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重定中原 第六章 美人虞姬

淮水南岸,昌平城,由廣陵大勝而北返的項梁正率部駐紮於此休整。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底,昨夜剛剛降下今冬第一場大雪。早上昌平的百姓一起來,就看見天地間已是一片銀白之色,而粗大的雪花猶自飄飄蕩蕩在空中飛舞著,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那寒風也是十分賣力地呼嘯著,像是貪玩的孩子一樣拚命地捲動著地上的雪粒到處亂撞,砸在牆面上發出劈哩叭啦的脆響!

在由舊楚昌平王府臨時改建的大將軍府前,十餘名楚軍士卒正在寒風暴雪中抖抖瑟瑟的打掃著府前的積雪。簌簌的掃地聲中,軍士們一邊縮手縮腳地勞動著,一邊咒罵著寒冷的天氣。

本來,項梁並沒有打算在昌平駐紮,而是直接打算渡過淮河,進抵彭城。但沒想到,剛抵淮河附近,天氣就大壞起來:淮水之上,陰雲密布,大風呼嘯,那浪頭也是咆哮著捲起五七尺高的大浪。這樣的水情,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渡河的,項梁便只好在昌平駐紮下來,等待睛朗的天氣。沒想到,三天了,沒等到天氣放睛,倒等來了一場罕見的暴風雪!

忽然,南北走向的大街上從南方猛地傳過來一陣馬蹄踏動積雪的沉悶聲,眾掃地的軍士們驚奇地向南望去:便見一騎快馬馱著一名渾身雪白的紅旗信使正向大將軍府前飛奔而來,強健的馬蹄隨著急速的步伐踏起陣陣雪霧,轉眼間就奔到了近前。

看看奔馬就要撞到掃地的軍士,馬上的信使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是大叫道:「快閃開,快閃開!」掃地的軍士們大慌,撇了掃把,連滾帶爬地避過了狂奔的怒馬,踉踉蹌蹌間,無不開口大罵:「他娘的,趕著投胎啊,沒長眼睛!」

信使卻似充耳不聞,只顧一路奔至府門前,隨即一聲大喝,怒馬急停處,甩鐙下馬,像颳起一陣旋風似的突入府中,奔向中軍帥府!

此時,治軍嚴謹的項梁正在官廳中進行每日早晨例行的軍事會議。大廳之中,十餘名楚軍主要將領都位列其中,當中則是一盆熊熊的爐火,將冰冷的寒意驅趕得乾乾淨淨,室內一片暖意!

「報——,大將軍,緊急軍情!」正在和眾將議事的項梁猛然被打斷話頭,不禁有些驚愕地向室外看去。

信使突風冒雪飛奔而來,看看將要奔至官廳門口,十餘名在官廳外侍立的楚項精兵猛然撲出,槍戟並舉擋住信使去路。

項梁治軍嚴謹,如無將令,任何人不得擅闖帥帳,否則違令者斬,縱放者也要陪斬,所以做為項梁親兵的楚項精兵們絕對不敢無令放信使入內!

信使急忙取出令牌,大呼道:「大將軍,我是彭城項伯將軍派來的傳訊使者,有緊急軍情容稟!」項梁見狀揮了揮手,楚項精兵們退了下去,放信使入內。

信使來到帳中,連忙下拜道:「大將軍,項伯將軍令我送緊急軍情至,請大將軍驗收!」說著,信使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雙手呈上!

項梁身後的兩名衛士下去一人,取過錦盒,交於項梁。項梁急忙撕破火漆,取出了白色的絹帛。略略一看,項梁的臉色就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

坐在項梁右首的軍師範增一看不妙,連忙道:「大將軍,怎麼回事?」項梁放下絹帛道,面有憂色:「有三件事情:第一件,扶蘇已在洛陽正式稱帝,下召討伐我等和關中偽帝。第二件事,北疆蒙恬率三十萬黑衫軍南下響應扶蘇,目前雁門、太原兩郡太守相繼望風而降,正迅速逼近上黨,看樣子是打算與扶蘇在洛陽匯合。第三件事:九江的景駒突然自號為楚王,正自操練兵馬,欲圖向陳郡一線進范。這三件事,一件都不是好消息啊!」

諸將聞聽也是心驚:扶蘇在洛陽本就聚有三十多萬大軍,如果再得蒙恬三十萬人增援,一旦聚集起一支六十多萬人的精銳秦軍,以這樣強大的兵團那簡直就是橫掃天下無敵手啊!相比起這樣的消息,景駒稱王一事反而顯得不太重要了!

