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滅明(二)

城內明軍和鳳陽百姓納悶於漢軍的圍而不攻,而漢軍的中下層將佐與士兵亦是摸不著頭腦。眼見天氣一天冷過一天,雖然漢軍後勤補給充足,將士不必如同明軍那樣受苦,然而冰天雪地困在孤城之外,卻也並非是樂事一樁。

「大將軍,咱們兵屯於孤城之下,明明可以一鼓而下,何苦圍而不攻,徒耗糧草?」

江文瑨與張鼐都是一衛大將,面對屬下部將的質疑詢問,兩人卻是無話可答。張鼐到也罷了,江文瑨專制日本多年,統帥用兵都是一已施為,此時受命張偉,每天戰馬軍鴿來往不斷,重要軍務都需張偉決斷後而實行。江文瑨心中甚覺不樂,卻又無法說出。此時見屬下各將都是臉躍躍欲試,顯然都想著迅即攻城,好立下大功,到時候憑著軍功受賞。

見張鼐與江文瑨都噤口不言,也並沒有什麼不悅的表情。金吾將軍黃得功忍不住道:「賀瘋子在劉大將軍麾下,聽說已然破了成都,將張獻忠逼出川東,由劍門而出,直奔陝甘一帶;曹變蛟隨著周大將軍破府城十一,俘總兵四、兵十一萬,人口千萬,山東一帶,盡落我手。」

他悻悻道:「便是萬騎飛騎兩軍,亦已攻入河南,直逼開封。偏咱們十來萬大軍,坐困鳳陽城下,不能動彈。風頭都讓別人搶啦,到時候同僚見面,可真是難為情!」

他此語一出,顧振、張傑、肖天等人亦道:「沒錯,這一次大戰咱們可什麼也沒撈著,到時候可得讓那幾人說嘴了!」

江文瑨臉上一陣青色掠過,鐵青著臉訓道:「爾等口出狂悖之語,膽敢藐視軍法么?」

黃得功等人連忙站起,躬身道:「末將等不敢!」

「出去!」

張鼐目視諸將退出,因向江文瑨問道:「長峰兄,哪來的這股子邪火。咱們身為統兵上將,並不能以戰為務,而是要統顧全局。陛下五天前有手書過來,要咱們不要以戰功為先,而要盡量招撫,以此戰徹底收服全天下士大夫的心,這才是重中之重。若是強攻入城,洪享九和孫傳庭殉節而死,只怕是個不好的例子,於全局並不妙。」

江文瑨苦笑一聲,向張鼐道:「到不是為困守城下而發火,實則這大將軍當的沒味兒。事事掣肘而行,沒有陛下的手書,咱們竟不能動!凡事不能自專,這打的是什麼仗!」

他這算是交心之言,也是被黃得蘇等人激起怒火,這才脫口而出。張鼐雖與張偉關係親近的多,卻也忍不住道:「這話很是,陛下太過掣肘,若是這樣,還不如不設上將,只派咱們專領一軍,到也痛快!」

「嘿,你們兩個說的當真熱鬧!還有什麼不滿,都說給我聽聽。」

帳內兩人突然聽到熟悉至此的聲音,當即驚的一跳,均站起身來。張鼐兀自喝道:「誰在帳外喧嘩?」

正驚疑間,卻見到有人將帳簾掀起,有人略一躬身直撞進來。帳外有大將軍儀仗和散班衛士守衛,沒有兩人的傳召任何人不得入內。誰料就這麼被人直闖入內,兩人正欲發火,卻見那個將罩在頭上的頭罩一拉,卻不是張偉是誰。

見這兩個心腹大將一臉驚惶,張偉噗嗤一笑,向他們道:「剛才不是還說的來勁,見我來了,怎麼偏生又一個字也不能說了?」

說罷將外袍去了,自已徑自走向主位坐下,向著張李二人笑道:「別楞著了,快些命人送上熱茶來。頂風冒雪的騎了這麼些路,可把我冷壞了。」

這兩人到得此時,這才醒悟過來,忙都跪下,江文瑨先請罪道:「末將私下詆毀聖躬,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張鼐亦道:「臣死罪,請陛下責罰。」

「不必如此,這次戰事沒有讓你們放開手腳,身為統兵上將有些牢騷不足為怪。若是你們唯唯諾諾,以不擔責任暗中歡喜,我反到看你們不起。」

張偉斂了進來時的笑容,長吁一口寒氣,向兩人吩咐道:「都起來坐下,我有話說。」

張鼐見張偉臉色青紅不定,額頭眉角都帶有細細的冰屑,知道他定然是憊夜趕路,一早晨的露水冰在臉上,此時必定是寒冷的緊。忙張羅人在帳內添加柴火,送上手爐,熱茶。折騰許久,方見張偉臉上回過顏色來。

