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風漸漸波不平 第一章 穿越者

當,當,當,「什麼聲音,這麼吵!」陳德的手無意識的揮動了一下。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但大團的分泌物將上下眼瞼牢牢的粘在了一起,沒辦法,用手摳開了雞蛋大小的眼屎。

陳德幾乎半個身子都埋在厚厚的落葉里,目瞪口呆的看著四周的森林,未經污染的天空和斑斕綠色充斥著整個視野,彷彿曾經都只是一場夢……

翻過一道險惡的山樑,層層疊疊的梯田突然出現在眼前,陳德張開的嘴巴好久都沒有合攏,呈現在眼前的地貌明顯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小盆地,一條蜿蜒的小河將周圍的群山的西邊和北邊切出兩個豁口。陳德所站的這道山樑在盆地東面,極為陡峭,布滿荊條、醋柳、胡枝子之類的灌木,而盆地西面的山勢則較為平緩,一排排窯洞式的房院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山樑東面,小河的兩邊是田野和草地,麥浪在夕陽的照耀下好像金黃的錦緞起伏,麥田旁邊是叢叢桑樹,桑葉已經泛黃,可以看見一些村婦在田間勞作,垂髫童子趴在樹上玩耍,樹蔭隨著山勢蜿蜒向上,掩映著村落。

桑樹上玩耍的小孩幾乎沒有多久就發現了陳德,伴隨著小孩的報警,田間勞作的人不但沒有迎接陳德的意思,反而像受驚的鹿一樣飛快的跑回村莊。

一路上陳德注意到田野里種植的不僅有麥子,還有小米和亞麻,田邊上散落著驚慌逃走的人落下的麥刀,村莊邊上甚至還有兩三隻四處找食的母雞。但是,當陳德看清正朝他走過來的村民的衣著時,才感到真正的意外。

無論是誰,看到三個頭梳髮髻的古代人正警惕盯著自己看,都不免有一陣眩暈的感覺。陳德同志雖然上知天文下識地理,也不知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在核戰之前的三十世紀,穿越小說早已不流行了。

領頭的老者見陳德不說話,便深施一禮,說道:「老朽李九言,敢問貴人尊姓大名,從何出來?」

因他說的是官話,所以陳德勉強聽得懂,也學著老者施禮道:「在下姓陳名德,在山中迷路,不知從哪裡來。」

老人見陳德不肯說出來歷,也不勉強,笑道:「貴人遠來是客,既然是迷路,不妨在本村休息旬日,擇日返鄉吧。」說著嚮往旁邊一讓,伸手請陳德進村做客。

陳德看眼前這三個人都做農夫打扮,領頭老者雖然矍鑠,但顯然已是極老,其餘兩個則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久經勞作,三人都曬的黝黑,皮膚粗糙,手掌更是凍瘡疊凍瘡,再想起剛才田間勞動的大多是婦女,顯見村中少有壯年男子。

老人的宅院在村莊的最高處,院子里雜草叢生,雖然寬大的房門和厚厚的牆壁表明屋主曾經有過一段富庶的日子,但牆上的白灰早已剝落的不成樣子,幾根木棍用草繩綁在一起充作窗板。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捧上來一盤洗乾淨的桑椹,然後便依偎在老者的身旁,好奇地看著這個穿著怪異的陌生人。

「聽口音,貴人莫不是幽州人氏?」老人示意陳德坐在窗前的矮床上。

「正是,老丈曾去過幽州么?」

「小老兒年輕時也曾拉得幾石弓,隨劉知遠大人在河朔打過仗,也和幽州健兒也有戰場上的交情。」老人邊說邊捲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碗大的箭創。

「契丹,您是說遼國么,請問老丈,現在的中原是何人稱帝?」陳德眼光一閃,急迫的問道。

「是啊。」老者面帶疑惑的看著面前的這位,「現下中原是趙官家當朝,讀書人都說他好,只是年年都要來派兵打我們。」

「趙家?可是宋朝。」陳德追問道。

「是啊。小哥莫不又是要投汴梁的么?」老人絮絮叨叨的接著說道,「莫怪老兒多嘴,汴梁那邊對幽燕漢兒可不大待見哪。小老兒在汴梁從軍時,有位姓韓的壯士,據說是遼國那邊的官家子弟,一條拉得硬弓的好漢,偷偷從盧龍跑回來汴梁,卻入不得漢營,只得和那些蕃兵混雜在一起,當官的成日里蕃子蕃子的呼來喝去,有一日不知如何得罪了幾個兵痞,被人斬斷雙手,丟在汴河裡活活淹死了,軍官也只當死了個蕃子,隨便上報了事。」說完才接過小女孩遞過來的黑陶破碗,嗞呀一聲喝了口水,神色沉痛。

「老丈,您誤會了,我不是遼國人,是真真正正的中國人。」陳德急忙解釋道。

「誤會。」老丈把碗一放,臉上勃然變色,「小老兒年紀大了,耳朵不聾,眼睛不花。你身著胡服,斷髮刮須,幽州口音,哪裡象是中國人了。你既不願與窮鄉僻壤的老兒交底,也罷了。」

