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八十六章 逼近對壘

七月初七,孫興一大早就離開渡口水寨趕往蠡縣去請見燕王。幾十里的路程快馬加鞭不消兩個時辰就到了,午初時分,在侍衛引領下,孫興拜偈了慕容俊,果然不出他先前所料,慕容恪恰好也在。

「屬下見過燕王、見過輔國將軍。屬下前來,實是有要事回稟。」孫興小心地見過禮,然後將醞釀成熟的「高人」指點和盤道了出來。

「張平!?」

聽孫興言及并州軍這個隱患,慕容俊立即警惕起來;慕容恪更為直接,疾步到了慕容俊王案前,一把扯過輿圖旋即沉浸在思索之中。兵者詭道也,為帥者作戰之前必須考慮到所有影響戰事的可能,即便不能一一提前應對,也要做到心中有數以免臨急倉促無措。

中原當前的形勢很明朗,就是民軍、燕軍兩雄並立的態勢,相比之下,并州軍太過弱小,夾在兩雄之中最多只有一點平衡作用,不能產生決定性的影響。這種情況下的弱者往往有兩種選擇,中平之主會左右逢源,苟延殘喘;雙方勝負未分前討些便宜,一旦分曉顯現,立時趨炎附勢投降勝利一方。若是梟鳧之士便不會甘於如此,而是隱忍待機,在關鍵時刻突然出手聯弱抗強,仿照漢末吳蜀抗魏之策,營造三分鼎立之勢,努力使己方成為鼎中一足。

張平是中平之主還是梟鳧之士呢?慕容俊、慕容恪對此不敢妄下斷言。

燕軍出兵前對并州軍不是沒有防備,慕容俊為此還特地邀請張平一併出兵,不過張平婉拒了這個邀請。慕容俊沒有特別在意,因為當時燕國和大晉聯手三路夾攻鄴城,聲勢之浩大,沒有人有失手之虞;這等形勢下,并州軍怎敢火中取栗,逆勢而為?哪知道時移勢遷,開戰三個月以來,民軍不僅熬過了最危險的開始階段,而且化解了晉軍的威脅,和燕軍形成了僵持。

這種局面讓人大跌眼睛之餘,也很容易讓張平產生遐想貪念。

慕容俊認為,只要石青答應讓出上黨郡,就足以說動張平出兵相助。燕軍若是敗了,并州軍北邊的威脅隨之解除;民軍就算勝了,也因為損耗太大而無法威脅并州。這樣以來,張平就可以用心攻略河東,進而以并州、河東兩地為根基,與燕軍、民軍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三弟。你看——」

慕容俊臉色凝重無比,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現意外了。

慕容恪從輿圖上抬起頭,臉色同樣的凝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昨天石青如此猖狂,擺出和我軍決戰之勢,也許不是無因。」

慕容俊聞言,臉色一沉,更加地黑了。

慕容恪說得是蠡縣今早才接到的魯口東路軍昨日戰報。

昨日五萬餘民軍馬步在石青率領下抵達魯口,其間民軍沒有絲毫休整,一到城下便開始挑戰燕軍東路軍。

燕國東路軍減去這段時間的傷損,還有五萬七八千眾,數量比民軍援軍還多一些,不過因為其中有近半的民夫工匠,考慮到戰力參差不齊,民軍援軍趕到時,慕容評採取了守勢,幾萬人龜縮進大營等待慕容恪來援。

誰知民軍不肯干休,遣出五千人馬在燕軍大寨前耀武揚威,指點著慕容評的名號挑戰叫陣,慕容評擔心士氣受挫,遂挑選五千悍卒出寨迎戰。雙方出陣的都是精銳,人數相等,一方是長途跋涉有些疲累,一方鏖戰數月精力沒有恢複,可謂旗鼓相當,鬥了一刻鐘也未能分出勝負。

這時民軍又遣出五千人上來挑戰,慕容評斗得興起,也挑選了五千悍卒出寨相鬥。雙方自此較上勁,一發而不可收拾,民軍連續又上來兩批人手叫陣,慕容評不住地挑選悍卒出寨迎戰,只是挑著挑著,燕軍的老兵悍卒越來越少,挑選變得越來越艱難。慕容評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地上了當,於是一邊在寨內安排弓箭手阻擊壓陣,一邊命令騎兵出營掩護步卒脫離對手,撤軍回營。

石青對此早有準備,一見燕軍遲遲不能安排對陣人手出寨,就料到再難釣到魚了,於是不等燕軍騎兵出營掩護撤退,先自率軍掩殺上來;當是時,幾萬民軍在燕軍大寨前一陣亂沖,斬殺三四千餘。只因慕容評面對石青多了幾分謹慎小心,大寨防禦格外森嚴,石青擔心損耗過大,沒準備趁機沖營攻寨,出寨迎戰的燕軍大部才得以安全退回。

經此一役,燕軍大寨緊閉,再不敢理會民軍的挑釁;民軍越發囂張,不僅不進入魯口歇息,反而就地在燕軍大寨前三里處駐紮下來按營立寨。

三里的距離實在太短了,戰馬速度剛跑起來就到了,步卒一個衝鋒也能趕到,兩軍因此成了隔壁鄰居,隨時可以互相上門串串;這種危險的距離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大忌,在這個距離內誰都不會好受,雙方卒都無法安生休息,必須隨時繃緊神經,防備對手突襲。偏偏民軍不在意這些,肆無忌憚地挨著燕軍立下了大營。

民軍反常的舉動不僅讓東路燕軍心驚膽戰,消息傳到蠡縣,慕容俊、慕容恪也大惑不解。不知道民軍為什麼如此膽壯,如此狂妄,石青到底有什麼倚仗?

