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九十六章 此地而來的噩夢

燕軍渡口水寨距離魯口僅四十來里,董超帶了二十名親衛騎護著張季乘馬夜行,丑時左右便來到渡口附近。

董超和張季商量了一陣,然後讓一位精幹副手率十騎繞過戒備森嚴的水寨警戒區,到上游尋找魏憬、李崇兩部混編騎,告訴他們於寅末錨初時分抵近渡口,若見水寨南邊火起,即刻引兵殺過來接應。

十騎小分隊離開之後,張季和董超一行大搖大擺地向渡口水寨行去。作為眼下水寨主將的姑丈,到了這張季比在魯口民軍大營還要輕鬆一些。

還未接近,就有巡哨的燕軍上來動問,張季知道孫興已經北上,留下來做主的是孫興之子孫方,便對盤問的燕卒道:「孫方睡下了么?去給張某喚醒,就說他姑丈來了。」

張季的張狂讓不知深淺的燕卒不敢怠慢,值哨官佐一邊派人傳報孫方,一邊招來幾個巡查小隊,暗地裡警戒監視,以防有詐。

渡口水寨由渡口南北兩端的兩個防護營寨組成的,兩個營寨之間由五道浮橋相互連同;為了方便和蠡縣的交通,也為了防範安國守軍從水寨突圍,孫興把燕軍大營設在北岸,孫興悄悄離開後,孫方就坐鎮北岸以應付各種事端。

傳報燕卒去了好一陣,南寨才傳出聲響,又過了一會兒,一行人沒打燈火黑黢黢地迎了過來。將到之時,其中有人問:「是姑丈大人么?怎地夜半三更過來了?」

魯口民軍大營阻斷了慕容恪和安平、渡口水寨最便捷的交通,慕容恪若要派人查證需要繞道蠡縣,泄密一事眼下顯然還沒傳到這來,孫方並不知情。

張季聽出外甥的聲音,便張口回答:「我有位有人探到民軍緊急軍情,需要找人代為向燕王稟報,遂托吾過來尋汝幫忙。」

暗自戒備的巡哨燕卒聽到兩人對答,心下一松。孫方心領神會道:「既如此,請姑丈進寨說話。」

時值月中,月光正好,為了不驚動寨內休憩士卒,孫方照例沒有打火,借著月光引領著張季一行人進了南岸水寨,然後穿過浮橋,來到北岸主將大帳,這時才有親衛上來點燭照亮。

親衛騎被留在面外戒備,張季只和董超進了大帳。坐定之後,孫方見有陌生人一起來,心知有異,便揮手命令左右退下去迴避。然後探詢地問:「姑丈此來是……」

「來救你的命!」張季直言不諱地給出了答案。

孫方一驚,詫異道:「姑丈,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擔心孫方會有疑慮,董超和張季決定不告訴泄密實情,在路上重新商量了一套說辭。當下張季便用新的說辭道:「民軍將領之中有燕國刺奸,你父親偷離水寨,回返北平襄助民軍一事已傳到慕容恪耳中。估計明早燕王慕容俊的禁衛就會趕到,來拿汝等北平舊人了。」

孫方臉色一白,顫聲問道:「這可如何是好?姑丈此來準備如何救我?」

張季雙目一咪,兇狠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北平孫氏沒有退路了,乾脆趁此機會奪下水寨,以為歸順民軍之晉身之階。」

孫方臉頰一抖,沒有說話。

孫氏打得是如意算盤,欲在勝者之中做出最終選擇。孫興臨走時一再交待孫方,小心應付兩方來人,不要輕易上當。待他探知薊城實情後,會星夜遣人趕來通報取捨。沒想到孫興才走一天,通傳使者還沒到,這邊就火燒眉毛,逼著讓人選擇了。

董超冷冷掃了孫方一眼,截然說道:「少將軍好糊塗,這般時辰已經沒有少將軍選擇的餘地了,孫太守不在,慕容俊、慕容恪那邊無論如何瞞不過去了,繼續留在此地,等待北平孫氏的要麼是只誅首惡,要麼是滿門抄斬。民軍如今可謂孫氏唯一的出路,少將軍若是遲疑不決,不怕石大將軍得知後心中不快么?」

孫方霍然一醒,急忙道:「這位將軍言重了,孫方並非遲疑不決,而是在思慮如何奪取渡口水寨,以報石大將軍知遇之恩。」

董超滿意一笑,揖手道:「實在對不住,董某魯莽無知,錯怪少將軍了,還請恕罪則個。」頓了一頓,他又說道:「不瞞少將軍說,此時正有一萬民軍混編騎悄悄潛行過來,寅末卯初必到左近候命。只要少將軍發動親信舊部,到時率先在水寨內掩殺接應,有一萬混編騎相助,渡口水寨還不是頃刻易手?」

「哦?是嗎?」孫方精神一振,思慮道:「有一萬騎兵接應自然是手到擒拿,只是南北兩寨相隔還有一段距離,為了穩妥其間,孫方該當將大半舊部留在北岸才是。嗯,蛇無頭不走,為了民軍突襲南寨順利,到時孫興會以緊急軍情為由,將南寨守將傳喚過來……」

