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華和朝廷耍流氓,為難的是三司,所謂三司,就是北宋前期最高財政機構,號稱「計省」。通管鹽鐵、度支、戶部,地位只不過比同平章事趙普低了一點而已,又稱「計相」。
如今大宋朝的三司計相是趙德昭一手提拔上來的一位老臣子,名叫高銘。
高銘和當初擁戴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大將高懷德有些親屬關係。一直以來對趙家忠心耿耿。
高銘當初不過是戶部的一名中級官員,是他的時運好,趕上了趙德昭要培養自己的嫡系,這幾年來扶搖直上,一直坐到了三司計相的位置。
不過今天,高銘很頭疼,謝慕華的來函就放在他面前,上邊說得明明白白,朝廷說沒錢。沒錢可以啊,但是軍隊在雁門關外打仗,就算是沒錢,你身為三司計相也得給我變出錢來,不然的話,雁門關外的官軍出現任何情況,謝某人一概不負責。
高銘頭疼的不是沒有錢給謝慕華,而是明明有錢也給不了他。趙德昭不點頭,自己怎麼能把錢給批出去?
但是拖著謝慕華也不是個事。這傢伙每天一份信函來三司要錢。話說得理直氣壯,天底下的道理都被謝慕華一個人給占完了。
高銘跑去皇宮問了趙德昭,皇帝只給他撂了一句,能不給就不給,盡量給朕拖著,也就不管他了。
趙德昭倒是會做皇帝啊,什麼事都交代給下邊的人去辦,朝廷給這麼多俸祿不是養你們吃乾飯的,關鍵時刻總要有人挺身而出給皇帝背黑鍋嘛!
現在高銘就背了個大黑鍋,那些堆積如山的文案加起來也沒有謝慕華這份信函讓他頭疼。他也知道,謝慕華要是真的翻臉了,就算自己是個三司計相,估計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這幾天下來,高銘已經白了很多頭髮,都快要發瘋了。
抓破了頭皮都想不出來辦法,高銘已經沒有勇氣去看今天最新的這一封謝慕華來信寫的是什麼玩意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高銘從高高堆著的卷宗里抬起頭,看見戶部副使急匆匆的朝這裡跑過來,一不小心還摔了一跤,四十多歲的人了,一聲沒哼就爬起來接著往這邊跑。高銘心裡一驚,這必然是出了大事……
「大人,大人,出事了,出事了!」那位戶部副使顫聲叫道:「這簡直是要造反啊!」
秋天是個收穫的季節,忙碌了一年的農民渡過了這個豐收的秋天之後,就要準備好過冬,迎接來年的春天。對於三司來說,秋天也是個收穫的季節,各地的錢糧就要陸續交到三司,統一籌劃,充入國庫。三司這個時間是最忙碌的時候。那些從三司派到地方上的官員,拎著賬本和算盤,走遍各地,將朝廷的賦稅收取上來。大宋,還是十分富有的,每年收取的賦稅,自然是不少。通常,都是由各地的軍馬護送著,押送到開封府。
只不過,這一次,去了山西的官員就非常頭疼了,謝慕華人是在雁門關,手都已經伸到了晉陽,收稅,自然是幫著山西的三司官員收,押送也派了一隊精幹的官軍押送。就因為配合的這麼默契,才讓這些三司的官員害怕,因為他們早就知道內部消息,三司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要封鎖謝慕華的財政來源。
一百多名官軍,手裡拿著刀槍劍戟,分成兩隊,護送著三司的大車,這些車裡裝滿了銅錢,健碩的騾子都已經拉得一身大汗,二十輛大車,在崎嶇不平的道理上吱吱扭扭的前進著。
三司的官員小心翼翼的看著大車,有事沒事朝陪同押送的官軍陪個笑臉。他們是最倒霉的人,三司口口聲聲說沒錢,要扣著雁門關禁軍的軍餉,可是這些押送的官軍心裡可明白了,二十車錢,裡邊得有多少?數都數不清,這還是僅僅是山西的錢,這兒人口暴降,並且還是不是什麼商業繁華的地區,騙人,就要做足了功夫。三司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呢!也難怪這些官員們心虛的不行!
午後的陽光還是有些眼熱,拉車的騾子,腳步已經慢了下來。領隊的官軍頭領乃是梁三,這位一路扶搖直上的年輕軍官看了看天色,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對那幾個三司的官員說道:「歇會兒吧!」
三司的官員警惕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午後的陽光照耀下,遠處一片樹林,樹葉兒還沒有完全枯黃,偶爾會有落葉飄下,落在地上已經枯敗的草地上。逢林莫入,這是江湖上行走的潛規則。三司的官員走的路多了,多少也知道這個道理。
那幾個官員不約而同的看著貼著封條的大車,心中齊齊閃過一個念頭,謝慕華那廝該不是敢命令自己手下的官軍把這些稅錢給截了吧?
