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第二十章 郗愔迴轉

釋道安在軍營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從石青那兒得到「絕不擅殺」的許諾後,釋道安告辭而去。事實上,就算沒有他的諫勸,石青也沒打算再殺下去。威懾的目的已經達到,胡人漢化的程式該從殺戮轉為安撫了。

石青和皇甫真一道送別釋道安後,兩人一邊繞著大營散步,一邊閑談。

石青先開口說道:「楚季兄。與鄴城、大晉、燕國三方相比,中原勢力中并州最弱,暫時沒有逐鹿天下的實力。但卻是石某長久以來的心病。并州軍走軹關或循太行徑、白徑南出,可居高臨下直接衝擊河內、枋頭,若是冬日,更可渡過黃河冰面攻擊豫司兩州腹心;并州軍走滏關、井徑關東出可直接威脅鄴城、襄國、常山郡。平日時候,并州軍的威脅除了造就更多的破壞,未必能夠致命。然而,在石某對陣慕容氏或荊州軍之時,并州軍若是突然發難,真的可能成為決定戰局勝負的關鍵。」

皇甫真點點頭,似乎深有同感。

石青繼續道:「因此,石某有意搶先對并州動手,絕不能讓這個隱患存在太久。」

皇甫真疑慮道:「并州險關要隘,易守難攻,沒有十萬以上人馬難以成事。大將軍想在眼下這般情況下攻伐并州只怕不易。」

「石某沒準備多動刀兵,而是打算一計取之,促其內亂。」

「若能如此倒是最好,不知大將軍打算如何著手?」

「石某在巨野澤梁山島還關押著一個廢人,眼下該是廢物利用之時了。」

「廢人?這是何人?」

「呵呵,此人乃是蒲洪之子,蒲健之弟蒲雄。」石青格格一笑,冷聲說道:「除井徑關外,對鄴城有威脅的軹關、太行徑、白徑、滏關盡皆在并州上黨郡界內。并州軍主力北上太原防備鮮卑人、丁零人,眼下上黨郡實力最大的兩股力量一個是枋頭氐人殘餘蒲健部,一個是無法迴轉豫州的張遇部。蒲健志達才疏,未必甘願永為并州軍附庸。張遇更是梟鴞之輩,為保持獨大之位,此前一直不願和嫡親叔父張平合流,前番無奈之下這才退進上黨,只怕他也不甘心成為張平附庸。」

皇甫真驚醒,恍然道:「大將軍的意思是以蒲雄、韓氏為餌,釣蒲健、張遇這兩條大魚?」

「不錯。石某正是此意。」石青停下腳步,側過身面對皇甫真道:「石某有意通過蒲雄、韓氏兩條線,或明或暗與蒲健、張遇建立聯繫,或促其二人聯手,或任兩人分別施為,或高官厚祿許以重諾,或挑動是非助長其私慾。無論如何,只要把張平之子張沈趕出上黨郡,讓上黨郡無能為患便算功成。」

皇甫真頜首附和道:「若是如此,倒是大有可為。」

「石某有意借重楚季兄大才,坐鎮鄴城督辦策劃此事。不知楚季兄肯否?」石青凝神注目皇甫真道:「監察院採風司正是經辦此事的最佳助力,石某會向採風司從事伍慈伍行雲另行下令,楚季兄有何需要直接交待伍行雲就是,必能辦得妥帖。」

「啊!?」皇甫真身子一震,驚愕地瞪向石青,過了好一陣,他才感覺到失態,自失一笑道:「大將軍每每行事太過出人意料,皇甫真失禮了。不過……大將軍把如此重任交給屬下,當真放心么?不怕屬下趁機潛回燕國么?」

「遣回燕國?哈哈哈——楚季兄在說笑話么?」仰面歡笑了一陣,石青頗有意味地問道:「楚季兄。以君觀之,燕國和鄴城孰勝孰敗,孰優孰劣?」

皇甫真沉吟著回答道:「這個不好說……沒有大晉朝廷和并州軍鼎立襄助,若即刻較量輸贏,燕國與鄴城當是五五之數,難言勝負。若是三年後較量,燕國必敗。中原的潛力不是遼西能夠比擬的。」

石青微笑著繼續追問。「楚季兄。以君觀之,天下之人誰最有可能混同四海?」

皇甫真更加謹慎了,一字一頓地斟酌道:「石趙崩潰,中原無主,如此紛亂的局面下,大晉猶自不能一統天下,衰亡之勢已難挽回,天下有志之士只怕對此心知肚明。張重華偏安西涼,心志與大晉司馬氏無二,可略過不論。并州張平中人之姿,或可為一方土豪,若是出太行爭霸天下,實乃自取滅亡。說到底,這天下該當是燕王慕容俊和大將軍專享之物,至於誰勝誰敗么……歸根結底還是時勢。燕王若是給了中原恢複元氣之機,天下必將是大將軍的。」

