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大漠天驕 第七十九章 一拉一放

昔日明鏡高懸之下的大堂寶座上,端坐著馬躍大人。今日卻是韓風翹著二郎腿坐在正中,笑呵呵的看著階下囚馬躍,手中捧著一杯熱茶,滿不在意的朝身邊的小舞問道:「李思林怎麼還沒來?」

「大人放心好了,簡懷誅已經帶人去『請』他過來了!」小舞輕笑道:「簡懷誅好歹也是都頭出身,抓人這種事,在行的很!」

忽然間,大堂外一陣喧嘩,已經把大堂圍的水泄不通的百姓紛紛讓開道路,簡懷誅帶著幾個細作司護衛,將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押上大堂。簡懷誅伸腳在那少年腿上一踢,那人不由自主跪倒在地上,猶自不服的叫道:「我有功名在身,不用跪官!」

韓風伸出大手,撫摸著公案上的驚堂木,沉甸甸的驚堂木在手中極有分量,這玩意上輩子只是在電視里見過,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怎麼這麼重,這麼響。「啪」!一聲震響,韓風把手中的驚堂木重重拍在桌子上,厲聲喝道:「叫你在公堂跪下,不是拜官,而是讓你跪一跪婺州百姓!」

滿堂公差官兵百姓頓時肅靜下來,馬躍滿臉是血,可憐兮兮的看了李思林一眼,兩人臉上都流露出悲傷的神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太上皇曾經對我說過,許多官員都不知道自己的俸祿是哪裡來的。那是普天下的百姓將這些父母官供養起來。好吧,你們都是父母官,不是公僕……」韓風淡淡的說道:「不過,馬躍,你乾的太過分了。草菅人命還只是一件事。連人家死人的錢,你都想賺。墓地也要收錢?且不說那裡是荒山,就算是有主的土地,人家買下來當墓地了,你還要再收錢,你還是不是人?你沒有父母嗎?你祖上沒有死過人嗎?要是你的祖上,因為你這個不肖子孫被殺了頭,而沒人交錢,導致日後屍骨被人挖出來挫骨揚灰,你這個王八蛋,死了以後,有面目去見祖先嗎?」

馬躍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沒有開口。唯獨韓風越想越是惱火,索性從正堂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馬躍的面前,指著鼻子破口大罵道:「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是不是都從石頭縫裡憋出來的,還是當初你娘生你的時候,丟了孩子把胎盤養大了,是何等畜生才能想出去賺死人錢的門道來?」

公堂外的百姓一陣歡快的鼓掌聲,馬躍要收死人錢,這些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聽到韓風的大罵,心裡說不出的痛快,既然無以為報,就只有掌聲感謝了。

「就算你想治我的罪,至少也應該是大理寺或者御史台才有資格審我。你算老幾?」馬躍知道今天的事沒個善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跟韓風撕破臉皮叫嚷起來:「論品級,你我都是四品官員,說許可權,我是一地父母官,你執掌細作司,根本沒有資格來審我。你擅自捉拿朝廷大臣,目無王法,御史台彈劾上去,就算你爹是韓侂胄大人,你一樣要受罰!」

「罰唄!」韓風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罰俸?小爺有錢,給的起。扒我的官?吏部和樞密院才沒那麼傻。你算是運氣不好,栽在小爺手裡……」

轉過臉來看著李思林,韓風輕聲問道:「周必大大人……」

李思林就像抱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顫抖著聲音說道:「我姑姑是周老大人的四兒媳婦!」

「哎呦呦,這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啊。只怕周老大人都不認識你這個小子是什麼東西吧!」韓風揶揄道:「別成天把周老大人掛在嘴邊,他老人家在臨安也算是一位素有聲望的清官。要是他知道你做了什麼,八成會第一個出來把你打死。」

李思林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臉色蒼白無比,嘴唇一個勁的哆嗦,卻說不出話來。從小到大,李思林都是嬌生慣養,讀書又好,年紀輕輕就是秀才,將來憑著家裡的安排,參加科舉謀個一官半職,那是很輕鬆的事情。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因為一個農婦,就要前途盡毀。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李思林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我有功名的,還求大人高抬貴手……」

「功名不是給你用來做殺人的借口!」韓風冷冷的一甩袖子,轉身坐上大堂,吩咐道:「先把這兩個敗類押去遊街!」

簡懷誅得令,帶著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將馬躍和李思林五花大綁,在一眾老百姓的喧嘩聲中,押著兩人出了公堂大門。

