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第四十四章 楊群的青兗印象

石青不敢在長安待得過久。他告訴麻秋,青兗即將展開一次較大的軍事行動,新義軍要乘襄國之戰僵持不下、雙方筋疲力盡之時,突出奇兵,從中漁利。這句話里虛實皆有,實多虛少。屬實的是,新義軍確實會出兵北上,參與襄國之戰。虛得是,新義軍的目標是救援襄國的鮮卑人,而不是冉閔。

「岳丈只管安心坐鎮關中,上陣廝殺、開疆拓土交給小婿就是了。迴轉青兗之後,小婿便將整頓人馬,北上襄國見機行事。」

長安行宮外的廣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有不少的圍觀民眾,更多的是為姑爺送行的關中各色人士。姑爺石青神色肅然,恭恭敬敬地對麻秋拜了三拜,隨後開口阻止他出城相送。

「岳丈。勞頓你老來回相送,小婿心中不安,這就請回吧;俟襄國之戰事了。小婿便帶麻姑前來長安完婚,到時再向岳丈請安。」

麻秋沒有堅持,撫髯微笑道:「好。好——雲重善自珍重,吾在長安靜候佳音。」

石青無聲地一點頭,再次一拜,隨即翻身躍上戰馬,一帶馬韁,喝道:「出發!」打馬向城東行去。

石青身後的隊伍立時動了起來。

王猛、諸葛攸、串子、趙俱等送行人員搶先擁簇到石青左右,兩三千隨行人員緊緊跟上。隨行人員中有楊群、趙韶、趙誨這等遠赴青兗的關中士人一兩百名,還有兩千多名衣甲全備的屠軍士卒。這些士卒原是被裹挾在屠軍里的枋頭人,新義軍整編枋頭屠軍之時,他們因戰力上佳,被留在軍中。此次石青以家人團聚的理由,將他們從麻秋手中要了出來,意欲讓他們駐守枋頭,以減少新義軍的負擔。

隊伍浩浩蕩蕩,由灞城門而出,一直行到灞橋西端,石青這才停了下來,立馬橋頭,向趙俱、賈玄碩、串子以及王猛、諸葛攸拱手告別道:「多謝諸位高賢相送。此情此心,石某永銘五內。」

石青和送行人等寒暄之時,隨行隊伍沒有止步,踏上灞橋繼續東行。這支隊伍在武庫臨時編了組,文武混雜一道編成三縱;其中兩縱各有一千人,另一縱只有七百多人。縱有縱隊長,三個縱隊長向石青負責,縱隊長以下又有分隊長、小隊長。

楊群被石青任命為其中一縱的縱隊長。這讓他很高興,由此看來,投奔姑爺無疑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高興之餘,楊群多少還有些遺憾的。

遺憾之一是,趙韶竟然和他並列,也被石青任命為縱隊長;趙韶這種沒有半點品行,見風使舵,曲意奉承之輩怎能和他相提並論?

遺憾之二是,石青許諾的郡守之職並非立時可以到手的。按石青的說法,關中人士到青、兗之後,首先需要半個月的考察期,了解青、兗實際,分清青、兗與關中的不同,然後還有至少一個月,最多三個月的假職期,假職期後,才能正式任職。

楊群明白,最多三個月的假職期不是說期限到了就可順利轉成正職,而是期限到了未能考察過關的,會連假職都抹得一乾二淨,廢黜不用或降職考察。

這種前途莫測的挑戰,讓楊群不安之中,隱隱有些期待,期待自己遠超濟內,以此脫穎而出,向世人展現華陰楊氏的風采。

隊伍多是步卒,行動緩慢。不停歇地走了一日,堪堪走出百里。石青似乎有些急躁,晚上在少華山下赤水河岸宿營之時,他喚來楊群、趙韶和另一個縱隊長王颺。開門見山地說道:「三位先生。這般行軍實在太慢,青、兗有諸多事物亟需處理,石某不敢再耽擱下去,意欲先行一步。是以,石某有意由王先生負責統領全隊東行,諸位以為如何?」

楊群、趙韶悻悻地互視一眼,一起附和道:「王先生德才兼備,有他領隊,最為合適不過。楊(趙)某謹遵石帥之令。」

當夜,石青單槍匹馬,獨自離去。

第二日一大早,王颺、楊群、趙韶三人帶領大隊繼續東行,天將黑時,抵達潼關。石青將親衛騎留在潼關,以接應王颺。親衛隊長雷弱兒告訴三位縱隊長,石帥凌晨到得潼關,會合混編騎後立馬走了,眼下只怕進了金墉城。

王颺、楊群、趙韶聞言,搓嘆不已,趙誨緊隨其後大聲讚歎,言道姑爺勤勉兢業,日後必定前途無量,鴻福無邊。

兩千多步卒在親衛騎的引領下,逶迤東行,用了五天時間,才從潼關抵到金墉城,至此真正進入新義軍下轄。

楊群是個有心人,石青既然說有一個假職考察期,一進入司州他就開始留意起來。剛開始的時候,眼中所見與印象中的相差無幾,廣褒的河南大地荒涼蕭條,人煙稀少,到處都是廢墟殘桓。直到官渡他才剛到一些異常。

