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新生 第一百零二章 漢江南岸

滾滾不絕的江水順流而下,雄渾壯麗中富有流動變化虛幻之感。這雄渾水闊的漢江周圍和迷濛若有若無的江流山色,與遠處似動非動的漢陽府、蔚藍恬靜的天空構成一副絕美的天然畫卷,奔流不息的浪濤撞擊在岸邊的礁石上,泛起雪白的浪花,春暖花開的漢江,洋溢著萬物復甦的氣息……

只不過今日里這份恬靜濃郁的氣息卻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那些丟盔棄甲,滿身血污的士兵一排排一堆堆癱坐在岸邊,他們乾渴的快要脫皮的嘴唇終於得到了漢江水的滋潤。可是,恢複了生機的士兵們卻找不到自己的武器,找不到自己的隊伍,找不到自己的將領。亂鬨哄的在江邊擠成一團。這裡沒有他們希望看到,來迎接他們的軍隊,只有拍打在岸邊的江水,從他們腳下流過。

「帶我去找楊延環將軍……」佐藤良夫斷了的肋骨疼入骨髓,退到江邊便是無路可退,忍著痛也要去找五郎商議,到底謝慕華叫他們退到漢江是什麼用意!

一天一夜,潰逃的日本軍隊在五郎的宋軍掩護下,退到了漢江。所有的建制已經被徹底打亂。除了跟隨在佐藤良夫身邊的士兵還能勉強認得旗號之外,其他的士兵都亂七八糟。只顧著在江邊哭爹喊娘。

副將扶著佐藤良夫朝後軍走去,一路上亂鬨哄的士兵臉上寫滿了絕望,那些希望來高句麗發財搶女人的士兵現在只求能活著回到日本。他們以前總是自我感覺良好,自以為就算大宋天下第一好了,老子也是天下第二,沒想到在高句麗遭到了契丹人的致命打擊。那些游牧民族出身的漢子,是日本人從來都沒有見過,想都沒有想過的強橫軍隊。日本人和契丹人的較量是一群職業農夫和職業屠夫的戰爭,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五郎的樣子比佐藤良夫好不到哪裡去,身上的衣甲破破爛爛,手中的大槍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只攥著一把不知道從誰的手中搶來的大砍刀,饒是如此,刀上也豁豁丫丫都是缺口,臉上的血污不知道是來自自己的傷口還是敵人的鮮血。一雙眼睛焦急的朝南方望去。

「楊君……」佐藤良夫撲了過來,就在五郎的馬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謝大人到底在哪裡?咱們這幾萬人,他還要不要了?是不是要我們在前邊打到底,他自己回大宋了?」也難怪佐藤良夫這麼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謝慕華到底是高官,就算這次打輸了,隨便找個借口回去就是了。至少他手中還有實力完整的水師和大部分步軍,死的都是日本人而已。大宋的皇帝應該不會對謝慕華怎麼樣。

「屁話!」五郎的眼睛瞪得就像銅鈴:「什麼時候見過謝大人丟下自己的部署,自己逃之夭夭,你再放個屁,老子就剁了你!」

佐藤良夫打了個冷戰,看著五郎手中的鋼刀,心忖道,死在這兒真是不值得。但是這一日一夜被契丹人追得像狗一樣。跟著楊五郎的五千步軍,現在還能在他身邊的已經不到兩千人,大多帶著傷。但是那些大宋的禁軍到底是磨練出來的精銳,筆挺的站在五郎身邊。外圍的已經開始搬運石塊,就地在漢江南岸修築起防禦工事。弓箭手坐在地上,將弓弦仔細檢查了又檢查,一張張臉上根本無視死亡的威脅。

佐藤良夫咬咬牙:「楊君,那你看現在要怎麼辦才好?」

五郎漫不經心的說道:「既然相公有將令在此,要我們在漢江南岸等他,就必然會來。與其在那裡呼天搶地,不如整理整理你的軍隊。我想,遼國人就快要攻過來了!」

一輪旭日高掛在正中,暖洋洋的陽光也絲毫驅趕不走佐藤良夫身上的寒意,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今日和契丹人作戰的是同族也就罷了。這兒不是日本人就是大宋的軍隊。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失敗是死亡,投降也是死亡,高麗的宣和大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佐藤良夫支撐起身體,扶著副將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走回去,吩咐諸位將官整理軍伍……

遠處塵頭大作,無數契丹兵將在滾滾煙塵中追逐過來,耶律休哥一點也不著急,於是跑得氣喘吁吁去漢江找謝慕華決戰,不如一步步的走,保留軍力。謝慕華妄想背水一戰,自己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打仗要士氣,在絕境拖得越久,士卒的心就越渙散。反正謝慕華就算來到漢江,也無法渡江進攻開城府,決戰……就讓漢江南岸成為謝慕華的葬身之地好了。

岸邊的宋軍默默的吃著乾糧,他們將身上最後的口糧分給了那些還有作戰能力的日本人。佐藤良夫卻是食不下咽,嘴裡不知道嘟嘟囔囔的說些什麼,或許是在向天照大御神祈求自己不要死的太難看。五郎坐在他的身邊,也不說話,一口口將一塊麵餅咬了下去,漢江水喝在口中,隱約有股澀味,到底還是大宋的山青水綠啊!!

