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五十七章 襄國之戰(七)

快午時的時候,慕容恪收到四方游騎探報,襄國周邊情勢已盡在胸中,大燕軍隨即分三路離開渚口。南路繞過襄國,直撲滏陽河魏軍後營;北路沿渚水直下,目標是襄國東北方向的大魏中軍大營;慕容恪親率中路,趕赴襄國,打算進城會見石祗。

這個時候,襄國的劉顯也在忙碌地抽調精銳人馬,準備出南城攻擊滏陽河。滏陽河魏軍後營同樣忙忙碌碌,蘇彥會同孫威,一邊在浮橋堆放油脂松柴,一邊沿河堤築壘布防,王泰鎮守的中軍大營同樣如此,大戰前的緊張氣氛環繞著襄國醞釀涌動,翻滾不休。無知無覺的石青和新義軍一行尚在南和東面五六十里外狂奔。

就在這個時候,南下的石琨、悅綰聯軍發現了嚴陣以待的大魏軍。

事實上,早在出發之前,聯軍斥候就探到了魏軍主力北上迎戰的消息。但是,石琨、悅綰還是來了。有昨日大勝的底氣,有鮮卑鐵騎隨同衛護,石琨有恃無恐地南下意欲為襄國解圍;至於悅綰,更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距離魏軍三里,聯軍停下了腳步。鮮卑騎兵在前方散開,掩護身後的冀州軍步卒整頓集結。悅綰和石琨趕到隊首,一起向對面的魏軍眺望過去。

五萬魏軍布出的是一個跨度較寬,縱深較淺的不規則四邊形戰陣,戰陣橫向跨度約為三里,縱深不到兩百步,顯而易見,魏軍這是鐵了心要攔住聯軍決戰了。

四邊形戰陣由九個相互獨立的小陣組成,小陣之間或前後,或左右留有小小的間隔。這其中又有六個步兵戰陣,三個騎兵戰陣。每個步兵戰陣由六千左右的士卒組成,每個騎兵戰陣則將近有五千騎。

悅綰眯眼看了一陣,慢慢皺起了眉頭。

魏軍的戰陣大異尋常,六個步卒戰陣分為兩疊,前後各三,這算是正常的陣勢。詭異的是,魏軍的三個騎兵陣列沒有按照慣例哦布置在兩翼或者陣後作為預備隊,而是如一個橫放的「工」字,插在六個步卒戰陣之間。

步卒中軍左右兩翼的兩隊騎兵陣列還能勉強理解為:魏軍騎兵沒有信心和鮮卑騎兵獨立對陣,所以和步卒混合,配合作戰。可陣形中心的那一隊騎兵放置的就太過莫名其妙了。這隊騎兵的存在,讓魏軍陣心凸出了一大塊,以至於整個陣形的觀瞻全部破壞了,看上去沒有森嚴之感,反倒有些凌亂。另外,這隊騎兵待在陣心,將一個步卒小陣擠到陣後,像是無所事事的預備隊樣。可世上哪有被騎兵隔擋住去路的步卒預備隊?

冉閔是經久沙場的宿將,怎會布下莫名其妙的戰陣?悅綰盯著對方戰陣中心高高聳立的大旄旗,困惑地搖了搖頭。隨即他眼光一轉,落到魏軍陣前簡易的拒馬上。

拒馬是由臨時砍伐的樹木製成的,橫七豎八地散落在魏軍陣前,也許是太過匆忙的緣故,拒馬陣縱深只有十餘步。

莫非魏軍真的被我鮮卑鐵騎嚇住了?陣戰之時用上拒馬,難道是打算堅守?若是如此,倒也正和悅某心意。心念電轉之間,悅綰揚鞭向前一支,笑對石琨道:「汝陰王。昨日一戰,魏軍膽氣已喪,他們擺出拒馬就是怕我大燕鐵騎的衝擊啊。哈哈哈……」

「那是,那是,御難將軍說得不錯,哈哈,冉閔果然已經喪膽。」石琨附和著笑了起來。

「汝陰王。若想大燕鐵騎衝垮對方,冀州軍必須先行攻上去毀了拒馬陣。」悅綰笑容一收,目光灼灼地注視著石琨。「不知冀州軍可堪一用!」

石琨謙恭一笑,慨然道:「御難將軍放心,毀去拒馬交給小王啦。不過……」頓了一頓,他又道:「敵陣中有不少騎兵,小王擔心,冀州軍毀了拒馬陣後,難以安然退下;若是被敵騎銜尾追來,只怕反亂了自家陣腳。是以,還需大燕鐵騎照應一二。」

這廝也不是太笨。悅綰暗自一笑,指著魏軍戰陣道:「汝陰王請看,魏軍騎兵被夾在步卒陣中,向前衝突尚可,卻不便向兩翼斜向攻擊。冀州軍拆毀拒馬,可從兩翼著手,逐步向中央推進。待推進到敵騎攻擊範圍內時,大燕鐵騎便會上前接應。」

