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彬和關定邦殺得滿身浴血將城外的党項士兵迫退,將從懷州帶來一千餘護衛的彌德超迎接進原州城的時候,謝慕華已經換了一身公服,在府衙迎接彌德超。論起職務來,謝慕華自然是要比彌德超高得多,不過這次彌德超是以欽差的身份來到原州,自然就不同凡響了。就連關定邦也聞到一絲不對勁。彌德超是趙普一系的官員,如今趙德昭派他來到原州,這不是要謝慕華難看么?
彌德超倒是一塵不染,衣著整齊的來到原州,看到謝慕華便趾高氣昂的取出聖旨,高聲叫道:「樞密院副使謝慕華接旨!」
謝慕華早已擺下香案,一眾大小將領隨後跪拜,一群人聽著彌德超宣布聖旨,臉色不禁都變得極為難看。謝慕華再也按耐不住,好容易聖旨念完,謝慕華馬上站了起來,看著彌德超問道:「這聖旨是官家的主意還是趙相公的主意?」
彌德超朗聲說道:「這是朝中諸位大臣的意見,官家已經准了。謝相公若是不同意的話,大可以寫個摺子送到開封府去讓官家評斷,但是這事兒,是必須得辦了,西北一日不平定。這兒的禁軍可就抽調不了。到時候,這個責任,是謝相公來扛嗎?」
謝慕華冷笑一聲:「該怎麼做,我自有打算,輪不到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彌德超被謝慕華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是在西北,又不敢和最高軍事長官鬧翻,不然的話,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只得悻悻的說道:「聖旨我已經宣讀了,謝相公自己看著辦好了。」說罷,拂袖而去,自有原州的官員帶著他去休息去了。
謝慕華長嘆一聲,回首看著部將們,只見大家的臉色都頗為難看,不由得又是一聲嘆息。原來這聖旨說的是三條命令,便是要謝慕華在西北速戰速決,將李繼遷的叛變平息之後,將西北禁軍交給潘美,一同從雁門關北上。這也就罷了,之後的命令就讓謝慕華在西北這麼久的努力全部化為泡影了。
這第二條命令是要從陝北至甘肅的幾百里不毛之地,即賀蘭山下的清遠軍城,開墾水田,通過從事大生產基本實現本地駐軍的自給自足。如果這個規劃藍圖能夠實現,清遠軍城就會成為聯絡懷州與靈州的重要紐帶與戰略據點,有助大宋對靈州的控制。可是清遠軍城沒有水,還是鹽鹼地。這就需要從西北發動大量人手,從數百里之外拉來清水,並且要植樹造林,開墾田地。這絕對是那些坐在廟堂里的老夫子們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鬼主意。陝北翰海本是鹽鹼地,樹一種下去就枯死了。屯田工程更是浩大,短時間之內都無法見效,只能苦了老百姓。到時候弄得天怒人怨,費力不討好。
而,第三條命令更是離譜,謝慕華當初提出的對党項人實行經濟上的封鎖。如今,趙德昭和他的大臣們把這條計策給升級了。採用酷刑對付敢於實行邊境貿易的邊民。一直以來,党項不事農業生產,用青白鹽從漢人手中換得糧食,漢人以糧食換得物美價廉的青白鹽,雙方皆大歡喜。如今禁止邊境貿易,違法者判處死刑。趙德昭以為,陝西不從党項進口青白鹽,不出口他們生活必須的糧食,李繼遷就會走向窮途末路,此招可謂不戰而屈。此外,大宋召募商人販運山西安邑、解縣的池鹽至陝北,既可解決邊民的吃鹽問題,還可增創稅收,可謂一舉兩得。
但是熟悉西北形勢的諸將都明白,這兩條命令要是真的執行下去,到時候就是把本來都臣服大宋的党項人也給逼反。謝慕華是真的很想問問趙德昭,你到底在急什麼?遼國這一次雖然有內亂的跡象,但是絕對不會發展成大規模的內戰。楚王耶律清的智商和蕭燕燕、耶律休哥、耶律斜軫等人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從歷史上也可以看得出來,蕭燕燕根本就沒有耗費太多的力氣,就穩固了耶律賢死後的遼國政治局面,在這樣的情況下非要貿然對遼國出兵,根本是沒有好處的事。
「一個人越是炫耀什麼,就表示他越缺少什麼啊!」謝慕華感嘆道。趙德昭卻的是武功,他的父親滅國無數,就算是趙光義也有平定北漢的壯舉。趙德昭即位以來,只能對那些老百姓都看不上眼的交趾、大理、高句麗小打小鬧,真正的大敵還是契丹。只有擊敗了契丹,才能表示趙德昭在武功上追上並超越了自己的父輩。說不定將來的廟號還能寫個宋武宗呢!
