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三十章 感覺敏銳的人

高崧的護衛初始並未讓石青感覺到不妥,緣於對自己身份的自信和當時等級制度的森嚴,他知道,即便自己殺死武潘安,嚇死劉惔,受到保護的依然是自己。

「高司馬,石某殺陣出身,這點事算不得什麼,不用勞煩禁衛兄弟了。」

石青打算遜謝高崧的『善意』保護,沒想到高崧異常熱情,不由分說地簇擁了石青、郗愔一行向東去,並道:「征北將軍英雄了得,不在意些許小事。只高某職責所在,不敢怠慢,還請征北將軍見諒。」

石青不為已甚,遂欣然接受了高崧的護衛。只是未等進入烏衣巷郗愔府邸,會稽王司馬昱派人傳來令諭,命高崧率部充作石青護衛,以免宵小之徒傷害社稷功臣。這個時候石青才感覺到不妥。此時並非戰時,身處建康天子腳下,自己還有五十名護衛,安全自然無虞。何須一千禁軍保護?

難道石某自己才是這一千禁軍真正的目標?

想到這裡石青心中一凜,小心地向傳令小校謝過司馬昱的關照之情,隨後在郗超的引領下不露聲色地進了郗氏府邸。南下之初,石青向郗愔明言自己要住在郗氏府邸,並明發將令命郗超趕回建康聽用,是以,郗氏府上早早騰出三個挨在一起的小跨院供石青一行歇宿。郗超更是早早等候在府門外。

高崧交待部屬輪流在郗氏府邸內外值守,自己則一步不落地緊跟在石青身邊。石青在郗超的引領下來到一個廳堂坐定,吩咐何三娃道:「三娃子,高司馬心思慎密,才略不是你能比擬的,由他負責護衛,本將軍很是放心,汝將麾下兄弟交由高司馬統一編製以安排值守,你自己跟在本將軍身邊聽候差遣就是。」

何三娃習慣性地應了聲是,然後請高崧一道出去接管石青的親衛騎。高崧大喜,向石青、郗超一揖便即興沖沖地告辭而去。

「景興什麼時候到的建康,可打聽到朝廷對石某的真實想法為何?」堂上只剩下兩人,為防窗外有耳,石青一邊踱到堂里角,一邊放低了聲音。

「稟石帥,郗超昨日到得建康。朝廷對石帥有和意圖郗超暫且沒打聽到,不過,郗超聽說……。」郗超神色很少有的凝重,一字一頓道:「在此之前,皇上並未下詔督請石帥南下建康陛見。」

「什麼!」石青霍然一震,不可思議地盯著郗超求證道:「皇上沒有下詔?那就是褚國丈矯詔了。」

「不僅是褚國丈,還有殷刺史。」

郗超重重點頭,給予了肯定答覆。然後眼光深邃地說道:「褚國丈、殷刺史矯詔原因不詳,很可能是臨時見機起義。只是,有什麼理由使得他們不惜矯詔也要誆騙大將軍南下呢?朝廷似乎不準備追究矯詔之罪,這是否說明朝廷贊同兩人誆騙大將軍南下之舉?」

「怎麼會是這樣……」石青一撫額頭,緩緩跌坐上席塌。他以前想過大晉朝廷可能有一整套應對中原的策略,逼迫自己南下可能是其中的一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只是意外,是褚衰、殷浩的矯詔之舉。

褚衰、殷浩此舉到底為何呢?倉促之間,他感覺頭腦里千頭萬緒,理不出一點頭緒。只能不住地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

「此事關係重大,尋常人知道詳情,郗超明日再出去打聽一下。大將軍無憂,觀今日會稽王之作為,似乎有意安撫懷柔,斷不至於突然危及大將軍安危。」郗超從旁安慰了一句。

「看高崧這副做派,會稽王軟禁石某的可能更大啊。這樣也好,暫時不用石某拚命就是了。」石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而問道:「景興。天騎營怎麼安排的?」

郗超答道:「天騎營的兄弟昨日全部抵達西水關外,考慮到人數太多,全部進城比較扎眼,郗超和丕之兄商量,準備在長干里租借幾套民居安置五六百人,在黎半山掌柜的貨棧安置兩百人。安離正從豫章趕往建康,他若是到了,可以庚氏衛隊的名義在庚家產業安置兩三百人;丕之兄暗中租借了五六艘船,打算安置三四百兄弟潛伏其中,日夜在秦淮河上巡弋,隨時從水路接應大將軍,以防意外……。」

郗超扳著指頭,一五一十地敘說著天騎營士卒的安置潛伏事宜。

石青緩緩點頭。儘管他不希望出現殺出建康的場面,卻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準備,建康四面是水,若是沒有船隻接應,任誰再是勇猛也不可能殺到長江北岸。可若有了船隻接應,只需殺到秦淮河上,隨意跳上船一躲,很可能就躲過了追兵。天騎營攻堅戰力未必很好,卻是水陸騎步樣樣皆精的特種營,自然是接應他的最佳部眾。

