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戰火紛飛的歲月 第三十八章 雷弱兒的煩惱

永和六年二月初一。

這一天,正值北方大地四分五裂,中原亂至鼎沸之時。

涼州一分為二,西邊是遵從大晉的張氏,東邊是麻秋部將王擢暫領的屠軍;關中被王朗的中軍司馬杜洪把持;代北的鮮卑拓跋正在修養生息;新任刺史張平忙著綏靖并州;另一位新任刺史周成剛剛從魏統手中接管了徐州防務;司州刺史劉國逃過黃河,將司州南部的山陽等地讓給豫州牧張遇,將滎陽、洛陽讓給枋頭蒲洪,蒲洪不僅佔有黃河南岸,連帶將北岸的河內也收入囊中;青兗大部被新義軍掌握,唯有陳留讓給了鮮卑人段龕;段龕的好日子沒有多少了,張遇趕走劉國後,眼光已盯上了他。

比這些地方更亂的是河北幽冀,幾乎每個郡都是一個獨立的勢力。

大魏朝廷佔據了鄴城,鄴城周邊的黎陽城、平原郡、甚至近在咫尺的石瀆都是它的反對勢力。石祗和張舉在襄國籌謀另立朝廷,繼承石趙國統,真正響應他們的只有冀州石琨;灄頭的姚弋仲大概會在得知枋頭戰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會倒向襄國;與冀州相鄰的廣宗郡乞活不勝石琨騷擾,於是聽從大魏朝廷的旨意,開始向鄴城遷移,以填補鄴城周邊的人口流失;遠離是非之地的渤海郡被逢約等從軍伍回返地方的豪雄瓜分殆盡;更遠的幽州薊城以及安樂,刺史王午與征東將軍鄧恆打定隔岸觀火的主意,冷眼旁觀鄴城、襄國誰勝誰敗。

各方勢力林林總總,不下近百;他們無論是遵奉大晉還是遵奉大魏,或者依舊打著石趙的旗號,都是一種姿態;青、兗新義軍、豫州張遇無不如此。事實上,他們是一方之王,各自為政,鄴城、襄國和建康對他們沒有任何管轄權和約束力。

內部混亂之後,外部威脅隨之而至;從南到北,無數人的眼睛盯上了中原。

南方還好,能幹點事的桓溫受困於林南(今越南)叛亂和益州叛亂,無暇北顧;另外那個喜歡運籌帷幄、善於玩弄謀略的殷浩,不是在整肅大軍,而是不斷地派遣使者,聯絡北方的蒲洪、石青、周成、張遇……打算依靠策反平定中原。因此,威脅可以忽略不計。

北方不同。鮮卑慕容厲兵秣馬數月,一直在等待時機,而此時,實際已至。二月初一這一日,二十餘萬鮮卑鐵騎誓師南征,勢要平定中原。

慕容氏南征大軍分為東、中、西三路。東路以慕容垂為督帥,率兩萬人馬走徒河(今錦州附近),沿後世清兵入關路線直攻征東將軍府衙所在地——安樂(今河北樂亭)。西路由幕輿於為督帥,率兩萬人馬走蠮螉塞(今居庸關),沿太行東麓而下,攻略幽州左翼,向西窺視并州;中路從盧龍塞(今河北寬城與遷西之間的喜峰口)南下。燕王慕容俊親為督帥,率大軍近十八萬,以慕容恪、鮮於亮為前部督,幕輿泥為後軍,開山修道,押運糧草輜重。

慕容俊命世子慕容曄坐鎮龍城,以內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共同輔佐慕容曄統領後方留守事。

二十餘萬鮮卑鐵騎滾滾南下,早已定下保存實力策略的征東將軍鄧恆、王午無心抵抗,開始安排撤退大軍事宜。

就在這個時候,石青率部進駐白馬渡口。

白馬渡口隸屬兗州東郡,半個月前,衡水營等候鄴城石青將令,在此扎了一個小小的水寨。新義軍抵達後,立刻忙碌起來,依靠水寨紮營築壘。

大營呈東西走向,南北寬約一里,東西長約一里半,足以容納三五萬大軍駐紮。

營門有三道,一門向北,與碼頭水寨相通,是為側寨門;一門向東,直通一百五十里外的稟丘,是為後寨門;一門向西開,是為正門。由正門而出,沿黃河南岸西行不到五十里便是黃河另一大渡口——延津渡,過延津渡再行五十里就到了大名鼎鼎的鴻溝,鴻溝對面則是枋頭軍佔據的官渡。延津渡、官渡原本屬兗州陳留國下轄,如今,卻是無主之地。

營寨東西南三面俱是寬為兩丈,深達一丈的壕溝,壕溝前鹿砦密布,壕溝後是一丈高的木質柵欄,柵欄由一根根圓木編製而成,每根圓木頂端都被削成鋒銳的尖刺狀,以防止對手攀爬;柵欄之上,無數人為鑽開的小孔密密麻麻,那是防守用的箭孔。柵欄之後,五尺高的土壘緊緊抵靠著,為寨牆提供支撐,同時便於士卒在其上防守調動。