見他二人正襟危坐,仍在為適才的議論而心中不安,他展顏一笑,向他們道:「都說開了么,我這點雅量還是有的。不必為此事擔心,我今日來,就是為你們所言而來。」

張鼐精神一振,忙問道:「陛下,難道今日此來,是為了指揮攻城么?」

張偉灑笑道:「這點子小事,委給黃得蘇等人便可辦妥,你們都用不上,何用我親自過來。我頂風冒雪,自南京坐船,然後上岸急馳了兩天三夜,就為的在城下過過癮么。」

見張鼐乾笑不語,張偉又向江文瑨笑道:「長峰,你來說說,我此來何為?」

江文瑨沉吟道:「若是攻城拔寨,陛下自然不需親來。既然陛下親自來了,想必是為了招降洪承疇和孫傳庭等人?」

「雖不中,亦不遠矣。」

張偉站起身來,向他二人道:「走,事不宜遲,咱們速去鳳陽城下巡看一番。」

「陛下,你一路奔波勞累,剛暖和過來,何必如此著急?那洪享九和孫傳庭如同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咱們射進城內勸他投降的書子,彷彿是石沉大海一般。據不少縋城出逃的明軍都道,各總兵大將都想投降,若不是洪某的督標和孫某的撫標鎮住,只怕城內各兵早就開城投降了。那洪承疇到也罷了,除了督看城防之外,便與幕客詩酒自娛,一心想著城破那天殉節了事;至於孫傳庭此人,近日頗有些瘋狂舉動。強拆城內居民住宅封堵城門,違抗憲命的百姓很多被當場斬殺,還有不少觸犯軍紀的士兵也被他下令斬首。城內明軍都道,孫傳庭已經發瘋,各總兵若不是忌憚洪承疇幾分,只怕現下就動手反了。」

「嗯?」

張偉停住腳步,狐疑道:「那孫傳庭久歷行伍,難道如此不堪么?」

搖頭笑道:「他這麼做派,只是故意為之。以示漢賊不兩立,一則是要督促各總兵奮力抵抗。二則,也是宣揚他的風骨,將來史筆如鉤,自然不會漏了他的表現。」

他嘆氣道:「軟骨頭病害人,這種士大夫的所謂氣節,一樣能使人痰迷心竅啊!不過歸根結底,總比見了敵人就下跪的好。所以這孫傳庭其人,我倒是欣賞的很。」

張鼐與江文瑨隨同他出賬,各人騎上戰馬,在幾百個禁軍的護衛下一路奔向鳳陽城下,由南城門繞過,一路奔行哨探觀望。城頭上的明軍雖然看到,卻是毫不理會,只懶洋洋抱著雙手蹲在城頭髮呆,此時太陽正高,雖然城頭寒風凜洌,到底陽光曬在身上還有些暖意,腹中無食,正自饑寒,哪能放棄曬太陽的機會去與敵人叫賣邀戰,那可未免太傻。

張偉一路奔行,看到這鳳陽城牆高大威嚴,箭樓射孔林立,檑木滾石油鍋鐵釘等守城器械亂紛紛擺在城頭,看起來到也很有幾分威懾之意。只是原本很深的護城河已經落雪結冰,河邊的木柵拒馬等物早被漢軍火炮轟平,自城下到城門再無障礙,以漢軍的攻堅能力,再有城內明軍的士氣低落,這城池必定可以一鼓而下。

踏看一圈之後,張偉因見城頭明軍多半打著呵欠曬著太陽,或是低語說笑,或是懶洋洋的瞧著熱鬧,竟似視城下賓士的幾百漢軍為無物。因笑道:「成了,該當如何我已有了成算,大傢伙回營吧。」

張鼐目視著那些萎靡不振的明軍士卒,嘻笑道:「陛下,與這樣的軍隊交手,當真是辱沒了漢軍。」

張偉口中呵著寒氣,一面打馬向漢軍營地返回,一面答道:「這話不對。讓漢軍餓上十天半月,也和他們一樣。明軍中盡有一些好漢子,不過餉也沒有,肚皮也吃不飽。武將受文官節制,很受歧視。士卒被武將克制,如同奴僕。軍隊沒有戰力,怪不得士兵。」

江文瑨始終沉默不語,一來是適才以話語冒犯張偉,雖然張偉已表示並不在意,他心中仍在揣揣不安;二來他心中總覺張偉此來並沒有這麼簡單,卻一時猜想不透原因,是以並不肯說話。

隨著張偉一路回到營中,見張偉意氣雄強,指斥方酋。剛看完明軍城防,卻又開始巡視軍營。此時他擺開了全副的天子儀仗,以黃鉞開道,赤龍旗、清游旗、太常旗等皇帝行游旗緊隨於後,其餘什麼黃麾、鉞、戚、斧、刀、矛等持刃禁衛護衛兩邊,張偉換過常服,著龍袍、赤襪、頭戴翼善冠,外罩金甲,騎於白馬之上,所過之處儘是山呼萬歲之聲,十數萬漢軍興奮之極,大聲高吼,當真是聲入雲宵,威震四野。

城外動靜早將城內驚動,洪承疇等人直以為漢軍來攻,一時間各自都是大驚失色,難以自持。洪承疇顫抖著手將遺書等物裝入衣袖之中,帶著督標親兵急忙奔上城頭。遠遠見了孫傳庭呆立於城頭之上,往遠處凝視眺望,洪承疇急道:「寅演,事情如何?敵人來攻了么?為什麼沒有發炮!」

卻見孫傳庭呆立不答,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急步竄上城頭,按住心悸氣喘,忙張目向城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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