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兄弟喋血 第五章 心戰

扶蘇潛回軍中,稍歇半夜,即與清晨召集秦軍將領集會。

諸將見扶蘇安全返回,心中放下一塊大石,不由爭先相賀。扶蘇略略應付兩句,即道:「我觀廢城之中,流民乞丐無數,日日困於饑寒之中,一日常有數十人饑寒而死。還有,城中醫藥早絕,魏軍傷兵無葯可醫,每日傷重潰爛而死者也不計其數。我心中十分不忍,所以想撤圍一日,讓廢城之中的民眾和傷兵自願離城,諸將以為如何?」

諸將聞聽面面相覷,一時驚詫不已。王賁、李信尚未回話,一名左更即道:「君上,萬萬不可。我秦國自征戰以來,未聞兩軍激戰之時,有網開一面、縱放敵國之軍民之事,請君上三思!」

一名都尉道:「是啊,君上。這樣做且不說大王知道了會不會怪罪君上,而且縱放廢城民眾也就罷了,而廢城魏軍殺我秦軍將士無數,怎能縱放其傷兵!?」

扶蘇皺了皺眉頭,磕了磕身前的條案,扭頭問王賁和李信道:「王將軍、李將軍,你們的看法呢?」

王賁想了想,眼睛裡露出一股厲氣道:「公子,行軍打仗講不得仁慈可言。我軍攻城一向是降者不究,抵抗者城破後必戮其民,從沒有戰時縱放敵國軍民之說。如今我軍在廢城之下折缺軍兵萬餘,為近年來少見之傷亡,若縱放其流民、傷兵,恐怕軍心難平啊!」

扶蘇不動聲色,又看了看李信,李信猶豫了一下道:「王將軍等所言雖然有理,但君上其中也許隱含更好的主意也不一定。不如君上細說一番,以釋諸將之疑!」

扶功心中點了點頭:王賁過剛,殺氣過重,李信與其相比,則穩重一些,可能還是前日論政時受了教訓之故。

扶蘇磕了磕條案,組織了一下言辭,正色道:「世人皆說我秦軍殘暴,對我軍之畏遠大於敬,這點十分不好。古人言:『王者無敵』、『得人心者得天下』,以武力可以征服一國民眾之身軀,但難以征服其人心。昔年商湯征夏桀、周武征商紂,百姓無不簞壺漿食前來勞軍不說,便是夏桀、商紂之軍望風而降、臨陣倒戈者也不計其數。而我軍呢,征戰至今,可曾見敵國軍民有如此盛況?」諸將聞聽默然:各國軍民見秦軍來,要麼望風而竄,要麼拚死抵抗,談何軍民盡悅,歡欣而降!?

扶蘇繼續道:「由此可見,單純以武力攻取敵國並非是最好的方法,有時候還是得恩威並重,這樣的效果或許會更好些。而關東六國雖然與我秦國爭戰數百年,但終究同是炎黃子孫、華夏之民,同胞相殘,肆意殺戮,於心何忍!?我之所以決定縱放廢城民眾和傷兵,原因有二:

第一、此舉可以顯示我軍乃仁義之師,改變以往我軍殘暴之舊觀,這樣可讓以後我軍進攻各國時減少很多不必要的抵抗。

第二、現在廢城之中,雖然缺糧少醫,但是民心穩定,軍心效死,如果我軍縱放民眾和傷兵,不僅可以宣誓我軍之仁心,而且可以起到渙散廢城軍民抵抗之心的作用,有利於我軍破城。

這種方式可以稱為『心理戰』,類似於孫子兵法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你們還有意見嗎?」

其實扶蘇還有一個理由沒說出:就是此舉還可以贏得美人心!這一石數鳥之計足以扶蘇過人智慧!

諸將聞言互相看了看,對於腦筋比較直條的秦軍們來說,這種理論還是較新的,但想想確有幾分道理。王賁猶豫了一下道:「君上所言的確頗有幾分道理,但是魏軍會接受嗎?」

扶蘇笑道:「他們會的,我有十成把握!」以趙鐵仁義的心腸,他是斷不會讓無辜的民眾和可憐的傷兵和廢城共存亡的。

王賁於是點了點頭道:「好吧,那就聽君上的!」

……

廢城之外,清晨的炊煙尚未散盡,近冬的風卻漸漸寒冷。壕溝邊的望樓上一名名魏軍士兵正精神抖擻的注視著遠方,忠誠的保衛著自己的家園。

忽然間,城北的秦軍軍營方向馳過來一匹快馬,馬上端坐著一名秦軍甲士,直奔魏軍第一道壕溝防線而來。「得得」的馬蹄聲在清晨顯得分外清晰,立時被魏軍的望樓發現。

「有秦軍,可能是斥堠,弓弩手準備!」望樓上的魏軍迅速發出了訊號,壕溝內的魏軍們聞令一躍而起,黑甲紅衣的甲士們迅速張弓搭箭,將攻擊的鋒芒指向了北方。

忽然間,奔來的秦軍甲士在離魏軍兩百步外打出了一桿小小的白旗,大呼道:「不要放箭,我國武安君有書信送與貴國吳大將軍!」

魏軍們愣了愣,一名少尉揮了揮手,魏軍們將弓弦松下,但箭仍搭在弦上,保持著充足的警惕之心。不一會兒,秦軍甲士奔到壕溝前,翻身下馬,取出一個錦盒放在壕溝前十數步外的地上,然後復又上馬,急馳而回。

