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三十三章 上黨風雲

「兄弟!想立功當將軍嗎?」

「嗯。」

「蒲安看來是沒本事賺開關門了,你隨哥哥一道上關,殺他個冷不防。」

「好!蚝子聽哥哥的。」

兩個少年——小耗子和另一個叫做弓蚝的蚝子簡單交談兩句,便向峽谷一邊挪過去。壺關西關城牆上下,扮作被內亂所害的蒲安正在向城頭守將告饒,請求開關放他進去躲避,二三十名身著血淋淋甲衣的敢死之士仰面朝天,跟著蒲安一起向關頭叫嚷祈求。在他們身後三里左右的峽谷拐角處,另有兩千名偷襲主力隱身待命,只待關門打開便即衝殺過來。

蒲安雖然是枋頭部落的頭面人物,卻沒被并州軍士卒放在眼裡,無論蒲安如何懇求,說得如何凄慘,關上守將就是不願開關放他們入城,只道張太守已經前往泫氏調停,讓他們迴轉泫氏聽候太守吩咐。

太行八徑是太行山東西開裂的八道險峻峽谷,聞名天下的太行八關就橫亘在八道峽谷之中。太行八關之所以成為難以攻打的險要關隘,主要是在於大峽谷兩側峭壁高聳陡直、關前地勢狹窄,攻城兵力和攻城器械無法鋪展,並非關隘本身修建的是如何高大險固。壺關、軹關就是這樣,關前四周既沒有壕溝護城河,高牆也只有兩丈多高。

兩個少年輕易抵近緊靠峽谷的關牆邊緣,小耗子一邊取斜挎肩頭的飛勾索盤,一邊以少有的慎重交待道:「兄弟。咱哥倆今兒要拼一把了,奪下壺關等於為鄴城打開了上黨門戶,就算其他幾路敗的一談糊塗,我軍也算是大勝了,當真是非同小可。」

「嗯,蚝子知道了。」弓蚝也將肩上挎得飛鉤取下來。

永和八年二月的上黨郡註定要經受一番腥風血雨的洗滌。

十二日午後,馮家堡、枋頭聯軍兵分四路,一路由皇甫真、窩盔、王魚率領一千五百士卒,奔襲長子;一路由梁安、蒲法率領,十數名僕夫趕了幾十頭羊去東邊攔截庫褥官偉的人馬;一路是伍慈、馮鴦統帶的五千人馬,留在丹朱嶺突擊張沈;最後一路就是蒲安、小耗子統帶的詐取壺關的兩千人馬。

這一路行程最遠,小耗子估計,當他們來到壺關城下的時候,另外三路的成敗已經見了分曉。他得皇甫真、伍慈暗地交代,知道鄴城對其他三路的成敗並不很在意,鄴城需要在意的只有壺關的歸屬。因此,眼見蒲安賺關無望,便動了心思,意圖倚仗自己和弓蚝的武勇行險一搏。

「叮、叮。」兩聲清脆的鳴響傳出,飛鉤抓住了垛口磚縫。

「上!」小耗子低呼一聲,雙手胡扯,腳蹬關牆,飛快地向關頭攀爬上去。弓蚝更不猶豫,雙手用力一扯,身子冉冉升起,竟是後來居上,轉眼超過小耗子,攀上丈余高。

關牆邊沿的動靜引起了守軍注意。「哎,那倆小子咋回事?」城頭裡四五個守軍吆喝著,跑出來趕了過去。

小耗子向上掃了一眼,見距離垛口還有三四尺,便沖趕過來探查究竟的幾位守軍嘻嘻笑道:「幾位大哥,咱不想回泫氏了,哪兒天天打來打去的,不知哪天就死了。咱要到關里來當兵吃糧……」

一邊說著,小耗子一邊飛快地向上攀爬。

幾個守軍聞言頓時笑罵開了,有兩個調轉長槍用槍桿抽打正在攀爬的兩人,笑罵道:「毛都沒幹的小子也想當兵吃糧,找死啊。快滾下去——」

「大哥——」小耗子一邊躲閃槍桿,一邊往上爬,眼見垛口就在眼前,他凝聲屏息,正準備一躍而上,襲擊對手;突聽耳邊一聲狂吼,眼睛餘光里黑影一閃,卻是弓蚝手撐垛口一躍進關牆。

「殺——」

弓蚝身在半空,環刀已從背後抽出,寒光閃爍之中,兩名守軍頓時了賬。小耗子見狀一下子急了。「兄弟!給哥哥留兩個——」喊聲中,他一手撐住垛口,雙腳在關牆上猛力一蹬,整個人如大鵬一般飛掠過垛口。

壺關有一千五百名守軍,但是防禦的對象是從東邊過來的民軍,西邊是己方轄地和退路,不需要防範,所以西邊關牆上值守的士卒並不多。就算是這點不多的守軍,也沒講兩個攀爬關牆的少年當回事。等到兩個少年上了關牆,立刻守軍嘗到了輕視的苦果。

