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戰火紛飛的歲月 第三十六章 全線撤退

薛瓚帶一兩百灄頭士卒從渡口殺上河堤,衝到河堤外側,順著河堤根下折向南沖。河堤左近,溝渠泥坑處處,人踩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稍不注意就會摔倒,薛瓚帶著灄頭士卒一路跌跌撞撞,他心中不憂,反而有些欣喜,因為這樣的地勢更容易甩掉大隊追兵。

氐人完全佔據了渡口,隨後沿著淇河西岸瘋狂地搜捕南逃的聯軍,燈籠火把不斷燃起,漸漸鋪蓋了整個淇河西岸。薛瓚跌倒、爬起,跑著跑著,再次跌倒,再次爬起……不要命地向前狂奔。一口氣跑出四五里後,前方不遠影影綽綽地現出一些模糊地人影。

腳步猛然一緩,薛瓚有些遲疑了。前面肯定是新義軍,可是他卻有些不敢靠近。此時他的心思極其矛盾,既希望和新義軍會合後,一道逃出氐人追擊,又怕見到石青,只怕石青一時不忿隨手殺了他。

忐忑之中,身後追擊氐人舉得火光又近了一些,前面的新義軍也發現了薛瓚一行。石青冷峻的聲音在從暗夜裡響起來:「什麼人?報名!」

如同劃破寂靜的驚雷,聽到石青的喝問,薛瓚嚇得身子一軟,差點跌倒;心慌意亂之中,他福至心靈,腦中電光一閃,突然有了主意:也許,我應該如此……

拿定主意,薛瓚再不猶豫,一路狂奔過去,悲聲嚎叫道:「石帥,末將乃是灄頭薛瓚。末將還未登上渡船,枋頭軍就殺來了。無奈之下,末將只好帶了一兩百士卒順著河堤突圍,沒想到在此遇上石帥。末將懇請石帥施以援手,若能逃出生天,自此以後,薛瓚鞍前馬後,為奴為仆,也要報答石帥救命之恩……」

薛瓚一番哭訴有兩個用意,一是表明他是湊巧到此,暗示他自己不可能發現石青刺殺姚萇之事。二是表明投效之意。石青能夠親自斷後,說明石青對部屬足夠愛護;只要石青願意收納,他既不用擔心被殺,也不用擔心沒有退路。當然,如果石青婉言拒絕,他就會早作準備,另找出路了。

「薛瓚!?」石青詫異地叫了一聲,他沒想到會遇上薛瓚,更沒想到短短一瞬,薛瓚動了這麼多腦筋。

考慮到薛瓚在灄頭還算是個人物,有他幫忙,利於收攏灄頭殘部人心,石青很快做出決斷。「得薛參軍青眼,石青受寵若驚。薛參軍勿須客套,快隨石某撤離吧……」

薛瓚一顆心終於落下地,他喘著氣跑向石青,隔得老遠就一撲倒地,懇切地說道:「石帥不嫌薛瓚駑鈍,給予收留,薛瓚感激不盡。至此哪怕拼的肝腦塗地,也要追隨石帥左右,以效微薄。」

石青又是一詫,實在沒想到薛瓚投效的這般乾淨利落。旋即欣喜道:「能得薛參軍襄助,實是新義軍之福。薛參軍快請起。哦,對了,景茂賢弟身先士卒,勇猛無雙,實是難得的少年英雄;可惜良才美玉自來易遭天妒,景茂賢弟掩護部眾後撤時,一不小心,竟被對手所趁,英勇就義。唉……景茂賢弟麾下還有百十兄弟,請薛參軍代為照料吧。」

話到最後,石青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薛瓚聽罷,心中又是恐懼又是佩服。殺其人、並其眾,這等之事,在石青口中道出,竟然成了有仁有義之舉——代為照料部屬。想是如此想,薛瓚卻不敢露出半點心思,當下恭恭敬敬地回道:「死者亦已,請石帥節哀順變。石帥仁念通天,景茂泉下有知,必定為麾下兄弟高興。」

薛瓚所料不差,石青確實為自己留了一條退路。灄頭軍與新義軍會合後,向南又趕了四五里路,左側河堤現出一道狹窄的不易察覺的豁口。石青當先拐了進去,薛瓚寸步不離,跟著拐了進去。

除了渡口,淇河河堤兩側內壁都是陡直陡直的,讓人很難從堤上直接下到河灘,因此一般河段無法泊船載人。薛瓚從豁口進來後,發覺這裡的河堤內壁被人墊出了一道土坡,土坡很陡很窄,僅容一人通過,不過,這確實算是條路。

「讓大夥互相拉著,別摔下去了……」打頭的石青吩咐後一聲,繼續摸索著向下探路。薛瓚不敢怠慢,慎重地叮囑了身後士卒,隨後連忙跟上石青,沒走多久,他感覺腳下一高,原來已下了河堤,到了一處狹窄的淺灘之上。腳下的干土不知是人工墊出來的,還是原本就是乾涸的河床。

