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五十章 中原第一世家的尊嚴

張舉前腳離開襄國,有關於石祗退位、大趙與大燕結為兄弟之邦、鮮卑大軍即將南下救援的消息就在襄國傳的沸沸揚揚。之所以如此,原因無他,石祗有意散播這些消息,以此激勵守城將士鬥志,穩定軍心抵抗大魏。

這些消息作用不下,至少把栗特哈的策反工作送上了末路。原本有意暗中降魏的曹伏駒、李卦、王寧等將領猶豫了,開始委婉推卻或者乾脆閉門不見。

無奈之下,栗特哈潛出襄國,將城內諸多變化告於冉閔。

冉閔隨後請來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今河北張家口與宣化之間的寧遠堡)人常煒,詔命常煒出使大燕,以阻止鮮卑人南下救援襄國。冉閔叮囑道:「寡人需要時間,需要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後,襄國必破,到時大局一定,何懼鮮卑人南下!常大人此次北上,首重之事便是推延對方南下,為此,不惜一切代價,能夠答應的直管應承下來。」

常煒心領神會,帶了四名護衛隨即趕往清梁(今河北清苑縣東南)。襄國以北是石祗朝廷的勢力範圍,和張舉大搖大擺地出使不同,常煒一行只能扮作平民,徒步北上。一路躲躲藏藏,艱苦跋涉,二月初九,常煒抵達清梁。

此時的清梁與張舉來時截然不同,偵騎四處,戒備森嚴,一道道軍令流水般從趙氏莊園發出,下達到城內各營駐軍,一隊隊士卒匆忙來去,緊張的調動中帶著大戰來臨前的肅殺。

趙氏莊園是燕王慕容俊臨時駐駕所在。

初九這天,慕容俊正在與慕容恪、悅綰、河間太守封裕等商討出兵事宜,偵尋游騎來報,大魏使節常煒抵達清梁,求見御難將軍悅綰。

悅綰目注慕容俊,等待示下;慕容俊卻看向慕容恪。

慕容恪沉思道:「多半是緩兵之計,王兄不妨將計就計。」

「呵呵……不錯,整合吾意。」慕容俊展顏歡笑,對悅綰道:「大兵南下在即,汝安心軍務,休要理會這些瑣事。」

悅綰應諾罷,慕容俊轉對封裕道:「此事交給封太守了,由汝去應付這個常煒,不妨找個由頭和他多談幾天。」

封裕躬身稱是,正欲出去。又被慕容俊叫住:「封太守且慢……諸位可有人知道這個常煒是何來歷?才智如何?」

慕容俊記室參軍趙瞻回道:「啟稟燕王。常煒乃幽州廣寧人氏,瞻之鄉人也。瞻多聽人言,贊其心思敏捷,辯才無雙,實乃不可多得之俊彥。」

慕容俊似乎有了些興趣,展眉說道:「哦,是嗎?」

覷了眼慕容俊的神色,封裕適時湊興道:「莫非燕王又動了愛才之心?前幾日南和張氏自投羅網,今日又有廣寧常煒不請自到。此乃天遂燕王之願耳。」

「哈哈哈……南和張氏?和常煒可是大大的不同……」慕容俊愜意大笑,道:「終石氏一朝,南和張氏地位尊崇,名望超群,號稱北地第一世家。本王給的恩寵再多,怎能比得上石氏?又豈會令他們真心滿意?既然終究不能令其如意欽服,他們的作用就只有一個了。哈哈哈……」

「燕王英明。」封裕聞言眉開眼笑。他聽的很明白,慕容俊聊聊數語,已隱隱定下了對中原士人的任用基調。

常煒、張舉兩人將會有截然不同的遭遇。常煒是『千金馬骨』,慕容俊對這等人會大力提撥、恩寵,以彰顯胸懷氣量,安撫民心;張舉是『必殺之雞』,以此展現慕容氏的威嚴,震駭中原世家大族。

另外,慕容俊通過這番話,含蓄地告訴遼西舊屬,未來中原的主人將是他們,而不是歸降的中原士人,哪怕名望如南和張氏也一樣不行。

封裕心中大定,對慕容俊恭敬一揖。道:「封裕告退,這就去好生安撫常煒。」

封裕走後,堂內話題再次轉到出兵南下之上。記室參軍趙瞻道:「去西路聯繫的人手適才已經迴轉,言道中山、常山兩地太守已接到襄國詔令。我軍若是從西路南下,兩地將予以放行並竭力供應補給。」

「昨日中路的石琨遣人前來聯絡,今日西路又已暢通,大軍可下矣。」慕容恪目注慕容俊,請示道:「王兄以為何時出兵為宜?」

慕容俊道:「天氣日暖,萬事具備,正是用兵之時。三日之後,悅綰即可率清梁駐軍從中路南下,會合冀州石琨,大戰旗鼓地馳援襄國,以鼓舞大趙軍士氣,吸引冉閔注意。至於西路……這是奇兵,且由玄恭隨機應變吧,寡人不應隨意置掾。」

