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六十三章 王猛之請

儘管祖鳳關閉城門的命令下得很及時,還是無法遲礙有心人的動作,張遇在西苑喊出「石青被大晉朝廷處死、麻秋被蔣干刺殺」的口號沒多久,就有兩匹快馬從鄴城東門出城,經建安驛、混轎、廣宗一路向北狂奔。

兩天後,「石青謀逆失敗被朝廷誅殺、蔣干不服麻秋轄治率戍衛軍叛亂、麻秋被刺身亡、鄴城因各方人馬相互廝殺而成廢墟……」各種傳言甚囂塵上,在冀州城以北到處流傳。南下燕軍聞訊大振,攻擊得更為猛烈;民軍不知消息真假,士卒心中忐忑,士氣大喪,守城戰變得艱難了許多。

五月初十晨,冀州北城。

精神抖擻的慕容霸披掛整齊,率三千鐵騎在城下往來馳騁,親自向守軍喊話勸降。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王兄所謂的戰機是什麼了。石青死了、麻秋死了、鄴城亂了,民軍除了投降還有其他出路嗎?

城上,假征北大將軍王猛手扶垛口,微笑著看向城下叫囂勸降的燕軍,只是他的心底卻不像表面這般從容,好似被清涼的晨風拂過,生出絲絲縷縷的涼意。沉寂了一段時間的燕軍突然變得如此囂張,四處宣揚「石青已死、鄴城大亂、蔣干謀逆、麻秋遇刺」的消息絕非無因,王猛甚至相信其中大半可能是事實,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石青已死」這一條消息。

石青已死?!可能嗎?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地說死就死呢?王猛冷笑搖頭,他寧肯相信燕軍細作被石青欺騙也不相信石青會這麼容易地死去。對他來說,堅信這一條就足夠了,蔣干叛亂、麻秋遇刺、鄴城大亂的消息確實令人擔心,但是只要石青還在,一切都會過去的,中原很快就會好轉。

這個信念支撐著王猛,讓他能夠勉強掛起笑容對左右說道:「燕軍大敗在即。大將軍放出的謠言迷霧已經把他們糊弄的分不出真假了。」

「原來是謠言啊。哈哈哈——咱說這是咋回事呢,大將軍哪那麼容易就被大晉朝廷害了。」萬牛子哈哈大笑,對王猛所言信之不疑;常苦兒跟著附和,連聲說是。

丁析、王寧等人沒多說話,只是陰沉地望著城下耀武揚威的燕軍。

王猛哈哈一笑,道:「鄴城若有什麼變化,祖夫人定會遣人回來通報的,沒有消息到來之前,諸位切莫隨意輕信敵軍謠言。呵呵,想來祖夫人的消息要比敵軍可靠的多。」

丁析、王寧等人都是一凜,點頭附和道:「不錯!」祖鳳的果敢堅毅深得軍中人心,一想到她在鄴城,眾將好受了一些。

「燕軍的謠言也許會對士卒有些影響,諸位請各回本部,轉告麾下士卒,安心守城,不要中了敵軍奸計。如果所料不差,今明兩日之內,祖夫人必定有消息過來,王某到時會儘快轉告諸位。」王猛一揖手,恭請眾將回守城地段,各自安撫手下士卒。

鄴城的消息遠比預料的來得更快,臨近中午,在南城協防的將軍府記室韋伯陽帶著兩名信使匆匆來見王猛。

「王將軍!石大將軍沒事!鄴城也穩定下來了!」剛剛踏上上馬道,韋伯陽搶在信使前面先就興沖沖地嚷了起來。

王猛雙目一亮,身子顫了顫,脫口叫道:「大將軍沒事!太好了,太好了!」

「沒事,沒事啊……」嗡地一聲,左近的數十名士卒得聞消息一起鼓噪。

王猛壓抑下激動,輕咳一聲,向四周虛按。「封鎖消息,諸將士不許鼓噪……伯陽,這兩位是祖夫人遣來的嗎?上來說話。」他後一句是對韋伯陽和兩位信使說的。

兩位信使正是祖鳳為穩定前方軍心遣來的緊急通傳信使。上了城樓,其中一人把民王遇刺、豫州軍作亂,張遇、張煥、韓氏伏誅、王泰歸順等鄴城變亂一事詳細相告,又把石青安然北返在宛城阻擊荊州軍、青兗徐三州民軍攻入揚州牽制荊州軍、祖鳳生產順利、宿衛軍以條子為首的將官請求麻姑回鄴城主持麻秋喪事等等消息也都告知王猛。

信使說完之後,王猛陷入了沉思。

放在平時,信使說得每一個消息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想到這麼多大事竟然湊到了一塊。這些事若是一一了結,到時候不僅是中原,甚至是整個天下的格局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此時此刻,由不得王猛不潛心思索。