「楚季兄以為燕王會不會給石某喘息之機呢?」石青興緻盎然地問。

皇甫真默然思索半晌,最終艱難地點點頭。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石青哈哈大笑,意氣風發地說道:「楚季兄,實話說罷,論心胸氣度,慕容氏根本不配做天下之主。眼睛看多遠,人類才能走多遠。二十年不到,慕容氏由塞外一鮮卑部落,擊高句麗,破扶余、滅宇文鮮卑,一統遼東遼西,看似戰功赫赫,其實已盡其心胸極致。石虎亡故,石趙搖搖欲墜,燕國上下對進兵南下猶豫不絕,爭吵不休;冉閔、石祗爭戰,中原一片紛亂,大好時機面前,慕容氏依然擁兵幽州,美其名曰坐等時機,以至大好時機白白流失。此何故也?實因慕容氏乃化外之民,對中原上朝充滿畏懼,心懷小富即安之思,對他們來說,能崛起塞外實乃上天恩賜,兼并幽州已是意外之恩,一統天下的目標實在太大,乃是奢望。對他們來說,有所進取固然不錯,保住所有更為重要。楚季兄,你說,這等心胸焉能為天下之主!」

隨著石青的話語連珠價道出,皇甫真臉色陰晴不定轉換的越來越快,似乎在記憶中搜尋印證。待石青說罷,他猛然擊掌,大呼道:「果然如此,慕容兄弟除了一個慕容霸敢拼敢闖,其他無不是老成謹慎之輩,原來早早就打起了守成的主意!」

「慕容氏若不是守成為要,兩年前鼓勇南下,必是雷霆犁穴,橫掃中原,哪還有如今石某的份。」

石青呵呵一笑,揚眉說道:「石某雖然年齡不長,卻早已走遍五湖四海,踏遍名山大川。心中的天下豈是他慕容氏可以比擬的!楚季兄不是等閑之人,心中自有定見。石某不信,以楚季兄之智,會輕易背叛鄴城再度投奔燕國。」

皇甫真聞言,神色猛然一肅。抖抖袍袖,恭敬行禮道:「士為知己者死。得大將軍信重,皇甫真唯以死效命耳。」

石青伸手相扶,淳淳說道:「楚季兄勿須贅述,君之心意石某自知。這就收拾收拾迴轉鄴城吧,上黨郡這個隱患交給楚季兄了。」

「是。」

兩人結束談心回到營地。皇甫真收拾了簡單的行囊,在一什衛士的護送下轉回鄴城。

皇甫真走後,石青獨自坐在帥帳,靜心思索與黨郡相關的事宜。只是沒多久,帳幔嘩地一聲被掀開,一個削瘦的身影沖了進來。

「大將軍。好消息!」

郗超風風火火地闖進帥營,雀躍道:「父親大人來信說,江東士人對捐獻錢糧迎歸傳國玉璽一事極為踴躍,大戶人家有捐萬石者,小戶人家有捐斗米者,朝廷在豫州、會稽、京口、廣陵等地設立徵募捐獻司,半月不到,已得十幾萬石糧粟,四五萬匹絲絹布帛;初二日,第一批三十五艘糧船載運五萬石粟米已經過了羊市,由淮河進入穎水向北而來。」

「哦?初二進的穎水?今日初七,哎呀,四天時間差不多到陽翟了。」

石青掐指一算,通地一下蹦起來,連聲叫道:「何三娃。快去傳令——命令全軍即刻集結,多帶車輛挑擔,準備到陽翟轉運糧粟。」

最挂念最揪心的一件事得到了解決,由不得石青不興奮。石青和大晉朝廷商定,用三十萬石糧粟、十萬匹布帛換取傳國玉璽,三十萬石糧粟足以讓鄴城熬到夏收。一塊石頭換來幾十萬條性命實在太划算了。

「大將軍。建康不缺船,僅秦淮河上每天就有成千上萬條,朝廷為何不調派百八十艘船把募捐到的十餘萬石糧粟一起運來,卻只先運五萬石呢?」郗超笑嘻嘻地冒出來一句話。

「景興。想考校你家將軍么?走,邊走邊說——」

石青呵呵一笑,大步出了帥帳,來到黑雪面前一邊整頓馬鞍,一邊對郗超說道:「大晉先送五萬石糧粟只是做出了同意交換的姿態,接下來需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傳國玉璽南下,其他糧粟才會北上。呵呵,是不是這樣?」

「大將軍果然睿智。」郗超收起笑容,正色道:「此事是父親大人經辦的,父親對朝廷忠心耿耿,做事力求穩妥,肯定會想出這些主意。大將軍萬勿見怪。」

正在勒馬肚的手停了下來,石青轉向郗超,也復正容道:「景興。你後悔嗎?為了石某背叛朝廷背叛家族,論起來可算是不忠不孝呢。」

「嗤——」

郗超噗哧一笑,道:「大將軍不會這麼迂吧。朝廷是什麼?司馬氏嗎?這一家在八王之亂後就該完了,只不過上天以前沒安排真正的天子,暫由他家繼續代行天子之令。現今大將軍出來了,司馬氏一家也該到頭了。郗超之舉正是順應天意,何來不忠之說。至於不孝,呵呵,以後大將軍登基稱帝,郗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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