石青已上了一艘小船,正站在船首,對後續將士說道:「大夥注意,薛參軍也請小心,掉進河水裡雖要不了性命,卻難免遭凍受罪。」

溫淳話語落入耳中,薛瓚心頭驀然一暖,他恍然發覺,石青並非他想像的那樣,無常可怕。心思翻轉間,薛瓚默默地登上船,隨即站在石青身後一言不發。

小船載滿二十人後,有人喊道:「人滿了,換船……」。喊聲過後,兩支長篙向河堤上一撐,小船盪了出去。薛瓚發現,自己所乘的小船剛剛離岸,立時從附近水面撐來一艘空船,迅疾靠上河岸繼續載人。

小船撐出二十餘丈後,河面上現出幾十艘黑糊糊的船影,薛瓚這才明白,敢情撤離的船隊沒有走遠,都集結在此等待石青呢。

薛瓚乘坐的小船徑直來到一艘大船舷下,待所有乘客都換乘了大船後,長篙一撐,再次駛向岸邊載人。

突圍而出的聯軍合計約莫四五百人,七八條空閑小船來回穿梭,將人轉運上大船,一炷香的功夫,岸上一空,所有的人都被轉上了大海船,河面上的船隻隨即動了起來,擺成一長溜隊形,緩緩南下。

辰初時分,天光大亮。船隊來到淇河、衛河交匯處,在一處平緩的回水灣頭泊下後,船上的乘客開始登上衛河南岸。

淇河流向是自北向南、衛河是自西向東,兩河原來並不相通。魏武曹操興建枋頭灌溉區時,將兩河之間的一截阻礙挖通,由是淇河一分為二,一半繼續南下匯入黃河,一半向東而去輸入衛河。船隊到達的地方就是這處分岔口。

大船因吃水的問題不能靠岸,只能停在河心深水區,乘客登岸需要小船來迴轉運。

船上人員轉運一半的時候,衛河之北、淇河之東的荒野上現出一隊倉惶急行的人馬。那是從東枋城撤離的新義軍,因為夜路行走艱難,他們雖然提前撤離,反而比由水路撤離的河西聯軍遲一步抵達衛河。

任由船隻轉運士卒,石青獨自上了一艘小船,徑往衛河北岸去接王猛。

兩人見禮後,彼此一笑,笑容里包含了濃濃的慶幸意味。枋頭新義軍渡河事宜交給丁析,王猛上了石青坐船,小舟一盪,緩緩向對岸渡去。

「景略兄。還有繼續作戰得必要嗎?」石青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王猛,率先開口。

「當然有必要!」

王猛截然回答:「枋頭與青、兗相鄰,實為大患,新義軍若想有所作為,遲早需要面對這個大患。既然如此,趁早不趁晚,此時正是打壓枋頭的好時機,石帥怎能錯過?」

石青哈哈一笑,調侃道:「景略兄難道不想讓青、兗休養生息,以待日後橫空而出,收拾殘局么?」

王猛沒有因為石青的玩笑而輕鬆,他慎重地回道:「修養生息,隔岸觀火原是亂世爭霸之不二手段。只是,新義軍先天缺陷,不能走這條道……青兗兩州南鄰大晉、北接魏趙、西連豫司,三面靠海,無路可退,無險可守,無關隘阻隔,受此地勢所困,便是有心隔岸觀火也是不能。逢此時,唯有以攻代守,以人和勝地利,方可成事。」

說到最後,王猛不經意地自曝其短,道:「前些時候,王猛歷經的少了,只會紙上談兵,想當然地以為青兗該當閉門自守;今日思之,甚感羞愧。」

石青撫掌大笑道:「好一個王景略,自此一飛衝天,笑傲風雲矣。」

兩人談笑著,商討後續作戰方略,不知不覺間,來到衛河南岸。

此時聯軍已經全部登岸,衡水營調轉船頭,駛向北岸轉載丁析等新義軍渡河去了。南岸之畔,三千餘新義軍(包括薛瓚帶領的幾百灄頭軍)和不足兩千的灄頭軍涇渭分明,分別聚成兩大團。

新義軍尚好,很多士卒臉上雖然掛著哀戚,眼睛依舊有神,透著安詳鎮定;這裡距離黃河南岸的白馬渡不是很遠,一旦到了白馬渡口就等於回了家。白馬渡地處兗州,那裡屬於新義軍下轄。

灄頭軍殘餘看起來很凄慘,在他們臉上看不到半點劫後餘生的興奮。姚益拘僂著黑塔的個子垂頭蹲下,不知在想什麼;姚若惶恐地東瞅瞅西望望,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尹刺遠遠地離開灄頭大隊,獨坐在河岸上出神,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他望著的方向,恰是新義軍和薛瓚部休整之地。

石青和王猛相視一眼,石青道:「丁破符渡過河後,景略兄將灄頭軍打散編入新義軍。姚家兄弟一併交由景略兄應付,石某暫避幾日,冷一冷他們再說。」

王猛嘿了一聲,道:「石帥放心。王猛管教他們明白,他們如今的身份地位!」

石青欣然點頭,束手請王猛上岸。

王猛上岸後,小船再次一盪,載著石青來到河心一艘大船上。石青登上大船後,諸葛羽一拐一拐地迎上來,問道:「石帥。開船嗎?」

石青點點頭。對諸葛羽說道:「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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