想是這麼想,但是看著那些雄糾糾氣昂昂的官軍,這幾個三司的官員也不敢多說什麼,暗自里念了幾句無量天尊,求上天保佑之後,就小心翼翼的坐在騾車邊上,食不知味的一口口咬著硬邦邦的乾糧,眼神時不時的朝梁三瞄去。
梁三當然知道他們心裡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他還是少年心性,忍不住逗這幾個三司的官員一下,「唰」的一聲,將腰刀拔了出來,迎著頭頂上的陽光,雪亮的鋼刀將光影照射到那幾個三司官員的身上。
「大人,哦,不,大爺,不管我們的事,我們只是三司辦事的最低最賤的人,梁大爺,你要拿錢就都拿去吧,不要殺我……我在開封府還有個偏癱的老父親,家裡的孩子連話還不會說呢……梁大爺……您就開恩吧……」為首的那個三司官員反應極快,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手裡的乾糧丟的滿地都是,瑟瑟發抖的跪在梁三的面前。
另一個三司的官員,被那雪亮的鋼刀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將自己的舌頭都咬破了,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聲音,但是他反應也不算慢,跪在自己頭兒的身邊,用極為哀怨的,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梁三,一副頭兒說的,也是他說的模樣……
梁三故作詫異,隨手將鋼刀插在地上,走到這幾個三司官員的面前,伸手將他們拉了起來:「幾位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不過是看看刀是不是生了銹,生怕遇到什麼匪徒的時候,廝殺不方便。怎地幾位大人以為下官要劫官銀嗎?下官不敢。論起品級來,大人們可比小的高多了,下官怎麼也受不得啊!快快起來!」
這幾個三司的官員這才鬆了口氣,饒是如此,身上的汗水也將衣服全部打濕,一股便意直衝腹下,差點就要忍不住。殊不知,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這幾位官員聽了梁三這番話,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一點官架子都不敢擺,哀怨的看著梁三,不敢言語。
押送的禁軍看著這副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們也不是生來就是官軍,當年總是做過小買賣,種過地的人。這些三司的官員,當初下來收稅的時候,何等威風,何等瀟洒?如今卻成了驚弓之鳥。看來,還是謝慕華大人說得對,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道理。
梁三吩咐那些官兵趕緊該吃喝的吃喝,也不去管三司的人,自顧自回去用腰刀割著小兵給他送上來的狗腿,也不知道這些官軍是怎麼弄到狗腿的,烤的還挺香,梁三割了一塊下來,放在嘴裡胡亂吃了,隨手將狗腿丟給離自己最近的官兵,笑道:「三郎我從來不吃獨食,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吃。別吃太多了,後邊還有兄弟,一人一口啊!」
那些官軍嘻嘻哈哈的答應了,梁三又從腰間解下一個葫蘆,咕嚕嚕灌了口酒,一抹嘴角的酒漬,抬頭看到那幾個三司的官員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便解釋道:「現在是押送,又不是打仗,喝點酒怎麼了?這是好酒,一般人我還捨不得呢!來,幾位大人也嘗嘗?」
那幾個三司的官員哪裡敢接,梁三臉一板:「俺是個粗人,最恨的就是給臉不要臉的腌臢潑才……」
這句話一放出來,那幾個三司官員哪裡還敢不接?將梁三的酒葫蘆拿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官員只不過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酒味就直嗆到腦門。差點沒一口噴出來,但是看著臉色不善的梁三,只要咬著牙多喝了兩口,言不由衷的讚歎道:「好酒……好酒……」
餘下幾個官員也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將那比辣椒水還烈的酒硬生生的給喝了下去。
梁三靜靜的看著他們,手指頭卻在一個個扣了起來,算著時間。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這幾個三司的官員,便人事不知的昏了過去。梁三一躍而起,沖著自己的手下一招手,一個正咬著狗腿的箭手,急忙將狗腿丟給別人,從箭壺裡取出一支長箭,仰舉朝天,帶著一聲尖銳的哨聲射上半空……
不一會兒功夫,從密林里,二十輛一模一樣的大車趕了出來,領頭的居然是楊五郎。五郎拍了拍梁三的肩膀,贊道:「做的好,早去早回。將來有你立功陞官的日子!」
梁三大喜,笑道:「到時候還求五爺教小的幾手功夫!小的也好建功立業,給謝相公露個臉!」
「小事一件!」五郎二話不說,帶著自己的人將原本二十輛大車一路朝著來路趕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