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人群已經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雨點般的石塊和爛菜葉子、白菜幫子……飛了過來。驚恐萬分的虞侯抓著腰刀想要奪路而逃,可是處處都圍滿了人,想跑都無處可跑。石塊什麼的砸的還不算帶勁,過一會兒,那些老百姓索性亮出了棍棒,噼里啪啦就打在那幾個禁軍的身上,城內的廂軍和官差聞風而動,數百名士兵走上街頭,卻激起了更大的民憤,上萬老百姓把固州城鬧得天翻地覆。僅僅一下午的時間,守城的廂軍就繳械投降,通判和知州掛印而出……
在西北現在鬧得水深火熱的時候,固州卻奇怪的出現了漢人和党項人聯合自治的局面。但是讓謝慕華聽得膽戰心驚的是下一句。關定邦低聲說道:「相公,那些固州的老百姓寫了告示,貼在城門,說是只要謝相公到了,他們絕不抵抗,一切但憑相公處置。可要是別人想要進城去,他們就算拼個魚死網破,也要與城共存。」
謝慕華暗忖道,這不是給老子添亂么?這些老百姓雖然是對自己信任有加,但是現在朝廷對自己正是起疑心的時候,這麼一鬧,豈不是給人落了口實?再說了,自己去了能怎麼辦?通判和知州都被打跑了,廂軍被繳械,這些老百姓跟造反沒什麼兩樣。要是自己給一力承當下來,說不得後來還要背負一個圖謀不顧,結黨營私的罪名。
關定邦看著謝慕華的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心中犯難,自己也幫不上忙,只得抱拳道:「相公,你是真豪傑,好漢子。要是相公有什麼吩咐,關某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固州的事,就讓關某去辦吧?」
謝慕華淡淡的說道:「你待要如何去辦?」
關定邦一時語塞,支支吾吾,言語不得。謝慕華拍了拍關定邦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我心領了,這事兒,就交給我好了。以前多少難關都闖了過來,難道現在我還怕一個小小的固州城嗎?」
關定邦堅定的看了看謝慕華,拱手退出花園。
……
「固州這群刁民,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彌德超樂得幾乎快要唱起來了,手舞足蹈在房間里溜達,雖然死了幾個他從開封府帶過來的禁軍,但是那幾個禁軍在彌德超的眼裡能值幾個錢?固州的老百姓,現在等於造反,又打出旗號,說謝慕華去了就一了百了。彌德超可真是心花怒放,覺得這次來西北真是不虛此行。這罪名,想不落實都不行。
「來人,把老爺我的筆墨紙硯拿來,快點快點!」彌德超大喊道。
門外的僕役急忙將狼毫端硯宣紙準備妥當。彌德超坐在書桌前,沉思片刻,大筆一揮,就洋洋洒洒的寫了起來。這一封信是要送到御史台的。彌德超現在可是學聰明了,也不直接彈劾謝慕華,反正那群御史天天吃飽了飯閑的沒事幹,就等著找碴呢!把固州的情況這麼一說,那些忠肝義膽,一雙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御史們,還不興奮的嗷嗷叫,然後玩命的彈劾謝慕華?又何必自己去出頭呢?
