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四十八章 圍困下的襄國

韋膄、韋伯陽父子二人醞釀了一夜的激昂最終沒了用武之地。第二天,原定的太原王加封號之事作罷。

冉閔召集眾將,把封號原因一一道了出來,隨後明詔宣布,大魏軍依照原定方略,困死襄國。城內守軍無論胡漢,若是識得時務,早日棄暗投明,或可免於一死;但若頑抗到底,必殺無赦。栗特康商隊暫在軍中充作雜役,若在襄國之戰中立下功勛,或可將功贖罪,予以放還,若不為大魏軍盡心效力,戰後再行清算其為虎作倀之罪。

詔令中沒有說明為何不再使用封號之計,箇中原因一筆帶過。因為此事關係到皇上顏面,文官武將不好追問,個個都假裝糊塗,諾諾稱是。

栗特康商隊人員得到了充分利用,強壯的分到四個營地充作苦役;老弱不堪的,分在襄國東、南、西三門外罵陣宣講,督促城內守軍儘早投降。白凈的膚色,捲曲的毛髮讓栗特人的宣講顯得格外有效,襄國守軍士氣大喪,緊閉城門,旌旗半掩,不敢有半點異動。

儘管如此,被分在滏陽河大營的栗特康還是很不甘心;若是不能多立功勛,襄國戰後商隊與他的命運可想而知。他希望尋找些機會,改變目前的窘境。

過了幾日,恰逢正旦,新的一年到來了。這是大晉永和七年的正月初一,也是大魏青龍二年的正月初一;這一天,冉閔在一隊禁衛的衛護下,從北到南,繞著襄國轉了一圈,看望圍城的各營將士。

栗特康瞅准機會,冒險衝上去攔住冉閔的儀仗,請求冉閔許他遣人進城想辦法策反守軍。

抱著成固可喜,敗也無妨的心思,冉閔准了栗特康的請求,並將他從苦役隊中調出,帶在身邊以為安撫。栗特康隨即招來一名喚作栗特哈的心腹,命其潛入襄國城內,策反守軍將領,以保商隊安危。

栗特哈打著栗特康的名號,喊開關門,順利地進了襄國。為了商隊的安危,栗特哈對策反一事不敢有半點懈怠。有上次策反胡人守將的失敗教訓,栗特哈有意把這次的目標放在漢人守將身上;唯一令他憂慮的是,他熟悉的漢人守將不多,可供選擇有可能策反的更少。進城之後,栗特哈邊走邊想,最後決定先從戍衛都督劉顯的心腹大將曹伏駒入手。

向行人打聽了曹伏駒的住處,栗特哈去了一趟集市,在蕭條的集市上轉了半日,挨到午後,這才置辦了一份禮物,尋路向曹伏駒宅第所在的閭里行去。

栗特哈提著禮物拐進閭里不久,前方一陣馬蹄聲響,二三十位衣甲鮮亮的騎士從左手巷道里轉了出來;巷道不是很寬,這一行騎士一來,立時將巷道塞得滿滿的。栗特哈見狀,提前閃到路旁迴避到。

等待騎士通過之時,栗特哈隨意地向騎士隊伍打量,當目光落到其中一人身上時,栗特哈眼神一亮,驚喜地叫道:「王驃騎!驃騎大將軍怎地在此?」

王驃騎自然是後趙驃騎大將軍王朗了。

王朗、栗特康都是鄴城當年的『名人』,名人和名人自然相熟,連帶栗特哈這個名人奴僕跟著也認識了王朗。栗特人商隊上次來中原之時,聽說王朗駐守關中,因此,栗特哈此時在這裡見到王朗才會感覺意外。

當然,栗特哈不僅有意外,還有驚喜。若是能策反王朗,襄國即刻可下,栗特人商隊的功勞可就大了。

王朗順著聲音端詳了好一陣,恍然記起喊話之人是某個國人商隊的核心成員。當下頜首招呼道:「兵荒馬亂,汝等還在行商?當真是要財不要命。」

栗特哈得到招呼,立時趨步上來,打拱作揖道:「驃騎大將軍果然英明。我家商隊正如大將軍所料,已身陷囫圇,危在旦夕;栗特哈冒昧懇請大將軍慈悲援手,此恩此徳,栗特人終身難忘……」

王朗心中一陣膩味,襄國被圍,人心惶惶,自己生死還在兩可之間,哪有餘力救援這些行商?偏生這些行商不識好歹,給他兩句好言語,他就打蛇隨根上,求這求那,也不看看當下是何情形!

