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夏風雲 第十三章 禍根

「相公,你看,城外的党項人有撤軍的跡象!」田紹斌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站在城邊看了一會就下了判斷。

謝慕華放下酒杯,走到田紹斌的身邊,朝遠處望去,只見那些西門外的党項人,派了一隊士兵在西門外搦戰。但是那些士兵無精打采,懶洋洋的扛著武器弓弩在西門外晃悠,根本就不成隊列,要是城裡現在出兵攻擊的話,保准能把這一隊党項人給包了餃子。但是在有經驗的將領看來,這是党項人的誘敵之計,這隊亂七八糟的士兵只不過是個幌子而已,而其後必然有伏兵,真正的大部隊已經轉移了。

「李繼遷要走!」謝慕華沉思一會:「他倒是下得定決心。但是依照李繼遷一貫的行事風格,他絕對不會什麼利益都沒有得到就退兵,除非他找到了另一處可以給他帶來巨大利益的地方,重新開闢戰場……」

田紹斌忽然想到一個地方,急忙說道:「相公,之前咱們嚴令各部不得出戰,堅守各自城池。只動用騎兵和党項人游擊作戰……若是李繼遷豁出去了,以騎兵突襲懷州……」

謝慕華被田紹斌這個石破天驚的想法震住了,但是轉念一想,這的確非常符合李繼遷的風格。懷州是西北的重要基地,可以說是宋人在陝西的屏障,無論是控制西北還是輸送糧草都要從懷州開始。如今西北諸軍得到嚴令,不得出戰,那懷州也只能僅憑自己的力量守城,而李繼遷若是真的長途奔襲懷州,一旦懷州失陷,西北震動,這結果一點也不亞於靈州或者夏州失陷……

「相公,會不會是懷州?」田紹斌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一時間居然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斷,只得把求助的眼光投向謝慕華。

「呵呵,懷州,李繼遷好大的胃口,就算他現在有兩萬大軍又能怎樣,就一定能吞得下懷州?」謝慕華冷笑不已。

田紹斌皺緊了眉頭:「懷州也不容有失啊……」

「我知道,讓我想想,派人去把楊指揮使等人都請來,咱們從長計議!」謝慕華看著城外的党項人,長嘆一聲。

……

「這個謝慕華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彌德超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站在朝堂上,聲調一下子高了十八分:「皇上,樞密副使謝慕華到了西北之後,根本我行我素,不聽部將的意見。他坐鎮靈州,靈州城內有一萬大軍,城外有一萬党項人,可是他就是避而不戰。要不然他就是怯懦懼戰,要麼,就是別有用心啊……」

趙德昭眉頭微蹙:「什麼用心?」

彌德超斜眼瞥了瞥正在摩拳擦掌的寇準和呼延贊,嘟囔道:「微臣不敢說!」

「有什麼就說!」寇準故意走出來,站在彌德超的身側,不屑的瞥了彌德超一眼:「謝相公被人彈劾的多了?真金不怕火煉,你想說什麼只管說好了!」

彌德超咳嗽一聲,瞪著寇準,又對著趙德昭躬身道:「皇上,微臣聽到一些傳聞,說是謝慕華在西北,已經和李繼遷等人勾結在一起。這一次,謝慕華命令各部不得出戰,只動用騎兵和李繼遷的部下游擊作戰,為的就是借党項人的刀子,慢慢消耗掉西北的精銳。到時候,謝慕華就可以和李繼遷裡應外合,將西北變成他一個人的天下,名副其實的做他的西北王。本來微臣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既然微臣知道了這個消息,若是不向朝廷稟告,卻又於心不安。反覆思量,還是說了出來……」

寇準冷笑道:「彌大人說話之前能不能先用腦子想想。党項人都是騎兵作戰,他們雖然沒有堅固的城池,但是在西北,擁有很多地盤,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跑。他們沒有耕地,沒有城池需要保護,能丟棄了什麼?若是大宋的軍隊,步騎結合,帶著各種武器去找党項人決戰,那才是鬧了笑話。再說了,寇某雖然不懂兵法,可是也知道,西北作戰,重在騎兵,那些步軍留著守城有什麼不對?党項人想用騎兵的機動能力拖垮我們,可是謝相公就針尖對麥芒,騎兵對騎兵,讓他們無計可施。從裝備上來說,咱們大宋的精銳騎兵,可比党項人強得多了,大可以彌補騎術上的差距。這居然也能成為謝相公裡通外國的證據?著實可笑到了極點。」