這樣的寨子與其說是營寨,不如說是塢堡。新義軍下偌大氣力築建此寨,無疑是打定主意,準備長期屯守。

當前的情況確是如此,由不得新義軍不堅守。

就在新義軍抵達白馬渡的前一天,汲縣的枋頭軍開始動作了。

三萬枋頭大軍渡過黃河,沒有屯駐勢力範圍內的官渡,而是直接跨過鴻溝,在延津渡登岸駐紮,擺出一副沿河向東攻伐青兗腹地的態勢;另外,一股數量不明的枋頭精騎沿衛河向東而去,目的不明;石青、王猛兩人猜度,這股精騎的目的有兩個可能;一是效仿輕騎營突襲枋頭腹心之舉,試圖繞過稟丘、白馬,從東邊偷渡黃河,突襲青、兗腹心,燒殺劫掠,施加報復;二是故布疑兵,牽制新義軍;新義軍若是不管不顧,這支疑兵很可能變成一支正兵,從側翼打擊新義軍。於此同時,兩萬枋頭軍屯駐汲縣,擺出東渡淇河,從黃河北岸夾擊新義軍的架勢。

枋頭軍的意圖表達的很清楚,他們不能容忍石青的挑釁,他們要全方位地攻擊青、兗兩州,毀掉新義軍的根基,徹底絕了這個後患。

與新義軍此前參與的所有戰鬥不一樣,這是一場全方位、大縱深的戰役!新義軍以前的戰鬥大多屬於臨時的、應急反應,是短、平、快的戰鬥廝殺;這一次不一樣,無論從參戰士卒規模,還是從戰區跨度,抑或是從戰後影響上來說,這不再是一場單純的戰鬥,而是一場影響深遠的戰役。

面對枋頭軍全力以赴、咄咄逼人的攻擊態勢,新義軍兵員不足的劣勢徹底暴露出來了。石青和王猛呆在一起合計了一整夜,依舊認為,在枋頭大軍的攻擊下,青兗周邊很可能下處漏風,處處冒煙。

「罷了。若是全面兼顧,很可能處處都顧不上。我們還是依託白馬渡、稟丘、歷城三處布置防禦,固守待變。哼!對手未必如我們想像的這樣厲害,青兗農莊也未必虛弱的不堪一擊。」

石青最後拍案定論。他所說的固守待變這個『變』,指的是枋頭軍中麻秋這個變數。

抵達白馬渡的當天,石青傳令司揚,命司揚率三千義務兵駐守歷城,防止對方精騎從東阿、歷城一線偷渡黃河,突襲青兗腹地;傳令樂陵郡賈堅,命其率豪傑營在河北戒備,穩住樂陵郡的同時,與司揚隔河呼應,互相支持;傳令軍帥府,命令軍帥府與政務、民務兩部配合,在各地農莊組建青壯團,一旦有事,青壯團要能保證農莊半日安全,以等待援兵到來;命崔宦率戴洛部、燕九部共計兩千義務兵移駐稟丘,會同義務兵稟丘營,在軍帥府的指揮下防守稟丘至東阿一線。

與此同時,石青派人快馬南下徐州,打探從徐州回防的魏統部行止,督請魏統部精騎急速趕至白馬渡,配合新義軍應對枋頭人的攻勢。冉閔答應過,將魏統部暫調至石青麾下。魏統部有五千精騎,這支機動力量,對於眼下的新義軍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太陽開始向西傾斜,時已過午;白馬渡口一帶到處都是來回奔走的身影,齊聲呼喝的號子與滔滔黃河水共同奏響;一萬多新義軍挑土挖壕、伐木樹柵,忙碌不已。

崔宦督率兩千新義軍離開營地,向東開往稟丘。

石青在為崔宦、燕九、戴洛送行。「你們轉告孫叔。請他和戴老將軍辛苦一下,繼續籌措糧草輜重,組織工匠修復衣甲兵刃;讓陳然和伍慈到白馬渡來,這裡需要人組建中心行營……」

崔宦躬身應諾。隨後和燕九、戴洛追趕前部士卒。

與崔宦部同行的還有近千的南安羌人眷屬,這個部落共有兩百多個家庭;到肥子後,這個部落會被打散分拆,泰山四周的一兩百個農莊每個農莊都會而且只會安置一個羌人家庭。

雷弱兒和兩三百羌人士卒依依不捨地和家人敘話道別,神色間很是哀戚。他們不知道,部落被打散後,是否還有重聚的可能,不知道落戶青、兗意味得福禍,不知道日後是否還有機會再見。但是,他們沒有選擇,因為他們知道,膽敢抗令,不僅是自己,連帶著家眷,都會立即被處死。

離開的隊伍漸行漸遠,羌人士卒紛紛歸隊,繼續回營地勞作。雷弱兒慢悠悠轉身,四處晃蕩;新義軍收編了他的士卒,對他卻沒有任何安置;看著其他人成隊成屯成建制地忙乎勞作,他孤零零地身影,彷彿是在另一個世界。

「很難受?」一個冰冷的話音闖進了雷弱兒的世界。

雷弱兒遲鈍地轉過身,發現說話之人是新義軍那個軍帥石青。石青的神色很平靜,只是那雙清亮的眸子透出的冰寒冷漠讓雷弱兒不寒而慄——這人必是殺人萬千不形於色之輩。

「汝還沒明了自己的出境?」

石青嘴角微微翹起,帶著明顯的譏嘲。「汝早該死了,戰敗之時,便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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