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的皇城佔地不下千畝,構築成一個正方形的皇宮,北牆是依靠內城的城牆,周邊長約有兩里,從皇城北門進入之後,迎面便有一座雄偉的大殿,殿門上面高懸著一個大匾,上面用契丹文字和漢字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武功殿。這兒是遼國皇帝居住的地方,日常處理朝政就在這兒。而過了武功殿之後,便是文華殿,乃是遼國皇太后的居所。
在兩座大殿之間,有個精緻小巧的園子,這園子顯得精緻而富有靈氣,似依水而建,水汽充足。這裡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信步走到一座橋上,只見下面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活水有源,不知從何處引來。
李繼坤是李繼遷的族弟,一直生活在西北,這還是頭一次來到大遼國的皇城,頓時昏了頭腦,眼前的雄偉壯麗,富麗堂皇,讓這個年紀只有十七歲多的西北少年瞠目結舌,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要不是前邊帶路的遼國禮部官員提醒著李繼坤,他差點就要停下來看仔細了這兒的風景。
不過,李繼坤也是井底之蛙,要說富麗堂皇,哪裡能和開封府的恢弘相比?遼國人雖然皇城建的氣派,但是比起江寧府的秀麗,蘇州城的婉約,洛陽城的古樸……實在是不值得一比。也不過只是能嚇唬一下李繼坤這樣沒見過世面的人了。
雖然如今的天氣還算不得太熱,不過身體很虛弱的耶律賢就只能時常待在這個清涼的園子里了。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眼睛裡都是昏黃一片,但是那雙眸子卻像是黑暗中的一點孤燈,要把最後的生命之火全部燃燒出來!耶律賢穿著一身白色的輕薄袍子,坐在假山下池塘邊的竹椅上,時不時輕咳兩聲,臉色頓時蠟黃一片,又轉化為一片殷紅。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耶律賢已經時日無多了!
蕭燕燕親自端著一盞涼茶,伺候著耶律賢喝下去。這些日子來,蕭燕燕也沒少擔心,原本圓潤的臉蛋已經深深的陷了下去,臉上時常掠過一絲擔憂。耶律賢就是她們母子的依靠,但是現在這位頂樑柱,大遼國的皇帝就快要死去了。將來遼國的形勢還不知道要怎麼發展,孤兒寡母,面對那些虎視眈眈的皇族們,是否還有命在?有多少人正打著耶律賢死後,學趙匡胤,玩一次大遼版本的「黃袍加身」?
「陛下,娘娘,李繼坤已經到了,在園子外候見呢!」一個高大的侍衛走到耶律賢的面前,躬身說道。
「讓他進來吧!」耶律賢輕聲說道。
李繼坤誠惶誠恐的走了進來,他的眼前,是這個世上最有權力的幾個人之一。別看耶律賢只是個病秧子,但是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發動數十萬大軍,那些契丹鐵騎,有能力和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支軍隊戰鬥。無論是韓德讓這樣的文臣,還是耶律休哥、耶律斜軫這樣的名將,都是這個人手上的棋子。而他身側,那個看起來心事重重,卻是儀態萬方,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或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影響耶律賢的決定的人!
「參見大遼國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李繼坤深深一躬。
耶律賢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帘,淡淡的說道:「你有什麼事就說罷!」
李繼坤心中有些緊張,這些日子來盤算了無數遍的話語,忽然一句也說不出來。倒是蕭燕燕笑吟吟的看著他,輕啟朱唇道:「是為了西北戰事吧?」
李繼坤看到蕭燕燕的如花笑顏,這才定下神來,不敢再看,恭恭敬敬的說道:「陛下、娘娘,小的這次來上京求見,是奉了族兄李繼遷的命令,有兩件事相求。」
「什麼事?」蕭燕燕怕耶律賢說多了話太累,便搶先說道。
李繼坤連忙答道:「回娘娘的話。第一件事,是好教陛下和娘娘知道,族兄李繼遷早已仰慕大遼國多年,無奈西北一直是被宋人控制。咱們党項人兵少將寡,無法和宋人相抗。雖然對大遼國尊崇無比,卻是無可奈何。如今,宋人殘暴,不斷欺壓我党項人,族兄揭竿而起,在西北和宋人對抗,近來也稱得上是戰績彪炳,不但截獲了十萬石軍糧,還佔據了清遠軍城,如今更是帶領族人攻打靈州,要是靈州夏州取得其一,那咱們党項人在西北就有了立足之地。而族兄吩咐我來上京,便是想要向大遼國陛下請求賜婚,大遼國若是能得我族兄那般的英雄駙馬,將來,從北方到西北都是遼國和党項人的牧場,宋人的防線就不得不拉長,從幽燕和雁門關一直延續到懷州一線,偌大的邊境線,處處可被突入,而宋人怯懦,只敢將精銳禁軍留在開封府中,遇到了戰亂才讓禁軍出去,時間長了,這些禁軍就變成了圈養的畜生,哪裡還算得上是軍人?到那時候,大遼國一支兵南下,而党項人起義軍呼應,兩面夾擊,必然可讓宋人疲於應付!南朝三千里河山,就唾手可得了!」
党項人的勇武,蕭燕燕一直是心中有數的,這些在西北的漢子,一直都是蕭燕燕想要招募的對象,眼下聽得李繼坤侃侃而談,她也知道,這些話並不是李繼坤能說得出來的,想必是李繼遷已經教他說好的。但是現在契丹人國內矛盾重重,耶律賢隨時可能死去。而各大藩王的勢力還未剪除,內亂一觸即發,要是耶律賢一死,契丹族內,說不定就會重演耶律賢登基之前的混亂,蕭燕燕還沒有解決了內部矛盾,又如何發兵支持李繼遷?