方才還熱鬧無比的公堂很快安靜了下來,韓風輕聲對身邊的小舞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小舞笑盈盈的說道:「這是要我拿主意了么?」

「快說吧!」韓風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咱們合計合計,怎麼才能把這件事的好處利用到最大!」

小舞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韓風身邊,細緻的說道:「李思林算是周必大相國的遠親,雖然八竿子打不著。可李思林這件事,多少是利用了周相公的聲望。是周相公一生中少有的污點之一。要是彈劾上去,官家對周相公最多也就是責罵兩句,罰俸兩月而已。畢竟,那是個李思林,而不是韓霜這樣的嫡長子。家族這麼大,難保不出一兩個害群之馬。之前,周相公參與幫助推動韓霜坐上度支員外郎一事,說明他已經站在了樞相大人的對立面。所以,這件事,不如放周相公一馬,把他拉攏過來,同時,手中捏住了李思林這個把柄,也不怕將來周相公再度和樞相大人為敵!」

韓風緩緩的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先派人把婺州發生的事告訴周相公,讓周相公自己上報刑部和官家,請求處罰。如此一來,周必大的清譽就能保住,而李思林被推上風頭浪尖,也會得到他應有的處罰!」

「對!」小舞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唯一難辦的,就是馬躍。馬躍雖然是留正的門生。可是留正為官數十年,弟子滿天下。單說科舉好了,留正就主持過三次科舉,三次錄取無數進士,大多在朝為官,個個都算得上是留正的門生。而且,我們並沒有證據表明馬躍賺死人錢,是要為留正賀壽的!」

韓風一時間默然無語,留正和周必大代表的是一種政治威望,是盤踞朝野數十年的根基,這種根基和韓家五代積累的地位不同,卻也不容小視。尤其留正和周必大都是聲譽甚好的官員,臨安百姓還是朝中官員提起兩人來,十有八九都會挑起大拇指,贊一聲是好官!韓家要爭取兩人過來,又勢必不能和兩人反目成仇,其中難度果然不小。

李飛鏢抱著膀子聽兩人說話,忽然間看到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氣氛十分尷尬,忍不住輕咳一聲:「既然沒法把留正拉下水,索性就把這件事鬧大唄!」

韓風眉頭一皺:「鬧大?」

李飛鏢心裡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輪廓,只是無聊發泄的喊了一句,看到韓風的目光轉過來,不由得面紅耳赤的說道:「大人當我胡說好了……」

韓風喃喃的說道:「鬧大……也不是不可以!」

這句話一出口,小舞、無法、李飛鏢等人都來了精神,就連呂品都圍了上來,一群人聚攏在韓風身邊,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個鬧大法?」

「這次,我們要利用婺州百姓。」韓風堅定的說道:「馬躍在婺州這麼做事,許多百姓必然對他心懷怨恨。我們要在婺州發動士紳還有各界百姓,推舉代表出來。去臨安請願。我們沒有證據表明留正的六十大壽和馬躍的案子有關係,但是老百姓去臨安請願,根本不需要證據。只需要說出馬躍和留正的關係,加上冬天就是留正的六十大壽,明眼人自然會判斷……」

「民意是最沒有用處的,也是最不能忽視的。說他沒用,是因為一群老百姓,無權無兵,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想法。可若是朝廷不答允,他們說話就跟放屁一個樣。說他不能忽視,是因為這些老百姓被你忽視一次兩次也就罷了,要是數十年上百年一直得不到聲張的機會,就免不得要揭竿而起討個說法了。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就是這個意思!」韓風詭秘的笑著。

無法抓了抓光溜溜的頭皮:「善了個哉的,當個破官,還得琢磨這麼多門道,多累啊!」

「咱們是佔據了天時,大宋南渡數十年而已,漸漸站穩腳跟,積攢力量,反擊金國。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讓江南出現不穩定因素的事情,都會被朝廷第一時間扼殺。所以,如果是那些老百姓上京告御狀,矛頭直指留正,說留正的門生如何如何,說留正六十大壽要求地方官員獻禮如何如何,那你們猜,留正的下場會怎麼樣?」韓風一本正經的問道。

呂品嘟囔道:「十有八九會主動告老還鄉!」

「是的!既然拉攏不過來,不如讓他回老家好了,一個下了台的官員,和在台上,那是天壤之別。」韓風的眼睛漸漸眯縫起來:「如果對手真的是趙汝愚的話,朝中四大巨頭,留正下野,周必大反水。此消彼長之下,他還怎麼跟我們韓家斗?右相兼樞密使的位置,也該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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