慕容恪、悅綰一一躬身,齊聲應諾。「末將謹遵王命!」

慕容俊擺手示意,笑道:「兩位大將軍且去準備吧,有汝等在此,寡人甚是放心,明日便回薊城靜候佳音。」

慕容恪、悅綰遜謝一番,隨後告辭而去。

慕容俊轉對趙瞻,調笑道:「那個張太尉近日可有異動?嗯,左右無事,待寡人去瞧瞧中原第一世家子弟的風采。」說著,緩步出了大堂。

趙瞻伸手示意侍衛隨護,亦步亦趨跟在慕容俊身後回道:「張舉這幾天倒也安穩,可謂處變不驚的了。」

「是嗎?」

慕容俊呵呵一笑,道:「他不是處變不驚,而是有所倚仗啊。呵呵,他不像他父張賓,他沒受過流離顛簸之苦,沒體會到刀兵之兇險。他不知道,他的倚仗如當年南逃江淮的世家豪門一樣,脆弱如紙。」

張舉、江屠一干人被安置在一個單獨的院落。江屠等護衛的刀兵尚在,只戰馬被鮮卑人以代為照料的名義帶走了。

慕容俊過來以後,和張舉閑聊了一陣中原的風土人情,聊到入巷之際,慕容俊贊道:「小王僻處邊塞,孤陋寡聞,今日與君一談,始知中原人物風流。張太尉來得何其遲也。好在時日尚多,日後小王定當多向張太尉請益。」

時日尚多?

張舉怔忡不定地問道:「燕王之意是……」

「小王打算明日返回薊城,有意邀請張太尉往北地一游……」

慕容俊不經意地說道:「……張太尉勿須擔憂趙王,小王已經遣人前往襄國說與趙王知道。並敦請趙王送交傳國玉璽,一俟傳國玉璽交接清白,張太尉即可迴轉襄國。」

交接傳國玉璽!?

聽到這話,張舉心頭募地一沉。慕容俊話中的意思是把他張舉當作交換傳國玉璽的人質了,可是哪裡真有傳國玉璽交換呢?

張舉頭腦嗡嗡作響,迷迷糊糊之中,他都不知道是怎麼送走慕容俊的。直到天黑下來,江屠過來敦請用飯,他才從失魂落魄中驚醒過來。隨後,張舉憂心忡忡地對江屠說道:「江屠。吾此番北上有些冒失,只怕性命堪憂。」

江屠一驚,道:「啊,是大燕國要害太尉?太尉無憂,屬下拚死也要保著大人殺出去。」

「單憑我們絕無可能殺出去。硬拼徒然送死耳。」張舉沉重地搖了搖頭。

江屠急了。勸道:「太尉,這可如何是好?若不然我們暫且降了大燕……」

「降?」

聽到這個字眼,張舉眉頭擰到了一塊,眼神里充滿了猶豫和掙扎。過來許久,他澀聲道:「江屠。你不明白,慕容氏與南和張氏勢難傾心交結,就算是降,日後也會生變,降只能作為權宜之計。此計他人可以行使,吾卻是不能。南和張氏乃北地第一世家,若成了反覆無常的小人,豈不是貽笑天下?張氏子孫後人恐將永負此污名,這讓吾——情何以堪!」

說著說著,張舉似乎拿定了主意,眼中再也見不到痛苦遲疑,有的只是絕斷。「為了張氏清名,死有何妨!張舉死後,還有二弟,還有遇兒、煥兒,只要他們繼續張氏的榮光,光大張氏一門。吾雖死無憾!」

江屠不知不覺已跪倒於地,肅然道:「此生得以進入張氏,江屠再無遺憾。只請太尉成全,容江屠追隨左右,以成義名。」言罷,匍匐叩首。

「好江屠,真義士也!」張舉欣然讚歎,旋即話音一轉道:「汝勿須如此。吾雖有性命之憂,卻也未定必死,此事還有可為之處。」

江屠精神一振,喜道:「太尉廟算無雙,既說有可為之處,必定能成。但有用著江屠的,直管吩咐。江屠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以吾推算,鮮卑人此番南下,只怕是有心將襄國和冉閔一網打盡,一舉拿下整個幽冀。此舉若是得逞,鮮卑人再無顧忌,那時就是吾斃命之時。是以,吾絕不能讓他們輕易得手……」

張舉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著思路。「……江屠,你連夜潛出清梁,趕回襄國,先暗中向冉閔示警,提請他注意鮮卑大軍南下之事;然後密告石祗、劉顯,讓他們小心在意,斷斷不可放鮮卑人進入襄國,否則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是。江屠必定遵照太尉吩咐,將消息傳給冉閔和襄國。」江屠連連稱是,隨後問道:「太尉是否還有交代?若是沒有,江屠這就動身。」

張舉默然一陣,隨後苦笑道:「盡人事,聽天命,世間的事情非人力可以決定。如果此次鮮卑人終究還是得逞,你便到并州、豫州走一趟。告訴二弟和遇兒、煥兒他們,大晉乃天下正溯,人心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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