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南洋(七)

聽了李侔所言,昆崗不禁大怒,立時便站起身來,大吼道:「威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大荷蘭國絕不接受這樣的危脅!」

他話一出口,卻立時知道厲害,忙擺手制住了要傳話的兩邊通事,撫頭頹然道:「貴國既然已經有了定論,我國自然樂見其成。只是希望貴國在爭戰之是時,不要傷及無辜才好。」

李侔自然知道他的這個所謂「傷及無辜」是何用意,當下洒然一笑,答道:「這是自然,天朝大軍堂堂正正之師,斷乎不會做出葡人的那些禽獸舉動,請總督大人只管放心。」

兩人商談已定,荷人拿出當年與張偉簽訂的協議,請求續約。原以為漢朝使者必定要推諉不簽,卻不料除了取消限制海軍協議一條之外,余者無不答允,待陳貞慧將刻有:「大漢宣慰通和大使陳」字樣的印信沾了紅泥,在新謄寫的協議上一按,昆崗亦將自已的大名一簽,且不得漢使如何,一個個荷蘭官員立時皆如釋重負。自漢朝船隊大舉前來,隱隱約約纏繞在他們心裡最擔憂之事,便是漢人趁機兼并爪哇,將他們全數攆走。更有甚者,各人想起當年呂宋幾千西班牙人全被被殺一事,更覺得膽戰心驚,唯恐不經意間與這些漢人起了爭執,人家砰砰的一陣炮轟,幾千漢軍衝殺過來,將滿城全島的荷蘭人殺個精光,那可真是冤枉哉也。

待協議簽定,全體荷蘭人盡數鼓掌,帶同圍繞在周圍的土人亦是如此。只有漢朝使節不為所動,與全體漢人抱拳一圈示意,便算了事。

昆崗自然知道這些中國人的禮節,卻也不以為意,只向陳貞慧並李侔等人笑道:「正事已畢,請諸位赴宴。」

陳貞慧等人自從清早下船,看看牆角的自鳴鐘已指向下午兩點,各人早就餓的前心帖後背。只是歐洲人的規矩卻與漢人不同,正事沒有談妥,絕對不肯開宴。雖然亦是餓的眼睛發花,卻一意與陳貞慧等人商議妥細節,這才可以開席。

昆崗眼見各人皆望宴會廳方向而去,這些小事自有其餘官員打理,他到不必先上前去。因適才談判太累,只腆著大肚子坐在椅中發獃。迎賓的那少校見他一臉煩惱,便上前拍馬道:「總督閣下以理力爭,與強國簽訂了有利的合約。消息傳回國內,總督大人一定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讚譽!」

「唯願這協議有效才好。弱者和強者談外交,定協議,那是在與狼共舞啊。他們得到了馬六甲城,等若扼住了我們的喉嚨,又不像葡萄牙人還知根知底,這交道,更難打了。」

見各人都是臉色灰白,顯是被自已的話嚇住,他忙笑道:「協議簽訂了就是好事,東方人雖然野蠻的多,卻也有千金一諾之說。大家只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拿住把柄就好。」

幾名軍官到底不肯接受總督如此沮喪的結論,各人站在昆崗身前,向他道:「荷蘭的海軍實力,絕對在中國之上。只是咱們暫時被捆住了手腳,等解決了英國,海軍主力重回亞洲,那時候就是解決這個麻煩之時。」

「是么?就是艦隊主力回來,你們知道中國有多大,有多少人口?在現政府的重商主義援引下,多少中國人每天奔往海港,希望在海外得到財富么?在這樣的慾望驅趕下,這個龐大的國家以往蘊藏著的巨大力量必定將會爆發出來。我們連英國也很難徹底征服,更何況比整個歐洲還大的中國!你們知道他們能動員多少軍隊么?現在整個歐洲的常備軍才多少!據我所知,現在的中國的常備軍就超過了六十萬人!」

被他訓斥的這些人多半是海軍軍官,巴達維亞的駐軍雖然有陸軍,卻多半在海軍的指揮之下。各人見總督仍是垂頭喪氣模樣,說話如此沒有自信,當下便由一個中校繼續說道:「閣下,荷蘭的陸軍是不能與這個大國相比。就是我們重整實力,也不可能奈何到敵國的本土。然而中國一向是大陸國家,對陸對的興趣和渴望,仍然高過大海。閣下,東印度公司自那個張偉佔領南京起,就一直在南洋漢人中收買間諜,回中國打聽情報。據我們的情服分析,張偉手下的神策、金吾、神威、飛騎,三衛一軍近二十萬人,全數布置在遼東和內蒙一線,有相當部分的漢軍在沿著草原深入。再有近二十萬漢軍主力全數布置在北方和西北戰線,整個南方,只有不到一萬人的禁衛軍和地方守備部隊。雖然張偉看到了這一點,又在南方新設軍團,不過,短期內集結的軍隊沒有戰鬥力,就此而言,也能看出這個雄圖偉略的皇帝,其攻略的重心在哪裡。我們不需要與他們在陸地爭鬥,只要打跨他們的海軍主力,將他們封鎖在港口裡,切斷他們的海上血脈。這個遠離歐洲的國家,還能從陸地攻到荷蘭去不成?」