眼看和善的農民老大爺突然翻臉,陳德連忙賠小心,最後只得承認自己是來自幽州的漢人將門子弟,不願在契丹治下才投奔中原的。

看著老人滿意的喝下遞上來的黍米稀粥,陳德不禁感慨,一碗粥喝下去,感覺肚裡沒什麼東西,聽老人說這個時代一天只吃兩頓飯,這可怎麼活。

「剛才聽老丈說現下是趙官家當朝,不知是那位官家?」氣氛剛剛緩和,陳德便繼續探聽起消息。

「還能有誰,還不就是從孤兒寡母手裡搶了江山的趙大郎。」老漢恨恨的說,彷彿親眼看見似的。

「趙匡胤?」陳德驚喜的問道,「我在幽州時倒是聽說,趙匡胤是條好漢,一條鐵棍等身長,打得四十六軍州都姓趙。還說他仁德寬厚,是個能救天下百姓出水火的英主。」

「趙官家是好是歹,老漢不知,可自從趙官家坐了天下,我們石州就沒斷過兵災。」老丈吐了口濃痰,憤憤的看了陳德一眼,「這滿村的孤兒寡婦,多半都是拜這位官家所賜。」

老人談不多時,陳德就知道此處是五代十國的漢國石州離石縣治下,也就是現今呂梁山區的中南部,當朝國主叫做劉繼元,今年是癸酉年,也就是北漢廣運元年。宋國趙匡胤自黃袍加身已經做了十三年皇帝,八年前滅了蜀國,當下正是國富軍強,把江山治理的如鐵桶一般穩固。只是這位趙官家上兩次打不下太原,便敕令宋軍不時越境侵掠,以耗盡北漢的人口和錢糧,可憐石州地連宋境,村中青壯大半被抓丁,剩下的婦孺老幼,不堪其擾。

正說話間,忽然有一個大肚子的婦人推門而入,大約是沒料到李老漢正和一個陌生人在屋內敘話,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才倚立門旁道:「奴家不知老丈有貴客在,打擾了,不知老丈可有我家郎君的消息?」這女子白嫩膚色,雖然大著肚子,卻仍然掩不住從前身段婀娜,身著儒裙,別有一番風韻。

李九言看她神色可憐,便安慰道:「前天有人來找老漢,說在吳堡寨看見延守兄弟,他一切安好,只是夏州党項不住侵擾縣境,不能回來照顧你。帶話叫你不要想他,照顧好肚子里的孩子。」

待那年輕婦人千恩萬謝的走了,李九言才神色黯然的說:「前月党項人夜襲吳堡寨,殺了張家小娘子的男人,只是這當口誰也不敢告訴她,一不小心就是一屍兩命。」

老人話多,絮絮叨叨中告訴陳德,他兒子叫做李呈祥,在北漢軍中是個不大不小的都頭,常年在太原戍守,至今尚未娶妻,老丈跟前那名喚娟兒的小姑娘是兒子同袍的遺孤,認了老人做爺爺。李呈祥本想讓這老丈和小姑娘都去太原城中居住,又擔心宋軍攻打太原時照顧不及,便將這一老一小留在老家。這年頭兵荒馬亂,因這李老丈和他兒子都算是見得世面的人物,在村裡便有些威望,所以但凡外人來訪,便常由李老丈出面斡旋一二,村中人要了解外界的消息也常來李老丈處打聽。

第二天清早,李老丈起來劈柴時看見陳德正在晨練,不由手癢,於是這一老一小兩代軍人便伸手過招,拳腳功夫李老丈三兩下就敗在陳德的捕俘拳下。於是又比兵刃,便出現了陳德剛才看到的一幕。陳德的現代拼刺刀技術和李九言所習的軍中刀法鬥了個旗鼓相當,最終還是李九言年老力竭,後退中一個踉蹌,被陳德點中肩頭,跌坐在地。

此刻李九言雖然被打倒在地,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憤懣,倒是有些欣喜之色道:「陳公子這使短槍之法頗似軍中武藝,不知是否傳聞中銀槍效節都的功夫?」

陳德臉色詫異,回答:「確是軍中功夫不假,可我不知道銀槍效節都。」

這是觀戰的少年已紛紛圍攏了過來,有的給李老丈擦汗遞水,有的則用敬仰的打量著陳德,有的則期待的等著李老丈講故事。

李老丈喝了一口水,坐在院中的一塊石釜上,才慢悠悠的說:「銀槍效節都原本是河朔魏博鎮的牙兵,這些人原本是河朔邊郡子弟,世代從軍,個個武藝嫻熟,尤其善使鑌鐵短矛,因為太過厲害,屢次嘩變換帥,以致被鎮帥勾結外敵開封兵謀害,幾乎全部被殺,剩下一些便被編為銀槍效節都,再後被李存勖大人收為帳前銀槍都,這隻勁旅當年可是所向披靡,威風的禁。」說到這裡,又喝了一口水,一副悠然神往的樣子。

「李老頭兒,別賣關子了,後來呢?」一名叫孫定的少年不滿的追問,作勢要扯李九言。

「好了好了。」李九言忙接道:「後來這銀槍都又冒犯了一任節帥,結果被騙到黃河邊上,三千軍戶全部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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