「殺——」

小耗子又搶了一把環刀,弓蚝棄了環刀,搶了兩桿長槍,雙刀、雙槍潑風般從關牆上掠過,值守士卒挨著死碰著亡,被攆得雞飛狗跳,四散奔逃。

「快!吹號!吹號——」

關下的蒲安見狀大喜,一邊吹號召喚大隊人馬,一邊指揮敢死之士藉助兩個少年留下的飛鉤登關。

壺關西面關牆寬不及二十丈,對關內來說,同樣是利於防守,不利於兵力展開。關內守軍最後反應過來,組織人馬妄圖奪回關頭,奈何關頭被兩員少年猛將和二三十敢死之士拚命守住,守軍連著反動三次衝擊都未能衝上關頭,三次之後,守軍再沒有了機會,枋頭大隊人馬趕至,藉助雲梯陸續攀上關頭,繼而轉過來向關內發起衝擊。

經過半日鏖戰,黃昏未到,壺關守軍損折三成有餘,剩下的眼看沒有出路,隨即繳械投降,壺關至此落入枋頭人掌控。

壺關被攻陷的同時,長子也落入到皇甫真、窩盔的掌控之中。

十三日上午,王魚、窩盔會同四五十敢死之士推了十來輛馮家堡糧車進入長子城,隨後在南門內突然發難,砍殺值守門丁,奪取南門,用糧車布陣阻擊城內反擊的守軍,接應後續人馬。午時正,埋伏在長子城五里崗的大隊人馬在皇甫真率領下進入長子南城,長子的歸屬自此變得毫無異議了。

與壺關、長子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相比,另外兩路的進展非常不順,不僅沒能擒斬張沈,自身反而陷入到兇險之中。

二月十二日黃昏,張沈率部抵達丹朱嶺,一邊命部眾安營紮寨,一邊傳令蒲健、蒲安、馮鴦等糾紛當事人前去見他。

此時蒲健已死,蒲安去了壺關,馮鴦如何敢孤身前去張沈大營應付?和伍慈一商量,馮鴦決定改變原定的夜襲之計,趁并州軍營盤未立之際發動突襲。

馮鴦選擇的攻擊位置非常巧妙,突襲是從并州軍營盤東北方向發起的,這樣的話,并州軍若想迴轉長子、壺關,必須擊敗馮家堡、枋頭聯軍,若是向後退卻,與這兩城只會越來越遠。

猝不及防之下,并州軍果然抵擋不住聯軍的突襲,但是,未經整訓的聯軍同時也缺乏徹底擊潰并州軍的實力。雙方在黃昏時分的丹朱嶺下展開激戰,倚仗平日訓練有素,張沈指揮并州軍以少敵眾,邊戰邊向南方退卻。馮鴦有心一戰擒殺張沈,率領聯軍苦苦糾纏,連夜鏖戰,第二天一早,廝殺的戰場從丹朱嶺挪移到泫氏縣土城。

泫氏縣土城是枋頭氐人部落遷移到泫氏後蒲健的駐地,因為時日短促,土城尚未完工,只有一圈壘到中途,半人多高的土牆。土城目前屬於馮家堡、枋頭聯軍下轄,蒲安本部和歸降的蒲健殘部駐紮於此。

前有追兵,後有土城阻擋,鏖戰一夜損傷嚴重的并州軍眼看就要陷入絕境,這時候庫褥官偉突然從土城東北方殺出,救出張沈殘部。面對庫褥官偉這支生力軍,苦戰一夜的聯軍無力抵擋,馮鴦無奈率部退入土城。雙方一在城外一在城內形成對峙。

庫褥官偉為何會在此時出現呢?究其原因,還要從梁安、蒲法這一路說起。

十二日午後,梁安、蒲法攜帶了不少金銀財貨以及羊只東去攔截庫褥官偉,兩人吧將庫褥官偉截在泫氏土城西北十餘里處許諾道,只要他庫褥官偉不干涉枋頭內部酋長之爭,事後枋頭人將贈送他一百頭耕牛、三百匹戰馬,兩千隻羊,且願與他庫褥官偉結盟,日後相扶相助,患難與共。

在厚禮和謙卑的言辭面前,庫褥官偉心有所動,遂勒令大軍停止西進就地駐紮,準備在接收了枋頭人的贈禮後迴轉太行山西麓;哪知道半夜裡事情有變,斥候稟報說丹朱嶺發生戰事,張沈被馮家堡和枋頭人夾攻,正在向南敗退。

庫褥官偉聞言大怒,一邊勒令部眾連夜拔營,前去救援張沈,一邊去尋梁安、蒲法的晦氣,要砍了這兩個欺哄瞞騙自己的小人。在殺氣騰騰的庫褥官偉面前,梁安、蒲法毫無懼色,蒲法慨然言道枋頭人和馮家堡已暗中投了鄴城,上黨郡馬上就是民王麻秋下轄,並反過來勸庫褥官偉順應時務,歸降民王,斬殺張沈以為晉身之階。梁安不像蒲法那樣激烈,而是好言好語地相勸,言道上黨郡將會發生大變,局勢變換莫測,讓庫褥官偉做事不要過於決絕,為自己為部眾留下一條退路。

兩人一硬一軟,沒能說服庫褥官偉斬殺張沈歸順鄴城,但卻成功地讓對方手下留情放過了自己。事實上,庫褥官偉對張沈並無忠誠之心,救援張沈的目的只是為了通過張沈塔上鮮卑慕容氏。庫褥官偉是鮮卑人,雖然不從屬於慕容鮮卑部落,卻依然對同族人建立的燕國心生好感。張沈曾經和他說過,燕國與并州已化干戈為玉帛,聯手為盟,那時他就動了通過張氏歸順慕容鮮卑的心思。是以,他可以任由上黨郡天翻地覆,可以放走梁安、蒲法,卻一定要救張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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