他的這些情報在場諸人多半都不知曉,隨著他侃侃而談,各人的目光立時被他吸引,此時留在內室的多半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文武高層,聽得這軍官言之有理,各人均是點頭微笑,心中嘆服。

昆崗亦是信心大增,微笑起身,向諸人道:「既然如此,大家就去陪我們尊貴的中國客人用餐吧。希望兩年之後,我們與這個國家的強弱地位,能得到根本性的扭轉。」

各人正欲隨他一共往宴會廳去,卻又聽那個負責迎賓的少校大聲道:「諸位,我還有一個提議!」

他一臉莊重模樣,見全體高層全數停住腳步,向他看來,立時神采飛揚,向眾人道:「既然這些蠻人將他們的做戰計畫告訴了我們,我建議我們立刻派人去與葡萄牙人聯絡,讓他們小心戒備,就算無法擊退敵人,也可以令這些蠻子負出慘痛的代價才好!」

此人自視聰明,得意洋洋將自已的打算鄭重其事的說將出來,滿以為必定可以得到一個滿堂彩。卻不料眼前眾人都以看傻子的模樣看他,竟是連半點聲息也無。

僵了半天,他忍不住向昆崗道:「總督閣下,您認為?」

「我認為,我認為你應該立刻被降職,立刻被調到爪哇島深處,去和那些巨鱷、蟒蛇、獵頭族打交道!」

昆崗劈頭蓋臉將那人痛斥一番,這才抬腳往外行去。其餘諸人自然亦緊隨而去,唯有一個軍官見那少校面紅如血,太過難堪,這才向他提點道:「你適才太過輕率,難怪總督發火。你不想想,我們的協議上有互相幫助,互為同盟,一方對別國交戰,一方提供便利,甚至派兵參戰,違約者,則負擔全部背約的責任。不僅如此,我國和中國都得對對方人員、軍隊、船隻等承擔保護的責任,比如有中國人或船隻在爪哇海域受到攻擊,我們必須提供援助,不然,也是違約。你的提議等若將剛剛簽定的協議主動撕毀,明白了么?」

宴會過後,陳貞慧等人謝絕了荷蘭人提供食宿的要求。使團上下俱是回船上歇息,不在岸上停留。他們都知道留在岸上,荷蘭人必定不會放心,定會多安排人手監視各人行蹤。於其那般,到不如各人都回船上,只派出民夫軍人上岸補充物資,就便行事的好。

荷人兵力單薄,縱是安排了城內過半的軍人就近監視,再有一些忠心不二的土人僱傭軍人,亦一起跟隨監視。奈何到得傍晚時分,先是幾千個民夫上岸紮營,繼而又有大半漢軍在岸邊歇息耍鬧,待天色一黑,篝火片片,喝香肉香隨風飄蕩,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四處流動,千多名荷人與土人哪裡看的過來,只覺得眼花繚亂,無法分辯。

到了深夜時分,最後一批幾百人的漢人買糧隊伍回來,一起回到船上,各荷兵才算鬆了口氣,至於這些人是多了還是少了,反正這漢人的面孔在荷人眼中多半一樣,卻也是無法分清,不必再管了。

高傑帶著幾個帖身心腹手下,裹挾在人群中一起往糧船上而去。甫一上船,便由著另一邊迅即而下,借著夜色乘小船往撫遠號而去。及至船上,陳貞慧與李岩、黃龍等人卻已全數在內。

他大半年前就已從南京被派往巴達維亞行事,經營著在此處的情報網路,伺機起事,奪取政權。因事機不諧,無法得手,一直停留在此。是以上得船後,除了陳貞慧當年略有交集,其餘諸人卻是一個不識。唯有一個漢軍衛尉,還是在台灣時便從軍的老行伍,卻與高傑是素識。他心中愕然,不知道這些新貴是何人,卻知道能被張偉派來做這勾當,想必是心腹親近的紅人,他不過是張偉畜養的一條惡狗,向來不敢輕慢大臣,因先向著四品文官的陳貞慧行禮問好,又向李侔等人施禮,待諸人還禮已畢,各自坐定。方才向那衛尉笑道:「慶勇,此次征伐南洋,將軍中居然只識得你一人,漢軍現下人才越來越多,這可真是令人高興。」

那陳威身為李侔手下,卻不似高傑這般隨便,只正色答道:「大人,皇命在身,咱們還是說正事的好。」

他努一努嘴,高傑知道此人與自已還有一些交情,想必事出有因。忙順著他下巴方向瞄去,卻是全身激靈,立時坐直,再也不敢隨意說笑。他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校尉,官職不高,卻是身著純黑軍服,胸前佩帶的鐵牌上鑄兩把長刀,中立一斧,顯然是軍中的執法軍官。高傑此次奉命前來南洋,執行的卻是軍務,事情一直不順,一直不敢回去面見皇帝。此時見了軍法官在,更加令他害怕,唯恐軍法官奉有張偉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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