人急生智,為了博取石大將軍的好感,孫方片刻間想出好幾條應急舉措,董超喜笑顏開,張季則是連聲道好。

距離寅末卯初還有一個時辰,時間並不寬裕;孫方說做就做,將親信心腹喚進大帳,一一叮嚀囑咐;隨即四五條人影出了大帳,悄然融入到月色中……。

與此同時——

遠離博陵郡的冀州城城門打開,一支人馬魚貫而出,無聲無息地向北邊的武邑開拔。石青歸來之後,冀州城主力與之會合趕赴魯口前沿去了,城內僅留三千守軍和千餘傷殘士卒。昨日石青一紙將令傳到,城防交到了傷殘士卒和征北大將軍府組織的民眾手中,三千守軍傾巢而出,由守將韋伯陽的統帶北上武邑配合王午、丁析,準備強行策反李績,以防萬一戰事失利,武邑燕軍成為民軍回撤的攔路虎。這個時候,丁析、王午正快馬加鞭,接著月色從魯口南下武邑。

對燕軍、民軍來說,七月十七日的深夜註定是忙碌而又不平凡的一夜。不僅民軍一方人員消息來往穿梭,燕軍方面同樣如此。

從驚恐中勉強收攝些許心神的慕容恪第一時間派出快馬信使,將薊城可能有變、孫興、李產暗中投敵這一猜測通報給蠡縣慕容俊,請慕容俊即刻查實薊城情況,分遣王室禁衛前往渡口水寨、武邑兩地頒布王諭,撤換李產、孫興守將之職,重整兩地防衛。

兩名信使受慕容恪重託,不顧夜晚路途不明,一出魯口大營便拚命地催促戰馬,經寨後浮橋渡過滹沱河向著蠡縣方向狂奔。在這兩名信使尚未抵達蠡縣之時,另有一隊信使日夜兼程從北方先行趕到了蠡縣北門。

「開門!快開門——薊城世子軍情急報——」

戰馬尚未抵近壕溝,馬上信使已經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起來。只是城頭守軍並不買賬,天塌下來也要按規制核實查驗,以免中了敵方詐計。「諸位稍等——弔橋放下去以後,著一人先過來,把勘合憑證放進吊籃,查驗清楚了才能開城。」

城頭不緊不慢的話語急壞了城下信使,有人揚聲吼道:「你奶奶的!薊城都已經被民軍攻佔了,汝等還這般磨蹭。耽誤了大事看燕王斬不斬汝等腦袋。」

再沒有比薊城被民軍攻佔了這句話更有效了。城頭上轟地一聲響,守軍士卒加快手腳的同時,七嘴八舌地追問起來。

「薊城被攻佔了!開玩笑吧?」

「怎麼回事?哪來的民軍?」

「有多少民軍?是不是幽州哪股盜匪冒充民軍旗號作亂?」

城下信使心情原本沮喪之極,加之日夜趕路,精力透支過甚;早就疲累不堪,此時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一攪,頓時個個頭暈眼花,在戰馬上搖搖欲墜。其中有人忍不住找到了發泄的地方,仰頭大罵道:「他奶奶的——幾萬民軍橫掃薊城,家都沒了,你們還有閑心問東問西。懂事的就趕快去喚醒燕王,早一刻回兵,就多一份奪回薊城的希望。否則,都去死吧——」

氣急敗壞的咒罵如黑夜一般悄悄擴散,不等慕容俊從睡夢中驚醒,噩夢一樣的消息就浸潤到蠡縣大大小小每一個角落。

「什麼!兩萬民軍從漁陽郡突然出現,奇襲了薊城?」匆忙起身的慕容俊徹底懵了,只是聽到皇甫真這個名字時,他沒再懷疑事情是否屬實了,儘管他想不明白民軍怎麼到的漁陽。

「快!傳令下去,蠡縣所有人馬即刻整束收拾,準備啟程回援。」

慕容俊及時做出了反應;薊城失守雖然糟糕透頂,但只要救援及時,局面還不致徹底靡亂。奇襲民軍畢竟只有兩萬,客地作戰,短時間內未必能穩住局面。蠡縣有三萬燕軍,代郡還有慕容厲、慕容曄等一萬多人馬,再加上范陽、北平一帶士民支持,只要反擊及時,重奪薊城還是很有勝算的。並且蠡縣三萬人馬只是博陵戰事的後備軍,作用並不彰顯,只要應對妥當,少這三萬人馬並不妨礙大局。

「來人——即刻快馬趕赴魯口,將薊城之變以及蠡縣兵馬回援之事通告輔國將軍,請輔國將軍安心統籌博陵戰事,重奪薊城就交由本王了。」

慕容俊漸漸鎮定下來,開始籌劃重奪薊城之策,隨之頒下一道道王諭:「來人,即刻趕赴武邑、渡口水寨,命令李產、孫興兩位太守將防務交給副將,然後即刻北上追趕本王主力大軍,襄助本王重奪薊城,安定幽州。」

通傳信使剛剛離去,慕容俊正在思忖是否還有遺漏之時,王帳禁衛匆匆進來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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