「只是……」郗超話音一轉,為難地說道:「郗超和丕之兄算了又算,為防止泄密,健康城內最多只能安排一千五百名士卒,另外一千五百名士卒只能在江上躲避潛伏。事起時再依令殺入城內。」

「一千五百人足矣!」

石青燦然一笑,對郗超吩咐道:「城內就依景興所說的安排。景興負責居中調度,趙諫負責統帶長干里潛伏士卒,黎半山負責調度貨棧和秦淮河上潛伏的士卒;傳令孫霸,不要悶在艙里睡大覺,帶著江上潛伏的兄弟到建康四周水路上轉一轉,熟悉本地交通,儘早制定進退預案。」

石青、郗超議論防衛部署之時,郗府斜對面的謝府中門大開,謝安的座駕直接駛了進去。牛車初一停下,謝安一邊下車一邊連珠價吩咐:「來人,持吾名貼,請王彬之先生過來一會。再去個人到王府,看看敬文賢弟在不在,若在,一道請過來。嗯,對了,大老爺回來沒?」

「怎麼啦安石,找為兄有事?」蹄聲踢踏,陳郡謝氏目前的當家人、大晉安西將軍謝尚騎跨駿馬進了府邸。

「從兄!弟弟想入仕。」謝安上前勒住戰馬轡頭,一本正經地對謝尚說。

謝尚大奇,訝然連聲道:「安石,這可稀奇了?你竟知道為陳郡謝氏出力了?」

「從兄見責,弟弟汗顏。」謝安一掃平日嬉笑模樣,對謝尚揖手說道:「弟弟以前拒絕出仕,並非不肯為謝氏出力,實則是因為有從兄和大兄(謝安大哥謝奕)、萬石(謝安四弟謝萬)、石奴(謝安五弟謝石)在朝中經營足矣,弟弟出仕反不如隱居在野為謝氏收名養望,另外還可在士林呼應朝中諸兄弟。」

「哦?安石倒是煞費苦心了。」謝尚恍然大悟,繼而問道:「既然如此,安石如今為何又動了入仕之心?」

謝安幽幽說道:「因為弟弟感覺到危險,江東有危險,如我謝氏這等依附江東的人家也有危險。逢此危急時刻,弟弟哪還有心收名養望,但求能與江東士人同心戮力,共赴艱險。」

謝尚雙目一瞪,詫異道:「安石這話太過駭然聽聞,萬萬不可在外亂說。當前天下歸心,建康漸露中興氣象,哪裡有什麼危險?」

謝安問道:「從兄適才在朱雀航可曾見到石青誅殺武潘安,嚇死劉真長那一幕?」

謝尚點點頭。

「可曾看清石青是如何殺死武潘安的?」

「沒有。為兄當時覺得耳邊嗡地一響,便吃了一驚,帶回過神來武潘安已經死了。莫非安石看清了?」

「呵呵,慚愧,弟弟和從兄一樣,當時也受到驚嚇未能看清呢。」

謝安苦笑了兩聲,轉而思慮著說道:「上次逸君以鄴城使者身份回建康,和弟弟聊了不少北方見聞。逸君對弟弟說,石青雄才大略極為不凡,體恤士民,在中原興建義倉,賑濟災民,普及官學,推廣聖賢之道,志存高遠,強行對胡人施以王化,革除千年隱患。總之對石青極為推崇。弟弟心想有這等人才為朝廷所用,既是大晉之福,我等也可安享盛世繁華,是以只有慶幸而未做提防,後來逸君說及中原流傳不少有關石青的讖言,為這件事,冉閔和石青還鬧過心病。弟弟以為是愚夫愚婦之言,也是一笑置之,並未當真。只是——今日在朱雀航見石青忽發神勇,一槍擊殺享譽江東已久的武潘安,弟弟突然想起逸君說的讖言,恍然感覺此事也許是真也不一定。」

「讖言?」謝尚臉色一整,一邊向偏僻之地踱去,一邊凝重地問道:「當真有此事?」

「當真。」謝安緩步跟上,給予了肯定地答覆後,話音一轉直接點破了謝尚的心思。「從兄,你不要想打交結石青的主意,陳郡謝氏以及江東士人只能緊隨大晉朝廷,和石青走不到一道去。」

「為何?」

「因為石青出身貧賤,此時雖在高堂,心裡挂念的依舊是貧賤之民。逸君也許沒有覺察到這點,他談及中原舉措之時,弟弟卻感覺到了,石青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貧賤之民,不僅給他們以賑濟,還教他們讀書識字,重用、提高他們的身份地位。石青若為政一方,與我江東無干,弟弟不願意招惹是非,自然由他去吧。然而,弟弟今日突然感覺到,中原也許容不下石青的雄心,江東也許早就是他的目標。若果真如此,為謝氏和江東士人長遠計,弟弟絕不容他得逞。」

謝安握拳一揮,決絕說道。

「感覺?安石……」謝尚疑惑地盯著謝安。他深知這個從弟的才能,並將陳郡謝氏崛起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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