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王侁本來是去雁門關那裡等著謝慕華,沒想到謝慕華根本就沒給他面見,直接帶著軍馬越過雁門關就來到了北口找潘美去了。王侁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他是知道謝慕華這個人的脾氣的。這次來了就沒給自己好臉色看,八成是要找麻煩。不過王侁卻也不害怕。他才是北伐軍的監軍,雖然論起官職來是遠遠要低於謝慕華的。不過,監軍的身份卻極為特殊。
監軍是自古以來作戰時候的臨時差遣官,一般由皇帝指派的宦臣擔任,相當於欽差大臣,主要代表皇帝對在外將軍進行監督,行使皇帝賦予的權力,負責「積核」在外將士的「功罪賞罰」,將帥指揮打仗,他雖沒有指揮權但有監督權,但能與「統帥分庭抗禮」。監軍「擁有朝廷特命」,不僅有權參與軍事決策和處理事務,又能強迫將帥服從自己意志。
按照宋朝制度,監軍還有權處死有不軌之舉的將軍。正因為如此,有的監軍根本不把主帥放在眼裡,遇事專橫,監軍「擁有朝廷特命」,不僅有權參與軍事決策和處理事務,又能強迫將帥服從自己意志。按照宋朝制度,監軍還有權處死有不軌之舉的將軍。正因為如此,有的監軍根本不把主帥放在眼裡,遇事專橫。相比較起來,王侁也算是做的不錯的了。
王侁心裡暗自打著小邊鼓,琢磨著謝慕華怎麼說也是監軍出身,應該明白監軍就是代表著皇帝的意志。換句話說,自己叫楊繼業出戰,那是皇上想滅了楊家,跟自個兒沒什麼關係。冤有頭債有主,你謝大人要是有能耐就對付皇上去啊,別拿咱們小的出氣。
再說了,咱王侁也算得上是世代將門,當年王侁的老爸王朴在柴榮手底下也當過節度使。王侁的官職雖然不高,卻也是一刀一槍立過戰功的人,要不是因為這樣,也不會得到趙德昭的賞識,將他提拔做北伐軍的監軍。
這一行車馬緩緩的沿著雁門關外崎嶇不平的山路前行,秋天已經到了,枯黃的樹葉輕飄飄的在空中打了個轉,落在馬車外邊,坐在車裡的王侁,看著那些落寞的黃葉,心中泛起了淡淡的離愁別緒,這一次離開開封府已經很久了,不知道家中的妻兒老小是不是還好?北伐到底還打不打了?要是不打了,自己也好早些回家,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真是不好過。
自己只不過是皇帝的代言人而已,現在謝慕華已經來了雁門關,這傢伙的手段多得很,看看得罪謝慕華有沒有哪個落得好下場的?
自己現在是監軍倒也無所謂,一旦回到開封府之後,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官員而已,面對著現在已經是少保、手握雁門關雄兵的謝慕華,加上朝中還有暗中支持謝慕華的呂端等老一代和新生派的寇準、王旦、張詠、蘇易簡等人……還有已經站在謝慕華這一邊的老將派系,真是想起來都頭大!
王侁正在胡思亂想,馬車外的衛士快步走了過來稟告道:「監軍大人,此去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就能到北口軍營了。弟兄們有些餓,不如先讓弟兄們休息一會吃點東西,再繼續趕路可好?」
王侁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也覺得有些饑渴,點頭道:「好!」
那衛士轉身朝車隊走去,王侁看著他的背影,心道,還是自己帶出來的兵好用,這些衛士都是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人數雖然不對,但是忠心肯定沒有問題。要是見到了謝慕華之後,他要是還不給面子,自己就大不了跑回開封府去,然後求趙德昭把自己調去山高皇帝遠,誰也夠不著的地方,外放去當個經略相公之類的官員。他是再不想和謝慕華打交道了。作為一個中層幹部,卻要天天干這種得罪正國級領導的勾當,壓力真的好大!
王侁靜靜的坐在馬車裡,等著那些衛士和隨從準備好了乾糧送給自己。一路顛簸下來,雖然王侁不過是三四十歲的人,卻也大喊吃不消。雁門關外就沒有好路,馬車在上邊走,顛的特別厲害,就像是要把骨頭給他弄散架似的。他不是不會騎馬,而是騎的太多,在這條道路上來回走著,還是坐車受罪要小點,兩害相較,取其輕嘛!
馬車外似乎響起了一陣奇怪的聲音,王侁心裡一驚,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掀開車簾朝外望去,這聲音越發清楚了,是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馬蹄聲。王侁一把抓起放在身側的寶劍,跳下馬車,他手下的衛士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兒是雁門關和北口的中間,按理說,遼國人怎麼也不可能摸到這裡來偷襲啊,除非是遼國人長了翅膀會飛!
