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風起雲湧 第七十四章 除夕(三)

一曲充滿著河東路蒼涼意味的曲子,在六郎那有些五音不全的嗓子里總算給唱完了。一張俊秀堅毅的臉上滿是羞澀的紅暈。一曲唱罷,六郎趕緊上前討饒:「這下總該讓我進去了吧?」

「哦,這只是第一關而已!」謝慕華笑道:「第二關要你自己來闖了!」

謝慕華將擋在門口的大椅子搬開,指了指門口那條青石板鋪成的路,路是直通大堂的。約莫看起來也有五六十塊石板。謝慕華說道:「六郎,你要小心了,這些石板下邊,有些是空的。你要是能一直走過去。便可以見到新娘了。可若是掉了下去,弄髒了吉服。那就沒得說了,你還是先回家去換了衣服再來!」

六郎愁眉苦臉的說道:「當年你娶親的時刻,咱兄弟可沒這麼難為你吧?」

「這說的什麼話啊?」謝慕華臉一板:「這是情趣,不是為難。走不走,不走我就關門了!」

「走!」六郎硬著頭皮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踏上第一塊石板。身後那些陪著迎親的漢子們,早已經有人見機行事,一溜煙跑回家去多準備幾套吉服。趕緊送來給六郎換吧。若是真的只是有坑,以六郎的武功也不怕掉了下去。就怕這位謝相公暗中還有什麼花樣……

就算是除夕,皇宮中的守備還是要安排下去的。已經當完了一班的殿前司長槍班虞侯陸雲,穿著禁軍的服色,從皇宮中大步走了出來,他歸心似箭。今日也算是運氣好,本來應該是晚上當班。可是正好同僚有事,大家把班直這麼一調,剛巧把陸雲放到了中午這一班,現在正是下午時分,太陽還沒有到落山的時候,陸雲就已經可以回家去和家人團聚了。豈不是心花怒放?

六郎的雙腳已經走過了十來塊青石板,卻沒有發生一點事。六郎卻沒敢鬆了精神,他是明白謝慕華詭計多端,天知道有什麼安排在這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六郎伸腳朝前方踏去。果然,腳尖剛剛觸到石板,忽然就覺得一輕,若是換了個常人,只怕就要身不由己的朝前方摔下去。可是六郎何許人也,落後的那隻腳急忙發力,穩住身形。但是,六郎怎麼也沒想到,這裡卻是一個連環機關,前方的石板一落下,馬上帶動著自己腳下的石板一起下墮。六郎兩腳都發不上力,心中閃電般的轉過一個念頭——「這是造兵工署的那幫人挖的坑!」

「小心!」

路上的行人已經不是很多,陸雲快步輕捷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一個小孩子拿著一串糖葫蘆顛顛的朝自己跑了過來,小孩子哪裡看得到眼前有人?一邊跑還一邊東張西望。陸雲微微一笑,小孩子而已,急忙叫了這麼一聲,順手把孩子扶住,佯怒道:「你家大人何在?怎麼叫你一個孩子家滿街跑?若是被車馬撞了要怎麼辦?」

那孩子嚇了一跳,看了看陸雲,獃獃的把糖葫蘆塞在口中不知道說什麼好。陸雲哈哈大笑,知道這孩子必然住在附近,也不去管他。大步朝前走去。

陽光燦爛的街上,只是行人實在是太過於稀少,街上的店鋪早已打烊,許多人家門口都已經貼上了鮮紅的對聯。時不時便可以聽到鞭炮的聲音。陸雲估摸著如今家中的僕人已經做好了飯菜,妻子也應該把對聯貼好了吧?

過年的喜慶日子裡,路邊卻有一個一臉憤世嫉俗的窮酸書生,不知道自言自語些什麼,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離他還有幾步遠,陸雲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酒氣,似乎這書生還喝了幾口酒,陸雲由不得眉頭一皺,這人怎地過年還在外邊喝酒?

「好險!」迎親的隊伍齊齊喝了聲彩,六郎兩腳都已經無處發力了,卻在百忙之中,一個鐵板橋,伸手按住後方堅硬的石板,鷂子翻身,便彈了起來,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穩穩的落在地上。

謝慕華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大舅子,暗想,這等功夫若是過個幾百年去參加奧運會的話,體操金牌肯定被他一個人給拿完了。隨即也伸出大拇指,朝六郎晃了晃,叫一聲:「好樣的。前邊還有風險,六郎小心了!」