沉思之中,眼光無意掃到城下連綿的燕軍大營,王猛心有所動,無論未來如何,都要先把眼前的對手擊敗才是。

「來人!傳令城內各位將軍、各位大人,即刻前往大將軍府會議。」王猛瞧了瞧頭頂正中的日頭,補充了一句道:「大將軍府會負責招待午飯的。」

傳令親衛走了以後,王猛上下審視了韋伯陽一陣,直到看得韋伯陽渾身不自在時,他才開口說道:「伯陽。王某有一事相托,不知伯陽可敢往燕軍寨中走一遭?」

「只要王將軍用得著,別說是燕軍營寨,就是薊城燕王宮,韋伯陽也敢去。」韋伯陽毫不在意地應承下來。「有何指令,請王將軍儘管吩咐。」

王猛點點頭,招手將韋伯陽喚到近前,附耳低聲交代道:「待會伯陽去一趟燕軍大營,告訴慕容霸,王某有意歸降,如今正在聚眾商議歸降一事,為了安撫眾將之心,請他把燕軍納降條款予以明示。」

韋伯陽一愣,怔忡不定地望向王猛。

王猛一笑,再次附耳說道:「此驕兵之計耳,吾欲使燕軍喜上添喜,忘乎所以。汝此去燕營,只可做惶恐不安狀,萬勿泄露半點大將軍無恙的消息。」

韋伯陽豁然開朗,驚喜道:「王將軍是想……」

王猛微微頜首道:「去吧——伯陽以記室參軍的身份擔綱請降密使,足以顯示王某的誠意,慕容霸應該不會怠慢的。」

「王將軍放心,屬下應付得了慕容霸。」韋伯陽自信地回了一聲,揖手而去。

王猛跟著下了城頭,帶著祖鳳信使迴轉大將軍府。來到府門前的時候,大將軍府內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心急的將官。見到王猛,眾人一下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嚷道:「王將軍,可是鄴城有消息來了……」

王猛四周團團一揖:「諸位請去議事堂吧,王某去請夫人,稍後就來。」說罷,不再多做寒暄,帶了信使徑直去內宅請見麻姑。

石青、祖鳳走後,麻姑和一眾僕婦侍女守在內宅;麻姑不喜歡參事,平時領著一眾僕婦侍女在內宅種花植草,自得其樂;外面為各種消息鬧得紛紛亂亂,內宅卻是桃源一般清靜異常。

王猛的請見讓麻姑頗感詫異,她沒請王猛進內宅說話,自己直接去了內宅門口,好奇地問道:「王將軍,石青有消息來了?」

王猛凝重地說道:「回稟夫人。大將軍無恙,已安然回到豫州。只是民王……」王猛拿捏著語氣,帶著濃濃的悲滄哀聲說道:「民王斃了——」

「嗯?你說什麼?」麻姑不信地問了一聲,話問出口,她才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當即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不敢相信地喃喃道:「父親……怎麼可能?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王猛偷偷覷了一眼,見麻姑臉色蒼白,雙目含淚,顯得十分悲傷,只是精神卻沒有萎靡,盡可支撐的住,他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點頭附和道:「夫人明見萬里,鄴城確實出事了。民王是被賊子刺殺的。」

出奇的是,麻姑聽說麻秋是被刺身死的,悲傷反而消減許多,神色間添了些無奈。「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進入殺道,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終歸逃不脫這個結局。唉——王將軍,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見麻姑平靜的問話,王猛詫異地瞟了一眼,但見對方雙眉緊鎖,神光黯淡,外表看不出多少戚容,內里卻又一種濃郁之極的悲哀。只是這悲哀針對的似乎不止是麻秋,似乎還有石青、祖鳳、還有他王猛等等一切在亂世間掙扎的世人。

王猛大奇,不知麻姑的表情為何如此古怪,稍傾,他收攏心神恭聲稟道:「稟夫人,是這樣的……」

用了一盞茶的功夫,王猛將鄴城之變詳情稟給麻姑知道,末了說道:「夫人請節哀順便,死者已矣,難以挽留;重要的是活著的人,不管是大將軍或是夫人,只要在世一日,免不得就要掙扎一日。」

麻姑淡然道:「王將軍勿須擔心,塵歸塵,土歸土,父親脫身殺道,重入輪迴,此乃運數使然,麻姑不會為此傷心太甚。王將軍話中另有玄機,不知是何意思?」

王猛斟酌著語氣回答道:「民王不僅是夫人之父,不僅是屠軍督帥,更是中原之主。民王的喪禮是一國之主的喪禮,必須有繼任者主持。是以,屬下以為,條子請夫人回鄴城主持喪禮並非適宜舉措。」

麻姑嗯了一聲,意有所動。王猛心神大定,繼續道:「條子等屠軍將領的本意也許並非是想請夫人主持喪禮,民王突遇不幸,屠軍將士失去依靠,心中惶恐,不定他們想借喪禮之機,督請夫人到鄴城以為依靠。其中苦心,還請夫人細察。」

「哦?原來是這樣。」麻姑有些恍然。

王猛肯定地點點頭,又道:「無論是為穩定鄴城還是為了不負民王恩義,兩萬屠軍將士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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