白髮飄飄,清瘦剛毅的范增也是面有憂色道:「大將軍,扶蘇在一統中原以後,施政極為賢明,且屢屢歸勸始皇暴政,在關東百姓中聲望極高。如今他一稱帝,並馳檄天下,必然附者雲從,恐怕對我等和各諸侯的發展都極為不利啊!而且蒙恬的三十萬黑衫軍都是和強悍匈奴做戰多年的精銳,萬一再得其增援,無論扶蘇舉兵向東還是向西,都將勢如破竹,無往而不勝!我等須極早準備才是!」

項梁聞言想了想道:「我軍與新秦軍相隔較遠,有其他諸侯做為緩衝,一時也不會受到新秦軍大規模的攻擊,所以,目下最緊要的事情不是擔憂新秦軍如何如何,而是迅速擴充自己的實力。這樣,將來無論遇到何種強敵,都可以有充足而強大的實力應對!而景駒稱王正好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眾將聞言一愣,劉邦小心翼翼地道:「大將軍打算向景駒動手?」項梁點頭道:「正是,景駒何許人!?不過一楚國貴族之後,如今竟敢擅越稱王,必然招至我楚地廣大貴族反對。如果我等以此伐之,必然相助者眾,可一鼓而勝!」

眾將聞言大喜:如今楚軍已佔有東海、泗水、薛郡三地,如果再佔據九江,進而襲占魏地現在唯一還在秦軍控制之下的陳郡,那楚軍的地盤就擴大到五個郡,總體實力就可以傲視群雄,稱霸關東了!

范增點了點頭道:「大將軍所言甚是,這正是擴大我等勢力的大好時機!只是目前大將軍之職位也只是自封而已,並沒有獲得楚地貴族的廣泛認同,所以討伐景駒恐怕也還是有點名不正而言不順,效果可能並不太好!」

「嗯——!」項梁沉吟了一下,謂范增道:「那軍師可有良策?」范增笑道:「此事易也!我等可火速派使者在民間尋找楚國王室之後,找到以後,立為楚王,奉其為尊,這樣我軍便成了名正言順的王室之軍,必然得到楚地貴族的廣泛相助,屆時再討景駒,必然是勢若破竹,一鼓而勝!」

忽地,大將龍且跳起來道:「我不同意!大將軍辛辛苦苦創下來的基業,怎能拱手送給他人!?軍師你出的什麼餿主意!」其餘眾人也都是項梁心腹,聞言不禁心有戚戚矣!便是項梁也是一時猶豫不定。

范增見眾人不開竅,逼不得已,只好將話挑明:「唉,各位將軍不要急,且聽老朽細說!找到楚國王室之後,奉其為楚王,這只是一個象徵,真正的大權仍要控制在大將軍手裡。大將軍可使楚王下詔封為上柱國大將軍,名正言順地統領所有楚軍兵馬,這樣一來,軍權就完全控制在大將軍的手裡。怎到時機合適的時候,有沒有楚王就都一樣了!」范增說得十分意味深長,像只狡猾的老狐狸,只聽得諸將也是心神領會,頻頻點頭。

項梁也是心中一動:他是一個十分有野心之人,雖然打著楚國的旗號起兵,卻沒有打算為楚國王室賣命,而是打算自己創下一片霸業。如今聽說表面上的尊王可以大大有利於擴充自己實力,也不禁頗為贊同,便道:「軍師所言極是,那麼就照此辦吧。找尋王室之後的事情就由軍師負責!」「是!」范增興沖沖地領命。

……

項羽跨馬、提戟,有些懶洋洋地在街上溜達著,身後跟著十餘名楚項精兵。說是在巡城,其實這昌平附近根本沒有什麼敵方勢力,所以項羽也是意興闌珊在地應付著項梁的差事。

一陣寒風吹來,如尖刀似地割在眾人的臉上,楚項精兵們一向生活在溫暖的江南之地,雖然悍勇,也不禁有些不適地縮了縮脖子。只有項羽絲不為所動,古銅色的臉龐雖然被寒風凍得有些泛紫,但卻一點也不能動搖其剛毅的神色。這讓身後的楚項精兵們有些奇怪,難道少將軍是金打鐵鑄的,不懼風雪!?

一行人就這樣無精打采地繞城而行,項羽其實現在心中並不好受,剛才議事時,范增的那番建議,項羽頗不以為然:「我項家打天下,憑自己的實力就足夠了!為什麼要找個什麼楚王來做幌子!?這不是大丈夫所為!萬一以後這什麼傀儡楚王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我等要是殺之,豈不又惹得天下群雄恥笑!?」又想到自己以後可能要向這個傀儡楚王下跪,項羽不禁恨恨地咒罵了范增兩句:「死老頭子,凈出些餿主意!」一戟揮過地面,猛烈的勁風霎那間炸開一攤積雪,嚇得後面的楚項精兵們一縮脖子,不明白勇若天神的少將軍為何突然暴走!

其實項羽有這樣的考慮並不奇怪,綜其歷史上的表現來看:項羽只是一個自負武藝超群,並且在戰術上很有天賦的大將;但是在戰略上,他要遠遠輸於劉邦、張良、蕭何等人!所以,劉邦屢敗而屢戰,終越戰而越強,奪取天下;項羽卻是屢勝而屢戰,卻越戰而越弱,最終敗於垓下。這就是戰術上的勝利不能掩蓋戰略上的無能的典型案例;這也就是項羽為什麼不能理解范增苦心的根本原因!

又一陣寒風刮來,捲起一臉的雪粒沒頭沒臉的砸在項羽的臉上、身上,叮噹作響,有些煩燥不安的項羽不禁又想罵人。此時,項羽一行人正好要拐過一個街角,突然間,街巷內猛然衝出一個白色的身影,迫近項羽馬前。項羽猛然一驚,出於武將的本能黑戟猛然一晃,便向白影一戟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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