趙普淡淡的看了寇準一眼:「平仲此言差矣,彌大人說了,他也是道聽途說,但是事關朝廷重臣,謝相公又身系西北安危,不得不說出來罷了。」

寇準見是趙普說話,也不好頂撞,正要再開口說幾句,忽然看到呼延贊眯縫著的眼睛猛然睜開,對著趙普笑道:「趙相公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西北出亂子,卻不知道是誰,一力保舉謝慕華去西北坐鎮,說大宋群臣,最合適去治理西北亂局的就是謝慕華了。言猶在耳,趙相公難道真的不記得了?老夫還記得,當時謝慕華本是不願意去西北的,無奈你們這些自稱半截身子已經入了土的個個都不去,老夫說我去吧,我那好女婿又不肯讓我這把老骨頭在西北送掉,於是才去了西北。這也叫蓄謀已久?想當西北王?」

趙普「嘿嘿」笑了幾聲,這才說道:「靠山王這麼說就不對了。謝相公之前南征北戰,極其出眾,老夫也沒有想到,他去了西北之後,高掛免戰牌啊。就算西北的李繼遷他們再強,也不可能比遼國人強吧?不會比耶律休哥更厲害吧?當初謝相公數萬人馬就能在高句麗打得耶律休哥大敗而歸,為什麼到了靈州夏州,就對李繼遷無可奈何?這可是讓大家想不通了啊!要說謝相公沒有什麼其他想法,只怕誰也不信!」

趙德昭不耐煩的插口道:「哪裡傳來這許多言語?」

王旦看大伙兒越說越僵,急忙跑了出來:「皇上,其實要說謝相公有什麼想法,微臣也能猜到幾分。」

「那還等什麼?」趙德昭不滿的瞪了王旦一眼:「說!」

王旦雙手抱著節芴,朗聲說道:「党項人那裡和外敵不同。契丹人是我宋人的生死大敵,他們佔據幽燕,數次進犯,不斷劫掠中原。但是党項人就算是現在來說,也算得上是大宋的子民。他們當中許多人還是願意聽從朝廷的號令,只有李繼遷等一小部分人,想要將西北從大宋分割出去。謝相公去了西北之後,首當其衝要面對的問題,就是要知道哪些人是支持朝廷的,哪些人是支持李繼遷的!」

「哦……」趙德昭來了興趣:「接著說!」

王旦侃侃而談:「若是微臣猜的不錯,謝相公是故意將清遠軍城丟給李繼遷,一來,這清遠軍城並非什麼雄城,就算李繼遷得了去,也無法以此為根基。反而,在清遠軍城四周都是我大宋的重兵。想要奪回清遠軍城,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李繼遷得了清遠軍城之後,會給那裡的党項人造成一種錯覺,以為李繼遷是要將宋人趕出西北了。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自然而然就會靠向李繼遷,如此一來,謝相公就能將他們劃分界限……」

「其實,這只是個小目的。皇上,打仗,打到底打的是人,是錢。大宋人口眾多,國庫充足。而党項人連個國家都不是,他們憑什麼跟大宋打?謝相公用騎兵游擊,就是要遏制党項人騎兵,防止他們能快速形成包圍。這樣慢慢的消耗,我們大宋耗得起,但是党項人就耗不起,李繼遷最多聚集了兩萬人,損失一批就少一批。其次,李繼遷聚齊這麼多人,吃飯就是個大問題,他現在雖然有野利氏的支持,可是野利氏家底不算雄厚,養活自己還算勉強,可要是支持兩萬大軍,那可不是野利氏能做的事情了!時日一長,這個党項人中數一數二的部族,就被謝相公不動聲色的拖垮了……」

「等到把這些党項人拖到無以為繼的時候,他們就不得不失敗。到時候無論是在財力還是在軍力上已經被拖垮的党項人,就必須忍受大宋對他們的封鎖。封鎖最多一年兩年,西北就等於被謝相公連根拔起,到時候那些党項人連做反的本事都沒了,只得去做順民。而中原的文化博大精深,潛移默化,過個兩代人,那些党項人還記得自己的祖宗是誰?皇上,現在已經很多党項人都不穿皮毛,學著漢人穿絲綢布匹了。像野利氏這樣保留自己的姓氏的,也越來越少了,大部分都改了漢姓。能少動刀兵,就少些最好,為大宋保留元氣,古人云,夫勇者,逆德也;夫兵者,兇器也……」王旦一氣說完,引經據典。

趙德昭笑道:「照你這麼說,謝卿家應該是毫無齷齪了?」

「決計沒有!」王旦到底是年輕了一些,脫口而出:「要是謝相公想自立為王,當初遠赴扶桑的時候就可以了,又何必要去西北那不毛之地,自立為王?」

這句話,卻讓趙德昭的臉色漸漸陰霾下來,王旦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埋下一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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