與枋頭屠軍分手之時,望著橫架大河南北的浮橋,楊群詫異萬分。這需要多大的決心,需要花費多少心思才能搭建出這樣一座浮橋啊!這是窮蔽的河南做得嗎?從高高聳立的弔橋和凍在冰層里的一根根木樁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種堅決的意志。

自此以後的路途上,楊群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異常。

這裡是荒僻之地,他卻沒看到凄惶、無助的身影;這裡戰火肆掠之地,他卻沒看到恐懼、害怕的眼神。入眼所見,他看到的是衣甲不齊,刀槍簡陋,只雙眼閃耀著果敢自信的士卒,他看到的是,衣裳襤褸,面黃肌瘦,卻忙忙碌碌幹勁十足的民眾。

對,就是這一點!忙忙碌碌幹勁十足——這與楊群的印象迥異不同。

古時農耕社會,講究的是有張有馳順應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耕秋收,一年兩閑。即便提及文景之治、光武中興這等繁華盛世,也不過是怡然從容,悠閑山水的光景。如青兗這般,冬閑時節依舊忙碌的景象確實罕見。

男子們成隊成伍或狩獵伐木,或建築製作;女子們成群成伙或漚麻編織,或採摘晾曬;孩童們單純的多,聚集在一處進學識字……

一路看下來,楊群深刻地認識到,青兗的忙碌與印象里農戶春耕秋收時的忙碌大為不同,青兗的忙碌是有序有組織的,他看到的每一隊每一夥男女,都有領隊在指揮分派活計。

「他們幹嘛這麼忙碌?不是農閑嗎?」楊群找到雷弱兒,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雷弱兒展顏一笑,道:「為什麼?嗬,用石帥的話說就是:為活著,為活得快樂,為活得快樂、自信、榮譽而戮力奮鬥。」

「啊~~」楊群嘴巴張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這些概念對他來說太過新鮮。他熟悉的概念是用禮儀教化生民,是建功立業福蔭子孫,是英雄逐鹿豪傑景從……

「石帥到底如何?怎會有如此念想?」十幾日同行,雙方有了些交情,楊群試探著向雷弱兒打聽石青底細。

「石帥嘛……」這一問似乎勾起了雷弱兒的心事,神色複雜地沉思片刻,雷弱兒悠然嘆道:「泰山千仞,不足以形容其高;東海萬里,不足以形容其遠。」

「怎麼可能!?」楊群忍不住驚詫,半張的嘴巴徹底張圓了。細細回想與石青接觸的一切細節,他實在看不出那個一笑就露出潔白細齒的年輕小將有什麼出眾之處。

雷弱兒似乎拋下了一些什麼,對楊群洒然一笑。道:「石帥之智慧志向並非他人隨便一眼就能看穿的;只有在他身邊久了,聽他說得多了,見他做的多了,然後細心揣摩,才能略有所得。呵呵……楊兄不明倒也正常。」

揶揄的笑聲中,雷弱兒毫不客氣地暗示楊群不過是普通尋常人。楊群只顧沉浸在震驚之中,卻沒有聽出來。

隊伍在稟丘歇宿之時,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厚厚的積雪將道路遮掩的一絲不露。正值三九嚴冬,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的冷,第二日清早,王颺在趙韶、趙誨的攛掇下,喊上楊群,一同來找雷弱兒商量,看是否休息兩天,等天氣晴好了,再趕赴肥子。

「時間很緊啊。青兗正在抽調去關中的人手,這些人一走,諸位若是不能及時接手,青兗運轉很可能會停滯下來,石帥曾經交代過,能早到一日就早到一日,也就從容一日;諸位還是辛苦一下吧。」

雷弱兒委婉地拒絕了王颺的建議,似乎擔心冷了對方的面子,頓了一頓,他又道:「另外,雷某有件急事,萬萬耽擱不得,務必要在後日趕到肥子,諸位就算是給雷某一個面子,辛苦一下吧。」

楊群對青兗有了一定的了解,早料到會有此結果。聽雷弱兒這般說,便站出來圓場道:「雷兄放心,再怎麼辛苦,我們也不能耽擱了雷兄的事。」

「謝謝諸位抬愛。」雷弱兒拱手謝過,隨即話音一轉,興沖沖地說道:「後日軍帥府將在肥子舉行重大活動。諸位正好來得及趕去觀禮。若是耽擱了,日後定會後悔莫及。」

「哦?舉行什麼重大活動?」王颺興緻勃勃地問。

「假籍宣誓儀式。」雷弱兒簡單地回答。這個回答讓所有的人更叫迷惑了。

「假籍宣誓儀式?這是什麼?」

「嗬……假籍是什麼?只聽說假職,怎麼還有假籍?」

……。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沖著雷弱兒發問。

雷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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