再說了,現在支持蕭燕燕的大將,也就是那麼幾個人而已。將自己的心腹派了出去,到時候自己的勢力就相當空虛,一旦國內的族人發難,蕭燕燕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蕭燕燕喜歡權力,喜歡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她並不想去做一個女皇,但是她希望皇位能夠在自己的兒子手中,等到他有了足夠的力量去駕馭大遼國這麼一個龐大的國家,自己再放手給他。當然,党項人現在在西北這一鬧,對於遼國也是機會,眼睜睜的就看著機會錯失,實在不是蕭燕燕的作風……
「嗯,還有一件事是什麼?」蕭燕燕收斂心神,又問道。
李繼坤一看有戲,急忙接著說道:「族兄李繼遷知道大遼國在南朝有許多探子,也收買了不少南朝的官員,只求大遼國能夠利用自己的關係,在南朝內部,散布謝慕華的言論……」
耶律賢輕咳一聲,笑道:「謝慕華,又是謝慕華,這個人倒是喜歡給大家找麻煩!」
李繼坤笑道:「陛下說得是,不過謝慕華如今失算了,他困守靈州,又丟了清遠軍城這個糧倉,還是按兵不動。只要大遼國的內應能夠在南朝內部說謝慕華準備自立為王,在西北和党項人已經達成默契,讓党項人控制足夠的地盤,然後謝慕華再讓自己的親信,將懷州一線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便可以佔據地利,控制西北,從而自立為王,和宋國一分江山!」
「反間計?」蕭燕燕問道。
李繼坤立即答道:「娘娘說得是,就是反間計。漢人多疑,自己人信不過自己人,有史以來,也不知道多少棟樑都死在自己人的手中。這條計策雖然有些老了,但是老計策不代表沒用,相反,越老的計策,越是容易得手。要是宋人中計,必然強迫謝慕華出戰,到時候野戰在西北,咱們党項人還能怕他們?再說了,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謝慕華就算勉強出戰,手下將領也必然受到朝廷的掣肘,這一戰的勝負就很明顯了!」
耶律賢微笑著點了點頭:「說得對!」
李繼坤一看耶律賢已經點頭,心中大喜,急忙接著說道:「要是大遼國願意助一臂之力,將來西北能夠立國,党項人願意奉大遼國為宗主,世世代代為臣子,年年納貢,歲歲朝賀,不敢怠慢。」
蕭燕燕見耶律賢已經定了主意,反正也不用大遼國出兵,便介面道:「如此也好,謝慕華那人是有些本事的,戰場上刀兵相見,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若是能除去,也是甚好。只不過李繼遷可有把握,迫使謝慕華出戰之後,能戰而勝之?」
「娘娘放心,只要謝慕華敢出來迎戰,必然叫他吃不了兜著走!」李繼坤見事情辦得如此順利,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不少。
耶律賢微微皺起眉頭:「大遼國的公主,雲英未嫁的倒也不多,朕想想……」
李繼坤笑道:「族兄聽說大遼國有一位蕭月影公主,生的花容月貌,又是女中豪傑,謀略過人。族兄便是要向蕭月影公主求親,還望陛下成全。」
「月影?」耶律賢看了看蕭燕燕,只見蕭燕燕沉默不語,便說道:「月影倒也不錯。好……」
誰知道耶律賢的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可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