿哥大呼小叫地鬧得歡快,渾然一派兄弟無間的氣氛,到了酉時三刻,酒飽飯足才各自散去。胤祚送走了阿哥們,回過頭來吩咐家宴開始。

胤祚門下奴才在幾個阿哥里算是少得了,可也有三、四十人之多,遠在外地的像劉雙城、海達、郭璞、劉長寧等未能前來之外,近的可來了不少——文的有新任山西大同知府的程天鳴、山西太原知府林承斌、山東濟寧道台何麟、工部郎中陳琪等一大溜,武將裡頭有李柯、梁思澤、鄧明等,京官、外官都有,不過有一樣是相同的就是都是年輕人,文才武略都不缺,彼此間原本極少見面,趁著這麼個機會可也算是彼此熟悉了一番。既然是家宴,也就沒那麼多規矩,大傢伙敞開了聊,就連李衛、周用誠那兩小混球都湊在桌上灌著酒。

胤祚瞧著滿花廳的青年才俊,自個兒心裡頭可是樂開了花,這些人都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都是他將來的班底,別看眼下職位都不高,將來卻都能派上大用場,心裡頭別提多美了,笑呵呵地跟手下這幫子奴才們喝個高興,酒過三巡,終於到了今晚最重要的節目——嫡子出場、長子抓周。

先是蘭月兒懷抱著剛滿月的小弘揚,由著四、五個丫環、老媽子陪著出來讓大傢伙見識一下嫡子的威風,一花廳的青年俊傑各自上前拜見主母及嫡子,用的禮節卻是參見世子的大禮。蘭月兒是開心了,胤祚卻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不過這等場合也不好說些什麼,只是淡淡地笑著。小弘揚倒是不認生,登著一雙大眼睛左看右看,偶爾還揮動一下小拳頭,啞啞幾聲,倒像是在跟大傢伙打招呼,那煞有其事的樣子卻也可愛得很。正笑鬧間,劉耀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見著胤祚忙跪倒在地,笑呵呵地道:「主子,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嘿,奴才總算是及時趕到了。」

哈哈,小妖來了,這小子當了幾年的官,還是這副嬉皮笑臉的德行。胤祚笑著道:「你來遲了,得罰酒三碗。」

「成,奴才正口渴呢,還是主子最知道奴才的心,拿酒來,咱先喝它個三罈子。」劉耀嬉皮笑臉地說道。

「一邊去,當爺的酒不要錢啊,一來就是三罈子,美了你。」胤祚笑罵了一聲,揮手讓劉耀入座。在場的官員里李柯的官銜最高,已是正二品,再來就是劉耀的正三品,不過李柯當初還是劉耀的手下,這會兒倒也不敢拿大,讓出了緊靠在胤祚身邊的位置,劉耀也沒多客氣,笑呵呵地錘了李柯一拳道:「臭小子,官當得比咱還大了,有出息。」

李柯雖一向嚴肅,不過那是對外人的,見了老上司哪有啥不敢說的,笑呵呵地回道:「嗯,還不上來見過本長官?」

「切,臭小子,欺負咱官小,一會兒非要把你灌趴下不可。」劉耀裝出一幅悻悻的樣子道,頓時激起了滿屋子的笑聲。

蘭月兒抱著小弘揚剛走,秋菊領著小弘曆就出場了,這小傢伙剛會走路,也不讓人抱,即便是秋菊也不行,非得自己走不可,小腿兒有勁,走起路來卻也平穩得很,此刻見了滿屋子的生人,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一雙大眼睛轉了一圈,找准了胤祚,掙脫了秋菊的手,一溜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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