石琨欣然應允。當下命令剛集結完備的一萬步卒分作兩路,從兩翼向魏軍陣前推進。

昨日的勝利讓冀州軍有了面對魏軍的膽氣,兩路人馬氣勢洶洶地撲上去,直到進入魏軍弓箭射程後,這才舉起盾牌,小心地向拒馬陣靠去。

面對越來越近的冀州軍,魏軍出奇地沒有進行箭矢打擊,而是遣人出戰。

魏軍左右兩翼的步兵陣開始脫落,各有兩千士卒離開本陣,以什為單位,化作兩百個小隊進入拒馬陣中。

拒馬由原木釘制,一般有半人高,丈許長。連片碼放,便形成了阻礙敵軍行動的拒馬陣。所謂毀去拒馬陣,其實就是將拒馬拖開或者集中堆放,留出大軍進攻的通道。對於冀州軍來說,沒有後續進攻的力量,集中堆放顯然行不通,因為他們退下去後,魏軍會用對方的拒馬重新布陣。所以,他們若想破陣,只有將拒馬拖開一途。

在對手的攻擊範圍內,拖開拒馬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要有合理的分工,前面的士卒必須負責抵擋衝殺,後面的士卒才能拖走拒馬。否則,前面的士卒拖著拒馬返回,定能將自己一方的軍陣衝散。

這些常識軍中士卒都明白,勿須將校交代,冀州軍前鋒一衝進拒馬陣,便迎著陣中的魏軍殺過去。他們需要攻入拒馬陣中深處,為後面的士卒騰出空間。

「殺——」

魏軍士卒不甘示弱,舞著刀槍迎了上來,轉眼間雙方短兵相接,糾纏到一處。因為拒馬的限制和隔擋,雙方一進入陣中,同時失去了陣形,甫一接觸,便成了混戰局面。

拒馬陣中的戰鬥只進行了片刻,悅綰就看出冀州軍凶多吉少。魏軍事先做好了混戰的準備,以什為單位進入拒馬陣,十個士卒人不多,正好可以在拒馬之間聯手作戰,既保持了編製,還不乏靈活。

冀州軍顯然沒有半點準備,急慌慌衝進去,被拒馬一分割,編製完全亂了。有的地方是三五人一夥,承受著成建制的對手攻擊,有的地方几百人擠成一團,騰挪都艱難,更不用說揮刀作戰了,只能硬生生承受四周對手的劈砍戳刺。

還有一點必須說明,在這種複雜的條件下作戰,最為考驗士卒的單兵素質。大趙禁軍出身的魏軍將士比緊急徵募來的冀州軍強的不是一籌兩籌,雙方一交手,戰局便成了一邊倒。

冉閔布下拒馬陣不僅是為了阻礙我大燕鐵騎,還有剿殺冀州軍的用意,難怪魏軍不放一箭任由冀州軍靠近呢。悅綰冷笑著,再次審視起對方古怪的戰陣。

「快!鳴金——」石琨連聲叫嚷。他雖然看不出拒馬陣的玄奧,卻能看到冀州軍正在被屠殺。

金鑼敲響,沖陣的冀州軍如獲大赦,轉身就跑,只是出去的一萬人,逃回來的只有八千餘,短短一刻已損折了近兩千。

出戰的魏軍沒有追趕,有的留在陣中,慢條慢理地調整著衝散的拒馬;有的扶著傷患的袍澤從容回陣;當他們回到本陣後,整個大魏軍陣倏地爆出一陣歡呼,迎接勝利者的歸來。

聽到對面的歡呼聲,悅綰心頭一陣煩惡。他轉身盯住石琨,咄咄逼人地說道:「汝陰王!冉閔正在通過這樣的小勝鼓舞魏軍的鬥志。冀州軍呢?難道忘了昨天的勝利,再次變得一蹶不振嗎?」

「這個……」石琨啞然無語,冀州軍不是魏軍的對手,上去就是送死。可是這個理由他說不出口。

悅綰殺氣騰騰地說道:「士卒是用來上沙場廝拼的,不是用來愛惜撫恤的。汝陰王,請調派冀州軍上前沖陣,悅某親自在後督戰,敢有後退者,殺無赦!」

石琨嚇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辯說,匆匆調來一萬五千名步卒,分作三路,向魏軍拒馬陣發起衝擊。

魏軍如前一般應對,三個步卒戰陣上各自剝落出兩千士卒,以什為單位,進入拒馬陣迎戰冀州軍。

悅綰說到做到,率三千親衛騎兵跟著冀州軍的腳跟來到魏軍陣前一里處督陣。

鮮卑人的長槍在後指著,沖陣的冀州軍、特別是後面負責拖開拒馬的士卒沒有了退路只能拚命向前沖。為了完成任務,後面的士卒什麼都顧不及了,前面的袍澤拿捏著架勢準備迎戰,卻被他們義無反顧地推著衝上前,踉蹌著倒在魏軍的刀槍之上。

犧牲不是沒有收穫,冀州軍這次沖陣的效果比第一次好了許多,在巨大的人潮衝擊下,魏軍便戰便退,漸漸讓出了拒馬陣。

後面的冀州軍士卒歡呼一聲,拖起拒馬掉頭就跑,沒有他們推攘之後,前鋒洶湧的衝擊力旋即消失無蹤,魏軍隨即再度殺了上來。

魏軍陣前,雙方圍繞著拒馬陣你來我往,糾纏不休。當冀州軍三停去了一停之後,魏軍拒馬終於被全部拖走。

接下來就是鮮卑人的事了。心疼之餘,石琨暗暗鬆了口氣。就在這時,魏軍中軍吹響了號角。號角聲中,兩支魏軍騎兵衝出本陣兜頭向後撤的冀州軍殺去。

拒馬的清除替騎兵掃清了衝擊障礙,步卒戰陣的剝落為騎兵騰出了更寬的衝擊角度。兩千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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