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四十九章 合肥遇險

夕陽灑下滿河碎金,船櫓咿呀輕響,風帆半掛,貨船平穩地從青戈江面上滑過,向前方水波浩淼,無邊無際的入江口駛去。

「嗤喇」一聲響,蘆葦叢兩邊分開,一葉輕舟從中躥出,極快地向河心的貨船靠過去。貨船依然不疾不徐地向前,等輕舟抵近,掌舵的水手揚聲問道:「兄弟,前面風浪大不?」

輕舟上有四個年青健壯的水手,一人持篙,兩人划槳,另一人手中沒有家什,穩穩站在船頭答話。「折騰長了,老天爺也會嫌累,這段時日的風浪看似要退了;前面平靜著呢。」

「那就張帆過江吧。」貨艙里傳出一個稍嫌倦怠的聲音,隨著話音,石青緩步從裡面走出來,來到右手船舷,扶欄向東眺望。

石青三天前就悄悄到了蕪湖青戈江,並和預先潛伏在此的天騎營水手順利會合,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渡過長江。他的安然潛逃震動了建康,雙方這是徹底撕破了臉,若是任他安然北上,大晉朝廷的天下一統、中原歸治等等美夢盡皆成空;事到如今,只有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他渡江了。鑒於此,不僅白鷺洲、石頭城的水軍全部出動,封鎖長江,就連豫章、江州、京口等地水陸人馬也是傾巢而出,對江面上的每一艘船隻嚴加搜查,封鎖之嚴密讓人竟然無一絲可趁之機。就在石青急不可耐打算硬闖之時,蕪湖附近的水軍大半船隻今日上午突然急赴下游,留下的十幾艘船再也無法顧及整個江面了,這才給了他一個渡江的機會。

「大將軍是在為太湖那一路擔心?」郗超踱過來瞟了眼石青,順著他眺望的方向看了一陣,然後猜出了石青的心事。

石青嘆了一聲,憂慮地說道:「今天上午蕪湖水軍急赴下游很可能和文直他們有關,看來他們沒能擺脫謝安的追蹤啊。」

郗超不以為意道:「大將軍擔憂也是無用,還不如儘快趕回淮北,然後公開行跡,建康自然會放棄對文直他們的追蹤。」

石青點點頭,黯然無語。

輕舟、貨船一前一後出了青戈江口,駛入波濤暗涌的長江,湍急的水流裹著貨船疾速向下游衝去,舵手穩住船舵,控制著貨船順流而下,幾個水手一擁而上重新調整風帆。漸漸地,貨船船首斜指東北,一邊向下漂流,一邊向對面駛去。依靠船槳的輕舟倒是靈活的多,只扳了幾漿就習慣了水勢,輕鬆地墜在貨船之後。

弓蚝不善水,貨船顛簸了幾下,他就在貨艙里大聲嘔吐起來,小耗子倒沒有半點反應,嬉笑著跑出來,扶著船舷警惕地向上游張望,臨近傍晚,江面上的船隻稀少了一些,上游天水交界處,幾面旌旗和一點帆影相伴,還有一艘水軍戰船在江面上巡弋,待得貨船到了江心,那艘戰船的帆影就被水波遮擋得沒有一點蹤影了。

小耗子鬆了口氣,身子一竄,挨著郗超身子站住,笑問道:「景興賢弟,再過半個時辰能上岸嗎?嘻嘻,再拖久了,蚝子非昏過去不可。」

郗超白了他一眼,兩人同齡,小耗子大了一個月,大的這一個月讓小耗子非常開心,時不時湊到郗超身邊,沒話找話地喊幾聲「賢弟」,郗超知道對方心思,卻懶得和這種小伎倆計較。忍了忍道:「耗子大哥,淮南太守陳逵率本部揚州軍封鎖了對面江岸這個消息你應該知道,就算半個時辰能渡過長江,我等也不能上岸,而是繼續乘船由濡須水進入巢湖,以避過陳逵的搜查,最後到合肥南邊登岸。」

「啊?是嗎?看哥哥這記性。」

小耗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繼而一拍郗超肩頭道:「景興賢弟不錯,提醒的很及時,哥哥這就去告訴蚝子,要吐出來吐,別把貨艙吐髒了。」說著,他嘻嘻壞笑著又溜進貨艙。

黃昏時分,貨船、輕舟順利地渡過長江,靠近濡須口,就在準備進去逆濡須水而上的時候,一艘水軍戰船從濡須口內順流而下,突然躥了出來。

戰船並非針對貨船而來,但是來得太快了,快得石青、小耗子等來不及進艙躲避。兩船交錯的瞬間,戰船上的士卒水手眼光茫然地從貨船上掃過,起初不是很在意,只是落到石青、小耗子的衣甲上這才猛然一亮,一個頭目模樣的中年軍士當即喊出來:「站住!對面的船隻——汝等從哪裡來?可曾有勘察印跡?」