楊延彬卻是非常著急,在府衙大廳里來來回回的走,看到謝慕華施施然的從後堂走了出來,楊延彬急忙走上前去,叫道:「相公,你倒是一點也不著急。固州那邊一鬧,到時候就算是樞相他們想要保你都保不住!」
謝慕華笑眯眯的拍了拍楊延彬:「我說小舅子,別著急行嗎?固州的事已經發生了,那我們就要想辦法去彌補。而不是在這裡長吁短嘆。就算我們發兵把固州的老百姓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留,這事,既然我們知道了,彌德超他們就會知道,市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欲蓋彌彰的做法,不是我謝慕華會做的!」
楊延彬左右看了看,只見大廳外的士兵都站得遠遠的,這才放心的說道:「不如,找些人去,抓住彌德超……」楊延彬臉色一凜,手上做了個殺頭的手勢。
謝慕華壞笑幾聲:「看來你跟著我的時間久了,人也學壞了,殺人滅口這種事情你也會說了?這事要是被楊家的人知道了,你的屁股少不了要吃佘太君幾記龍頭拐杖。不過,彌德超來這兒就是欽差大臣,他死在這裡,還是我們背黑鍋。這事不是不能去做,而是要看讓誰去做。現成的,我養著十來個契丹武士,個個都是高手,咱們不能白費自己的力氣。對吧?到時候朝廷追問下來,就說契丹派人來西北搗亂,本來想暗殺我的,結果誤中副車。那咱們多給彌德超大人燒幾張紙錢就是了。也算對得起他了!」
「嗯,這種人活著也是浪費糧食!」楊延彬感嘆道。
「我猜,現在彌德超估計就準備派人去開封府送信了。城外李繼遷已經撤軍了,他的人想走就走。咱們不能在城裡動手,只得讓親信在四門看守,看到彌德超的人出城,就追出去,在外邊把信攔回來。只要咱們能搶在開封府知道這件事之前把固州的民變給解決了,咱們就能沒事。不然的話,可麻煩著呢!」謝慕華幽幽的嘆了口氣:「朝廷里想扳倒我的人,也為數不少啊。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我呢!」
楊延彬嘿嘿笑了幾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學壞了也是你教的。要是回了天波府,我娘要打我的話,我就讓她打到你家去。」
「怎能如此?」謝慕華臉色一整:「楊延彬聽令,栽贓上官乃是大罪。按律當誅!」
楊延彬不以為然的笑道:「放心好了,你還有個老婆是郡主嘛!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會與你為難的。」
謝慕華當胸捅了楊延彬一拳:「你老婆還是公主呢!少來算計我。正經事先給辦好了,派人把四門守好。軍隊也要整頓一番。要是李繼遷去打固州,就讓他先去好了。我想過了,李繼遷不是一個這麼衝動的人,而且固州也有不少党項人在,他去固州方向,未必就是想打固州。是調虎離山計也有可能。咱們還是謀定而後動,先派人跟上李繼遷,看看他的動向。就憑他們的羽箭刀槍就想攻城,哪怕是一座小城也能累死他們!」
楊延彬點頭稱是,自覺英雄所見略同。
待得楊延彬走後,謝慕華便找到蕭月影,開口便說道:「大遼國公主殿下,在下有個小忙需要公主援手!」
蕭月影微笑著打斷了謝慕華的話頭:「讓我猜猜。」
「請便!」謝慕華老實不客氣的把蕭月影房間里的凳子拉了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蕭月影猶如秋波的眼神在謝慕華的臉上遊走,這才輕啟朱唇道:「我猜,謝相公八成是讓我派阿司他們去殺了彌德超!」
謝慕華狡黠的笑了笑:「本來我也不想去殺彌德超,不過公主殿下都開了金口了,那就算彌德超運氣不好吧!」
「他倒不是運氣不好,而是他身為欽差大臣,除非是我們遼國人動手或者是党項人動手,不然的話,他死了,謝相公的麻煩也不小。」蕭月影淡淡的說道:「只不過,彌德超畢竟是來傳聖旨的,死在這裡,謝相公也脫不了干係。」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今日就要帶兵出發,追趕李繼遷,順便去收復固州,彌德超大人自然是留在原州的。不過關定邦已經被我調入禁軍了,那原州現在就沒有都監,武官不在,文官只不過是小小知州而已,他又沒有本事去保護彌德超大人。要是彌德超現在被人殺死,大家一推二五六,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多好啊!」謝慕華平靜的說道。
蕭月影低嘆一聲:「我就知道,你這個人是惹不起的。彌德超選擇跟你作對,也算是他不夠聰明。人在樞密院,近水樓台他居然都不想先得月,這樣的笨蛋,死了也是活該。」
謝慕華正色道:「說實話,我並不想殺他,但是我現在是非常時期。人無殺虎意,虎有傷人心。關於我的風言風語,想必也是你遼國的姦細率先傳出來的吧,如今愈演愈烈。朝廷對我的信任一步步減少。我必須自保,我也有老婆孩子,總不能看著她們陪著我抄家滅門。固州的事只是個意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任何人想要藉助這件事掀起什麼風浪,那就對不起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蕭月影難得的點點頭道:「我明白!」她美目空靈,深思幽怨,顯然是想到了現在遼國正在發生的內亂,這一場皇位之爭也是一樣。耶律賢已經快要死了,蕭燕燕和那些藩王不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么?權力從來都是這麼害人的,讓人留戀,卻又引人飛蛾撲火。
謝慕華拱手道:「這次就拜託你了。」
蕭月影輕聲一笑:「好,這也簡單,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將來務必為我做到!」
「行,只要不是叫我作姦犯科,不是叛國求榮,我都答應!」謝慕華一句話說出口,忽然看到蕭月影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心中不禁泠然,難道上了這丫頭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