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的婚禮還在熱鬧的進行著,紅燭搖曳,推杯換盞。楊繼業的老臉被醇酒熏的就像是關二爺一般,這不是他第一次娶兒媳婦,卻是在楊家經歷了這麼多令人神傷的事之後,唯一能讓老人家高興起來的事了。
「相公,都準備妥當了!」曹琮湊在謝慕華的耳邊說道。
謝慕華微微點了點頭,舉杯道:「諸位,在下不勝酒力,便要先走一步了!」說著,把一杯美酒倒入口中,轉身離去。身後還傳來許多部將調笑的話語:想是相公怕耽誤了六郎的良辰美景,是以要先走一步吧……
謝慕華和曹琮並肩走出楊府,那燈火輝煌的熱鬧喧嘩似乎還在身後!謝慕華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要用冬夜的寒冷,讓自己更加清醒。曹琮一言不發的跟在他的身後。兩人前進的方向,卻是校場。
三千人,這兒整整齊齊的列著三千兵馬。清一色的騎兵,端坐在高頭大馬上,每個人的身側還有兩匹戰馬備用。九千匹馬,這次,謝慕華已經是下足了本錢。而這三千人,都是雁門關精銳中的精銳,他們跟休哥作戰過,跟斜軫作戰過,打過党項人,也平定過交趾。是謝慕華本錢中,最有分量的一批。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戰馬嘶鳴,在冷冷的冬夜,只有口鼻中呵出的熱氣,化作一片片白霧,隨即裊裊散去。
看到謝慕華和曹琮走了過來,便有部將送上戰馬。謝慕華也不多說,翻身上馬,裹緊了大氅,低聲喝道:「走!」
曹琮隨即躍上戰馬,大手一揮,三千人馬緩緩催動戰馬,隨著主帥離開了雁門關。只是,這一次,他們前進的方向,並非是關外的契丹。而是關內的東南!
曹琮的心中怦怦亂跳,馬蹄每一步踏上地面,都似乎讓他的心房止不住的顫抖。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這樣的事,他的父親也做過。只不過方式和他並不相同。但是意義是一樣的。上一次,曹彬的從龍之功,沒有讓曹家得到多少好處。謹小慎微的趙匡胤一招杯酒釋兵權,就把曹彬就撇到一邊去了。這一次,自己是不是能賭得對?曹家的興旺就在自己的手中了。眼前的那個人,雖然不甚高大,可他的背影,在這懵懂的夜裡,依然顯得深不可測,依然是讓人充滿了敬佩!
開封府現在是什麼樣,曹琮不知道,他只希望,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事情在發生,不然的話,這三千人回到開封,面對無數禁軍,只是找死而已。他不知道,謝慕華為什麼那麼有信心,但是曹琮可以肯定一點。至少這幾年來,凡是謝慕華有信心去做的事,從來都沒有失敗過。
謝慕華帶著這一隊人馬瘋狂的朝開封府進發,而趙德昭正在皇宮中準備殊死一搏。身為帝王,趙德昭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這樣微妙的感覺,只有當初趙光義登上皇位的時候。他才有過!
趙德昭從來都不是一個勇士,也不是一個戰士。他沒有勇氣走出宮門去看看開封府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躲在宮中等著他的親信來救援自己。宮中的禁軍已經亂了。如果,這是一個異姓臣子來爭奪皇位。趙德昭相信,那些禁軍會毫不猶豫的將手中的鋼刀照著造反者的腦袋砍下去。
可是,進宮的是趙德芳,他的親弟弟,一個享有皇位繼承權的人。奪位,變成了趙家人自己的事。
趙德昭忽然有些後悔,若是自己當初肯把軍權給分下去,交給一些忠心的良將,如今是不是有人來救援自己呢?這個世上沒有如果。趙德昭想抓住軍隊,可是他抓不住。他想平衡朝政,也平衡不了。他想要培植的那些親信,現在看起來只是一群笑話。
皇權有的時候很大,有的時候也很渺小。比如……被活活餓死的齊桓公,比如……死的不明不白的趙匡胤。
喧嘩的聲音越來越大,趙德昭的心緊緊揪在一起,其實,趙德芳並沒有帶來多少人,跟宮中的力量簡直沒法比。可是,趙德昭就連宮中那幾千人的力量都無法整合在自己的身邊,又怎麼可能把天下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呢?
當皇帝,不僅僅是一門技術,有的時候,也是一門藝術!
「官家也無需擔心。無論進來的是誰,他們都成不了氣候!」
趙德昭詫異的回頭看去,卻是八姐在他身後淡淡的說話。趙德昭看著這位有些出乎意料的女子,反問道:「你怎知道?」
八姐指了指趙德昭,這個動作雖然顯得有些不敬,可是趙德昭現在也沒心思去跟她追究,只想聽她說些寬慰自己的話。八姐顯然是看出了趙德昭的心思,輕聲說道:「官家,事起突然。若是有人心懷叵測,只能謠言說宮中出事。可是,這兒到底是皇宮,到底是官家所在。就算有人被蒙蔽,進了皇宮,看到官家這樣的情形。除非那些一心造反的人,哪個還敢動手?」
「宮中的禁軍,就算現在混亂,官家只要現身,振臂一呼,哪個還敢動?」八姐停了停,看著趙德昭的臉色說道:「所以,臣妾一直不明白,為何官家就是不去宮門。」
也許,八姐說的是對的,可是趙德昭不敢去,他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賭注,去賭一個安定。他還有最後一絲盼頭,就是他的死忠,能夠帶著大隊禁軍殺進宮中,把那些亂臣賊子的腦袋全部砍掉。
俗話說,置之死地而後生,既然趙德昭還沒有到死地,又怎麼能指望一個一直都表現的很軟弱的君王,忽然就龍威大作呢?只是,若然到了趙德昭一點希望都沒有的時候,那時候再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奢望了!
「朕自然有主意,用不著你多言!」趙德昭冷冷的看著八姐,低聲吩咐手下的小太監:「傳令下去,把內宮封閉,無朕手諭擅闖者,格殺勿論!」
他把腰間懸掛的玉佩解了下來,遞給小太監,兩手相交,兩人都分明感到對方的手,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