這一段時間的緊張讓大晉每一名水軍士卒隨時都繃緊了心弦,一人開口示警,另外的水手、弓手、拍桿手、刀槍兵……即刻弓上弦、刀出鞘忙碌起來。

貨艙上的氣氛一下緊張起來,不說對方有兩百左右的士卒,單論攻防裝備貨船也沒法和戰船相提並論,真的動起手來,貨船只有挨打的份。

「沖灘——」石青指著濡須口東北角的一塊淺灘果斷下令。那處淺灘不適合停泊船隻,緩平的河堤卻適合戰馬衝上岸。

「穩舵!穩住——調帆!調帆——親衛隊快幫忙划槳——」

船長大聲呼喝,風帆迅疾地調整方向,何三娃和二十親衛騎蹬蹬蹬跑下底艙,將船槳從漿孔探出去,用力划動。幾方共同努力下,被濡須水沖得緩慢行駛的貨船身子一橫,斜刺里沖向東面的淺灘。

戰船上的水軍俱是水上老手,早早瞧出不對,一邊調轉方向尾隨過來,一邊吹響了報警的號角。號角剛一吹響,附近的江岸上就升起了一縷狼煙,緊跟著第二縷、第三縷……一縷縷狼煙次第升起,越來越遠。

「嗵!」一聲大響,貨船在淺灘上擱淺,艙底被撞出一個大洞,江水汩汩地湧進來。

「啊呀——到了!」弓蚝煞白著臉,搖晃著身子衝出貨艙,待看清四周冒起的狼煙和擱淺的貨船他不驚反喜,嗥叫了一聲。「啊哈——要廝殺了!上岸!上岸廝殺個痛快去——」

擱淺之地非常不理想,淺灘上有半人深的水,船舷距離淺灘還有近丈高。只是這時沒人顧及這些,船一穩住,三塊船板就被陡直地豎了下去。何三娃大喊:「兵刃帶齊,乾糧袋裝滿,牽馬上岸。」匆忙有序地指揮著親衛。

「站住!再不站住就放箭了,射——」大晉戰船調轉方向,攆了上來,一支支鵰翎跟著來到。只是因為船隻的遮擋,稀疏的箭支對登岸的人未能造成威脅。

「走!」石青喊了一聲,牽著黑雪,踩著鬆軟的淤泥率先往岸上疾步走去,何三娃、小耗子等二十四騎和十五名天騎營水手緊緊跟上,沒有人理會江面上的戰船。

「站住!殺啊——」幾聲噪雜的呼喊從江岸東邊傳來,一個百人隊模樣的晉軍循著號角聲急急趕過來阻截。

「不要理會!儘快脫身為好。」石青一把篡住弓蚝的馬槊尾部,阻止他前去廝殺,隨後長槍一指濡須水上游,揚聲招呼道:「走!徑直向北,擺脫追兵再說。」

長江沿岸的水土要麼鬆軟,要麼就是溝汊田埂,不適合戰馬馳騁,石青一行雖然有二十多匹戰馬卻無法騎乘,只能邁開大步向北狂奔,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就很難擺脫追兵。好在天色很快暗下來,視野里變得一片模糊。石青命令麾下部眾相互牽著,不要走失,然後不管前面是什麼,只埋頭向北沖;這樣過了半個時辰,追兵的聲音終於在身後沉寂下去。

經過這次突遇,石青估計行蹤可能因此暴露,當下不敢停留,逢山越山,逢水過水,連夜循著濡須水向北急趕。天亮之時,一行人脫離了江畔平原,進入江淮丘陵地帶。這裡是巢湖周邊區域,大多是未開發的無人區,不僅行走變得更加艱難,而且沒人認識路途,也就是說他們迷路了。

「沒事!我等只要一直向北就不會錯,中間只有巢湖不可逾越,遇到了繞湖而走就是了。」石青對此毫不在意,吩咐士卒就地休息兩個時辰再行啟程。

石青的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阻擋他們北上的不僅有巢湖,還有無人區大大小小的荊棘叢和野樹林;遇到這樣的地方別說戰馬,就算是人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闖出一條道,這時候說不得需要繞道而行了,繞道而行的結果就是意料中筆直的北上之路變成了忽東忽西、忽左忽右的曲線。

曲曲折折走了三天,四月十八日正午,他們從一道丘陵之後拐出來,前面霍然開朗,良田成畦,炊煙縷縷,終於到了人煙之地。郗超疲憊的面容上露出一些微笑,招來兩個親衛道:「你們兩個過去打聽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

「等等!」

小耗子笑著阻止道:「讓天騎營的大哥去問路吧,免得礙眼。」天騎營的士卒水手打扮,穿著很平常,親衛營的都是一身皮甲,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軍人。

天騎營水手去了一會,不久就跑回來高興地叫道:「大將軍。這裡是合肥地界了,我們已經過了巢湖。」

四十人的小隊伍爆發出輕鬆的歡呼,隨後再次踏上路途。合肥距離淮河兩百來里,以這些人的腳程,兩天連夜就可趕到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小隊伍剛剛走出十餘里,前方鼓號鳴響,一支晉軍斜刺殺了出來。這支晉軍不過兩三百人,原不足為懼,只是對方的舉止卻讓人擔憂。

「找到目標了!點煙火——吹號——」晉軍士卒齊聲歡呼,卻不急著上來圍攻,只忙著吹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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