壕溝內爬出一名魏軍奔上前去取回錦盒,然後返回壕溝。不一會兒,一騎快馬奔回廢城而去。

……

廢城將軍府軍節堂,端坐數人,正中的是大將軍吳昊月,此人三旬有旬,身材魁梧,國字臉,絡腮鬍,一雙長目炯炯有神,身披黑色精製鎧甲,完全是一副標準的威猛軍人形象。

其右首坐著一員小將,精鎧獸盔、方臉濃眉,正是趙鐵。

下首則坐著四名魏軍都尉,也都是面色陰冷、臉帶兇悍之氣的戰將。

吳昊月看了看手中的竹簡,面有猶豫道:「秦軍說要撤圍一日,放走城中民眾和傷兵,你們看可信度有多少?」

一名都尉應聲而起道:「大將軍,秦軍一向殘暴,不可能有如此善心。民眾和傷兵若要出城,必被秦軍殘殺,大將軍不可中計!」

另一名都尉也道:「正是,就算秦軍出於真心,我軍也不以應允。一旦民眾和傷兵離城,城中軍心必然潰散,廢城更難堅守。所以未將也不同意!」

吳昊月看了看趙鐵,面色凝重道:「鐵兒,你看呢?秦軍此舉究竟何意?」

趙鐵心知這必是扶蘇之計,雖知扶蘇此計並非全是善意,但可救下無數廢城民眾和傷兵這樣的誘惑對於心地仁慈的趙鐵來說還是不可阻擋的。

趙鐵於是道:「父親,秦軍此舉不會是計。扶蘇此人我有些了解,也算是宅心仁厚,在秦國頗受好評,斷不會殺戮出城民眾和傷兵。另外城中糧食漸漸缺乏,如果放走大量民眾和傷兵,可以省下大量糧食,有利於我軍堅守更長時間。最重要的是,放走了城中意志不堅之人以後,剩下的都是矢志抗暴的忠義之士,有利於萬眾一心,共同抗秦!以上數點請父親明察!」

吳昊月想了想,毅然道:「鐵兒所言不錯,我鎮守廢城多年、屏衛國都,卻未為廢城之民造福多少。如今兩軍交戰,禦敵於國門之外本是我等軍人之責,又怎能讓無辜百姓與廢城共存亡!傳我將令,願意出城者,今日可速速準備,明日天明,我會開放四門,讓民眾和傷兵自尋去路!」

諸將見吳昊月已有決斷,忙起身道:「喏!」

看著諸將退下的身影,趙鐵長吸了一口氣,暗道:「來吧,程風,就讓我們無牽無掛地決一勝負吧!」

……

軍令傳下,古老的廢城頓時躁動起來:民眾有的歡呼雀躍、慶幸可以死裡逃生;有的疑惑不定,不知秦軍此舉是善是惡;有的則故土難離,誓與家園共存亡。一時間,民眾亂成一團,一家人常常因為意見不一而吵成一團,城內雞飛狗跳的好不熱鬧!

相比起民眾的紛亂嘈雜來說,傷兵們則顯得平靜許多,出於軍人的責任感和對吳昊月大將軍的尊敬,幾乎沒有多少傷兵願意出逃,大部分人都選擇了留下與廢城共存亡。

情況報知吳昊月和趙鐵,二人大為感動,親赴傷兵營勸說傷兵。

二人入了傷兵營,面色沉重的傷兵們便圍了上來,人人面上現出決然之色道:「大將軍,我們不走!」「對,我們誓與廢城共存亡!」「誰走的就不是魏國的男兒!」……

吳昊月和趙鐵見狀大為感動,吳昊月板起臉,揮了揮手,傷兵們漸漸安靜下來。

吳昊月眼眶中淚光涌動,感動地道:「弟兄們,靜一靜。我知道兄弟們都是真正的漢子,都不想臨陣脫逃。但是,你們都是傷兵,你們都已經盡了軍人的職責,為保衛廢城流過了滾熱的鮮血。如今,你們已經失去戰力,如果繼續留下,徒死無益。大家還是走吧,記住,這不是商議,這是軍令!」

趙鐵也隨之道:「弟兄們,走吧。你們已經儘力了,你們現在離去也無損於軍人的尊嚴。而且你們離去後,我們留下的兄弟也可以更好的和秦軍血戰到底!」

傷兵們聞言大哭,紛紛跪下向吳吳月拜了幾拜,然後蹣跚著各自收拾自己的簡單行裝,準備離開。

次日一早,廢城四門便已大開,魏軍派出斥堠四面打探後回報:圍困廢城四面的秦軍的確已經全部撤回大營,各條大道沒有任何一名秦軍把守。民眾和傷兵們這才放心,當下,膽大的先走,半天后見先走的沒有任何不測,後續的民眾這才陸續離開廢城,投奔各自的親友而去。

至傍晚時,偌大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