孫興適時而來的提醒,恰好給了慕容俊、慕容恪一個很好的解釋。想到魯口昨日的不利,想到并州張平的隱患,慕容俊不免眉頭緊鎖,心事重重。

「王兄無憂。并州軍之患只在突然時有害,我軍若提前做出防備,便不足為患。」

慕容恪舒了口氣,他似乎想明白了,指點著輿圖說道:「張平能調動的也就三四萬人馬,從并州東向攻擊能對我形成威脅的只有兩處,一是井徑關,并州軍由此而出可以聯手真定守軍突襲我西路軍;但是,只要提醒一下悅綰,敵軍在這一路的圖謀便難得逞。另一是飛狐徑,并州軍可以從此突襲代郡,沿白溝河北岸一路向東推進;三四萬并州軍平日也許擋不住我軍主力一擊,可若依靠白溝河防守,足以讓我軍北望而興嘆。并州軍若是如此作為,威脅之大,幾等於陷我軍於絕地。好在有孫太守提醒,王兄只需從薊城抽調五千人馬,趕到飛狐徑出口的代縣增援,嚴加防範飛狐徑,這樣的話,任他多少并州軍也無法傷我半分。我軍主力只管安心擊敗民軍就是。」

「哦!是嗎?」

慕容俊精神一振,急忙扯過輿圖細看,他是懂兵之人,一經慕容恪指點,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當即扶額慶幸道:「還好還好……幸虧孫太守提醒及時,哎,對了,孫太守言道的隱士在何處?可否請來讓本王親自致謝?另外,眼下戰事正酣,實是用人之際,本王很希望有高人隱士在身邊隨時指點參贊。」

孫興謹然回道:「回稟燕王。這位隱士眼下還不方便露面,待我軍大勝之後,屬下再領他過來拜偈燕王。」

慕容俊一悟,隱然明白孫興口中的隱士該是民軍一方的,想到民軍中有人願意暗中為自己效力,他忍不住欣慰地笑道:「如此也好,就等戰後再說罷。只是孫太守一定要將寡人仰慕感激之心傳給這位隱士知道,這位隱士若是有什麼提點,也請孫太守速速告於寡人。」

「屬下謹遵燕王之意。」孫興爽快應承,隨即告別慕容俊、慕容恪,迴轉渡口水寨。

孫興走後,慕容恪也向慕容俊辭別道:「王兄!東邊的浮橋該修好了,弟弟馬上就到魯口去。如今我與民軍情勢已經明了,民軍主力集中在魯口和無極、安國兩地,其他各城小股人馬影響不了局勢,可勿須理會,只盯緊這兩處就是,對方糧草輜重不可能再維持兩旬;兩旬過後,敵軍必定崩潰,這段時間王兄切切注意,小心安國、無極敵軍生出事端。」

慕容俊大笑道:「三弟放心去吧——為兄手中有兩萬騎兵、三萬步卒,若還不能盯住這幾萬步卒,可當真不配為燕國之主了。哈哈哈——」

慕容恪不敢再說,辭別慕容俊之後,在親衛的擁簇下出了蠡縣東門,向東邊一路急趕。

滹沱河發源於太行山東部余脈,自西一路向東流淌,來到魯口之時,突地一折,折成一個舒緩的直角轉而向北流淌,經河間郡注入到白洋淀。魯口、河間這一段,不只一條滹沱河,在滹沱河之東十幾里外,還有一條與之平行北上的河流——清涼江,和滹沱河不同的是,清涼江最後由青縣地界轉道入海了。

滹沱河和清涼江並行而走,中間夾出一綹寬約十四五餘里,長約六七十里的小平原。夏、秋之際,滹沱河與清涼江的水經常漫過堤壩,沖刷澆灌兩河之間的小平原;因此這片平原既不能供人居住,也沒辦法耕種,荒廢成了一塊巨大而又空曠的河灘地。

燕國東路軍都督慕容評的中軍大營就扎在河灘荒地的南部邊緣,與河灘荒地外的魯口城約莫六里。這個六里的距離其中有三里是用來集結和展開攻城隊伍的。

近三個月來,燕軍在中軍大寨前每天清晨的集結出發成了河灘荒地固定的景緻了,然而從七月初六這一天起,慣常的景緻就不可能再出現了,民軍新立的大寨就在對面不遠,燕軍若去寨外集結整隊,那就是找死。

民軍的大寨立在魯口的東北角上,和滹沱河轉折的流向一樣,民軍大寨和魯口城也形成了一個直角轉折;這道轉折的直角讓滹沱河南岸成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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