不用再看了,數百名宋軍裝扮的弓箭手前後堵住了王侁這一隊人馬的道路,數百張弓弩拉的慢慢的,無數只閃著寒芒的箭頭對準了這裡的人。王侁手下的衛士嚇了一跳,急忙叫道:「別搞錯了,這裡是監軍王大人的車馬。是自己人!」
弓箭手的身後是一隊衣甲鮮明的騎兵,這些騎兵全身覆蓋著重甲,在陽光下,重甲閃爍著黑色的光芒,手裡提著巨大的利斧,王侁畢竟是上過戰場的人,知道在這樣的地形下,如果被弓箭手先射了一陣,再被這些重騎兵一個衝鋒,自己的人,一個都活不下來。到了生死關頭,人的腦筋就特別靈活,王侁整了整衣服,努力的平靜著自己的情緒,高聲叫道:「可是少保大人的兵馬?王侁但求能見少保一面!」
什麼?那些衛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是少保要殺了自己這些人?大家同為大宋禁軍,相煎何太急?
弓箭手們分開一條道路,不過手中的利箭依然是指著對面的眾人。重騎兵中走出幾騎,當中一人,披著銀色軟甲,手裡並沒有拿著武器,腰間只掛了一柄長劍,但是這長劍裝飾的極為華麗,與其說是一件武器,倒不如說是一件飾品。
那人冷冷的看著王侁:「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罷!」
王侁認得這位在大宋朝呼風喚雨的新任少保,他只是不敢相信,謝慕華展開這樣赤裸裸的報復,難道就不害怕趙德昭跟他秋後算賬嗎?難道謝慕華身為三交口兵馬都部署,就真的敢殺死自己這位監軍?
「謝相公,秘權雖然官職不高,卻也是北伐監軍。謝相公現在接任三交口兵馬都部署,難道這就是主帥和監軍的見面之禮嗎?」王侁覺得喉嚨有些乾涸,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看著謝慕華。
謝慕華冷哼一聲:「你是北伐監軍,可監的不是我的軍隊。本官也是當監軍出身的。現在朝廷是不是還要北伐,就在本官決策之間。本官說不北伐了。你就狗屁都不是,還在我面前端什麼監軍的架子。」
王侁看著那些微微顫抖的箭尖,心房也跟著顫抖了起來,勉強叫道:「謝相公,下官不知道犯了什麼錯,要相公如此對我?」
謝慕華聽他已經改口自稱「下官」,也暗暗鄙夷他見風使舵還挺快的,一看監軍的架子擺不起來了,就立馬換了一副嘴臉。謝慕華朗聲說道:「潘美要發兵救援,你身為監軍,雖然沒有實際上的指揮權,卻能干涉主帥號令。那你為何不讓潘美髮兵?」
「那是我不讓嗎?那是皇上不讓!」這句話,王侁死活忍住沒有說出口,硬著頭皮道:「下官身為監軍,自有下官的判斷,就算是貽誤了軍機,也是有大理寺和兵部刑部對下官問責。謝相公如今帶兵前來,可是要濫用私刑?」
謝慕華嘆息道:「王侁,我若是你,就不會硬著頭皮這麼說話了。你應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說你家中老父,早年中風,無人照料,說你妻子體弱多病,說你兒子年幼,需要人撫養。或許我還能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你現在跟我硬頂。我實在想不出來放過你的理由。既然我的親眷都是損在你的手中,你就拿命來償還吧!」
謝慕華手一招,兩排密集的箭雨就射了出去,那些利箭斜指朝天,划出一道奪命的弧線,落向那些手足無措的衛士。王侁身邊的衛士人數並不多,一排箭雨下去,他們就像是秋天的麥子一般,被一排排的收割了下去。
是謝慕華特意的吩咐吧,那些箭手繞開了王侁,將他身後數十名衛士射成了刺蝟。殷紅的鮮血順著地面一直流到王侁的腳下。
王侁只覺得胃裡一陣抽搐,幾乎就想要吐出來。但是恐懼的感覺瀰漫心頭,哪裡還有吐的機會?兩腿一軟,情不自禁的跪在地上。
「相公饒命……」王侁再也硬氣不起來了。
謝慕華冷冷的看著他,並沒有說話,王侁一咬牙,知道想要活命,就得說實話了,指著天道:「相公,小人實在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謀害楊老將軍。那是皇上的意思。小的出發之前,皇上就說,若是有合適的機會,就借遼國人的手將楊家除去……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真的,真的不管小人的事情,只求相公給一條活路……」王侁渾身上下瑟瑟發抖,一泡尿忽然忍不住,順著褲管流了出來……
謝慕華嘆息道:「晚嘍,晚嘍!」
隨在謝慕華身後的,乃是楊家剩下的三個兒子,謝慕華扭過頭去靜靜的看著他們,低聲吩咐道:「給他留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