「相公,你看這要怎麼辦?」楊延彬湊過來問道。
謝慕華舒展眉頭,微笑道:「皇命不可違,咱們照辦!」
諸將雖然心中有些不滿,但是謝慕華說得對,皇命不可違,只能照辦。勞民傷財是沒辦法了。只希望能盡量為老百姓減少一些損失好了。
暫且不提那些在府衙里議論紛紛的諸將,謝慕華來到後堂,便見到蕭月影笑呵呵的坐在紅木雕花椅子上,正看著自己。謝慕華笑道:「你偷聽了半天,可都聽見了?」
蕭月影點點頭,動作優雅的就像是一隻高貴的天鵝:「聽見了。謝相公的腦袋現在只怕得有常人兩個大了吧?你們宋人果然想法多,區區一個西北之地,按照謝相公之前的辦法,不斷分化,不斷將党項人迫出來作戰,假以時日,那些沒有根基的党項人,拖都被謝相公你給拖死了。現在可好,你們的朝廷要速戰速決,要採用雷霆高壓的手段。看起來是雷厲風行了,要不了多久,就看西北出亂子吧!」
「你也看出來了?」謝慕華懶洋洋的靠在書案上,隨手將桌子上的毛筆拿起一支,就像當年念書的時候一樣,在手上像轉風車一樣的轉著。隨口說道:「不過我也沒有辦法,你看,我知道兵出雁門關也沒什麼作用,我不支持出兵遼國。以蕭燕燕的智慧,既然敢於動手削藩,又怎麼會不防著大宋?其實出兵幽燕倒是好棋,只不過要是李繼隆出兵幽燕,那我就麻煩了。而且他也未必就能打下來幽州。雁門關這一次,只不過是白白出兵而已,不遭受損失就已經不錯了。唉……」
「年紀輕輕就不要長吁短嘆了,謝相公你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蕭月影淡淡的瞥了謝慕華一眼。
謝慕華笑道:「不知公主殿下何意?」
蕭月影卻沒有做聲,她心知肚明。這一次,明顯是宋人的朝廷政策出現了嚴重的失誤。這一次造成的後果,在蕭月影看來是十分慘重的。要是果真按照趙德昭的聖旨去做,光是費力不討好不說,一旦朝廷的池鹽專賣價高質次,令貧困的西北邊民無法接受,那西北邊民就會紛紛參與食鹽走私,到時候要是嚴格之法,那許多邊民違法就會被判死刑,邊境一時就會人心思動。二是党項人通過正常渠道得不到糧食,就會迫使他們乾脆使出了殺手鐧,既搶邊民糧食,也搶軍餉,西北紛亂的程度比較未實行貿易禁運的時候更加嚴重許多。
謝慕華既然接受了這個命令,就是要把這個黑鍋推倒朝廷的身上。到時候在軍隊和老百姓的眼裡,大家的形象就完全不同了。謝慕華展現的是自己高瞻遠矚,為國為民,一心奉獻的精神。而朝廷表現出來的就是腦子一熱,昏庸無能,魚肉百姓……此消彼長之下,很難說最後謝慕華會得到多少好處了。
蕭月影只是淡淡的看了看謝慕華,謝慕華知道這個鬼精靈的公主殿下心眼多得很,兩人心照不宣,卻都是微微一笑。
「相公……」房外傳來關定邦的叫聲。
蕭月影急忙站了起來,走到屏風後邊。謝慕華開門走了出去,只見關定邦急匆匆的走了過來,看到謝慕華就叫道:「李繼遷在城外的動向有些不對。」
「怎麼了?」這些日子來,謝慕華固守原州,時不時派人出城和李繼遷野戰一番。打得李繼遷一籌莫展。而且之前在靈州上演的那一幕,又在原州上演,偏偏靈州和夏州的守軍又非常默契的按兵不動,讓李繼遷無機可乘。結果就是那些各個叛亂的党項部族,一窩蜂似的來往原州,而各路宋軍精銳依舊是沿路阻擊,分段阻擊。利用裝備和城防的優勢,將党項人的有生力量消滅掉。
這是一場反過來的游擊戰,把本來在游擊戰中佔據靈活機動優勢的党項人牽著鼻子走,讓他們出來打仗。謝慕華這一招以自己為餌只不過是有驚無險而已,卻把李繼遷給害苦了。
關定邦擦了把臉上的汗水,大聲說道:「李繼遷脫離了原州城,整合隊伍,看方向是要朝固州而去了!」
謝慕華冷笑道:「固州他也打不下來,去固州有什麼用?」
關定邦低聲說道:「固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