「原來汝是大賈栗特康商隊人士。」多年修成的謙抑脾性讓王朗壓下惱怒,委婉拒絕道:「換作他日,貴商隊有難,王朗義不容辭。眼下卻是不行。襄國被……」

栗特哈再次一揖道:「驃騎大將軍且慢,栗特哈另有機密相告,可否借一步說話?」

王朗聞言,沉思片刻,終究下了戰馬,隨栗特哈來到路邊。

栗特哈湊上來,附耳說道:「驃騎大將軍。城外大魏軍已決意長久圍困,此番不拿下襄國誓不罷兵。大將軍不為家人子弟留條退路么?」

王朗目光一寒,凜然注視著栗特哈。

栗特哈說的情勢,王朗豈有不知之理?這段時間,大魏軍固壘塞門,長久圍城的意圖已暴露無疑。這也是襄國人心惶惶的原因所在。

襄國不怕對方強行攻城,甚至希望對方攻打得越猛烈越好;對方攻城,等於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長;襄國守軍可以儀仗地勢損耗疲憊對手,待時機成熟後,再大舉反攻,尋機破敵。這是襄國的信心所站。

但是,對方改變方略,不再強行攻城,而是打算長久圍困。

襄國城內聚集了太多的逃難人丁,這些人多少都有些來路,只能安撫,不能為難。襄國被圍補給斷絕,勿須多久,這些人就能將襄國所有的儲備消耗一空。一旦到無糧可食的地步,不用大魏攻打,襄國必將自內而潰。

襄國城內有點眼光的都看到了這一點,都在為此憂慮。王朗也不例外。

片刻之間王朗心中已轉了無數念頭,栗特哈卻不知道這些,他只以為自己的言語吸引了王朗的注意,帶著些許得意,道:「不瞞大將軍,我家商隊在赴襄國途中被大魏軍截獲了。截獲之初,我等都以為這是件壞事,眼下看來,卻又未必。大將軍試想,若是沒有大魏軍的截獲,我等進城後坐以待斃,豈非更為不堪。」

「嗯。有道理。」聽栗特哈提到大魏軍,王朗附和著哼了一聲,暗自打起了精神。

栗特哈以為王朗心動,隨即作出為難的神色,試探道:「商隊被擄,那大魏軍一時倒也沒怎麼為難。只是令我等進城,聯繫有心歸降之士,以此換取自由之身。唉,栗特哈沒法可想,只好進城來虛應故事。大將軍若是有什麼想法,栗特康願意居中效勞。」

說罷,栗特哈無奈地一攤手,雙眼骨碌碌地亂轉,不住打量王朗的反應。

栗特哈姦猾的模樣讓王朗甚是厭惡,他有心將對方以姦細的名義拿下,轉念一想,又即作罷。襄國搖搖欲墜,都不知道是否能活到明日,管恁多閑事幹嘛?

「栗特哈。汝適才之言,王某隻當未聞,汝好自為之,不要再遇到王某。」王朗一頜首,丟下傻獃獃的栗特哈,上了坐騎,打馬離去。

王朗原打算上城頭查看大魏軍是否有新的動向,被栗特哈一擾,也沒了巡視的興緻,和親衛來到一個三岔街口後,他向左一偏,向太尉張舉的宅第行去。

正值元日正旦,襄國城內卻沒有一點節日的氣氛,太尉府也不例外,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卻難聽聞一點笑聲,一個個步履匆忙,臉沉如水,寫滿了憂國憂民的愁思。從豫州返回不久的江屠將王朗請進太尉府,引著他專向僻靜處走,來到一個清凈的小院。

小院內草地花圃,小橋流水,頗有幾分野趣,只中心有一小亭,張舉負手立於亭中,仰望著亭外的天空,正獨自出神。

「大將軍自己過去和太尉敘話,江屠在此侍候——」江屠在拱門旁停了下來,束手相請。

王朗點點頭,放慢了腳步,輕輕踱了過去。他沒有說話,默立在亭外,順著張舉的目光仰望上空。冬季和其他季節不同,雲彩似乎被寒冷的朔風揉碎了,高空之上,迷濛蒼茫,混混沌沌,說不清那是雲是霧還是什麼都沒有的虛空。

過了一陣,張舉的聲音響了起來。「清譽(王朗字)。看出什麼嗎?」

王朗收回視線,迅速向亭中掃了一眼,但見張舉面色從容,並無半點愁容,不由得心神一定,恭敬一揖道:「王朗見過太尉。」隨後,踏步進了小亭,搖搖頭道:「王朗愚鈍,沒看出什麼。」

「我也沒看出什麼。」

張舉莞爾一笑,饒有興趣地說道:「春有天雷滾滾,夏有電閃霹靂,秋有風輕雲淡,在這三季變天之際,上蒼總會給我們一些喻示,或是烏雲翻滾,或是飛沙走石。唯有冬日,即使下一刻會有大雪冰雹落下,上天還是這般顏色。」

「太尉說得是。」王朗附和。

張舉意猶未盡道:「奇怪的是,其他三季,無論風雨有多大,一旦過去,天會變得更藍,草木更為青翠;唯有冬日不同,冰雪來得無聲無息,過後留下的卻是冰寒和死寂,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王朗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如何附和這種玄奧的話題,訥訥一陣,他轉移話題,問道:「太尉。襄國戰事太尉怎麼看?」

「襄國戰事就像這冬日的天空,我能聞到死亡的氣息,感受到刺骨的冰寒,其他的……呵呵。看不透哦。」

張舉自嘲一笑,道:「汝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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