「六郎知道!」既然已經躲過了一劫,六郎頓時來了精神,眼前就算是還有什麼難關,也不在話下了。信誓旦旦的大叫道:「待我闖關!」

前邊還有三四十塊石板,卻也不知道裡邊到底還有多少陷坑,六郎這次更加小心,輕步走過去,每一步都同時踩在兩塊石板上,穩住身形。

「啪啪啪啪啪……」街上的一家小店打開了門,店主人高高的將一掛長長的鞭炮用長竹竿挑起,他那十來歲的兒子,用火鉗夾著一塊燒紅的炭,一手捂著耳朵,將炭火往鞭炮的火線上一碰,急忙轉身朝屋裡跑去。

密集的鞭炮聲就像炒豆子一般響起,路邊的書生像是嚇了一跳,身子猛然一震,朝陸雲靠了過來。陸雲順手扶住書生,正要說兩句教訓他的言語,忽然肋下一涼,一柄薄薄的匕首從他的心窩下悄無聲息的刺了進去。這一刀極快,落手的位置極准,正好從兩根肋骨之間刺入心房。

那書生連看也沒看陸雲的臉,閃電般的將匕首拔了出來,反手收在袖子里,繼續搖搖晃晃的朝前走去。鞭炮炸開了滿地的紅紙,青色的硝煙飄飄渺渺的在路上瀰漫。一陣寒風吹過,書生的身影在漫天飛舞的紙屑和淡淡青煙中,越來越是模糊。陸雲無力的捂著心口,鮮血順著指縫流了出來,他兩腿一軟,緩緩的癱坐在地上。

對面還是那個咬著糖葫蘆的小男孩,獃獃的看著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他的眼中看來,那兩個大人,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可為什麼看起來高大一些的那個,卻被人撞到了?還坐在了地上。忽然間,小男孩看到了陸雲手中流出的鮮血!他嚇呆了,手中的糖葫蘆,不自覺的掉在地上,小小的鼻子抽搐了兩下,轉身就跑!

陸雲伸手想要叫人,可是全身的力量都順著鮮血流逝了一般,怎麼也無法再叫出聲來!他緩慢的倒在路邊,扶著半人高的拴馬石,雙眼無力的望著天空,眼中的一些越發模糊,飄動的紅紙,淡淡的青煙,在他的眼前肆無忌憚的變幻著模樣……

「要過年了……孩子的壓歲錢就在枕頭下邊……」陸雲只想到這兒,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要過年啦,相公是不是逼著六郎晚上還娶不到老婆啊?」七郎都已經忍不住來求情了。

謝慕華指了指石板:「這不快走到頭了嗎?」

七郎心都一直在懸著,天知道謝慕華到底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在那些石板的下邊。六郎已經緩緩的走到了青石板路的盡頭,卻還沒有遇到什麼危險。而在大堂門口,一個穿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已經儀態萬方的走了出來。

謝慕華大喊一聲:「停!」

六郎條件反射似的停下了腳步,回頭朝謝慕華看去。謝慕華大聲叫道:「六郎,如今這規則可要改一改了。新娘子是什麼也看不見的。眼前還有十塊板子。你告訴她是走左腳還是右腳,你告訴她走前多少。只要她走到你面前不掉下去。你就可以帶走他了!」

六郎急的傻了眼:「相公,這可玩大了,她一個女孩兒,若是掉了下去,豈不是太難看了?」

謝慕華抱起雙臂,懶洋洋的答道:「六郎,這你不能怪我。這個餿主意,是我們的寶貝九妹出的。等你成了親之後,可以去找她算賬。」

六郎一雙虎目怒氣衝天的四下里看了看,可是怎麼也看不到九妹的影子,只能硬著頭皮,仔細看著地面上的青石板,半晌才說道:「左腳,一步!」

新娘子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第一步,所幸,還沒有石板翻開或是下沉。

六郎賭博似的叫道:「右腳,一步!」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新娘子一個不留神,掉了下去,自己拼了老命也要把她給抱住,失態就失態吧。好過於讓新娘子失態的好!

但是奇怪的是,六郎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新娘子居然一口氣走到六郎面前,也沒有踩翻任何一塊石板。六郎長出了一口氣,低頭對新娘子說道:「娘子,我們走吧!」

「我可不能嫁給你!」那個新娘子忽然掀開自己的紅蓋頭,露出的卻是九妹那張俏皮的臉,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可不能讓嫂子來冒險啊,就自己來替她踩火坑啦!六哥,自己去大堂里把新娘子接出來吧!」

六郎沒好氣的瞪了自己妹妹一眼,九妹毫不示弱的朝他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跑到謝慕華身邊,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大紅喜服還穿在身上,倒是把門口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謝慕華忍不住笑道:「你若是晚上還想喝喜酒,就要換了衣服去!」

九妹如夢方醒,羞道:「你們也不早說,害死我了!」

謝慕華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走了進去,朝東邊望了一眼,已經是除夕了,開封府那裡,應該是動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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