「契丹人快要到了,前鋒距離此地不過五里!」一名探子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

佐藤良夫手一抖,手中的麵餅掉在地上。五郎神色自若,將那柄已經豁開了口子的大砍刀丟在一旁,隨手從身邊的小兵手中抓過一桿大槍,試了試分量,牽過自己的戰馬,一踩腳蹬,翻身上馬,大槍挽了個槍花,背在身後。放聲大喝道:「兒郎們,契丹韃子已經殺到眼前,前邊是漢江,只有返身一戰才有活路。」

看著部下一個個站起身來,靜靜的看著自己,五郎一陣豪氣沖霄:「大宋好兒郎,咱們先打一陣給扶桑人看看!」

那一千多名宋軍抓緊了手中的武器,默默的排好了隊列,弓箭,長槍,麻扎刀……從他們身上看不到對死亡的畏懼,只有對戰鬥的渴望。五郎長槍一展,縱馬飛去。千餘宋軍發一聲喊,緊緊跟上。

佐藤良夫滿臉羞愧,低聲對副將嘆道:「去,將咱們的人馬集合起來……」

五郎一馬當先,迎著契丹軍大陣直衝過去,對面箭如雨下,五郎只顧護住頭面和馬匹,重鎧之下,非是強弩不能破。契丹軍前鋒見五郎越沖越近,一聲喝令左右兩路分開,放五郎入陣。五郎長嘯一聲,長槍挑動,迎面一個契丹隊長舞刀殺奔過來,兩人交馬而過,五郎右手回抽,那支長槍輕輕格開鋼刀,靈蛇一般鑽回手中,兩馬錯身而過,那隊長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五郎長槍竟然比短刃還要靈活,一縮入手,迅即彈了起來,從側面詭異的刺了出來……

五郎一槍挑落那名隊長,將那具血淋淋的屍體挑在槍頭,朝前方的契丹士卒丟了過去,身後宋軍士氣大振,發一聲喊,旋風般殺進契丹大陣!

「此人真是虎將!」耶律休哥遠遠看著五郎在陣中左衝右突,勢不可擋,忍不住贊了一句。耶律休哥在契丹也是一等一的勇士,但是看到五郎狀若瘋虎,所向披靡,也不禁暗暗心折:「可惜這等勇士竟不是我契丹所有!」

「末將願生擒楊延環,獻於大王!」身邊一員驍將走了出來,抱拳單膝跪下。

耶律休哥笑道:「無需你動手。他們已經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多久。可惜這一條好漢,今日要沒於陣中了!」

蕭月影遠遠望去,看到五郎雄姿,也不禁輕啟朱唇,緩緩說道:「楊家果然了不得。楊繼業當年就讓大遼國如鯁在喉,他的七個兒子個個好本事。聽說楊延環排行第五,他的六弟楊延昭、七弟楊延彬更是萬中選一的將才。只可惜當初楊繼業投降了宋國,要是歸於我們大遼,豈不是如虎添翼?」

蕭月影一時情不自禁,耶律休哥怕她言失,介面說道:「呵呵,大遼也不乏人才,你斜軫哥哥,蕭不魯大哥,個個都是難得的人才。區區楊家……也算不了什麼!」

蕭月影頓時醒悟過來,感激的看了耶律休哥一眼。前陣戰況更是激烈,耶律休哥不緊不慢,一隊隊將兵馬投入進去,但是奇怪的是為何謝慕華還沒出現?

「報……」一名探子風塵僕僕的跑了過來,遠遠跳下馬來,沖著休哥叫道:「啟稟大王,漢江沿岸並未發現宋軍的蹤跡!」

耶律休哥心中一驚,怎會如此?他一向料敵機先,自忖如果是自己面對這樣的戰局,要麼是從海上逃走,要麼就是在漢江背水一戰,以求勝局。但是謝慕華現在沒有逃走的意思,又不在漢江,到底是耍什麼把戲?耶律休哥忽然感到,謝慕華這個對手需要重新掂量,天知道那個狡猾的宋人還有什麼詭計?休哥眯起眼睛,冷冷的看著陣前的宋軍,和隨後跟上來的扶桑軍隊,厲聲斥道:「為防夜長夢多,漢江邊,只要不是契丹人,全數殺了,一個俘虜也不要!」

蕭月影詫異的看著耶律休哥,大遼國不世出的將星,怎麼忽然變得如此暴虐?難道謝慕華給他的壓力居然這麼大?但是休哥說得不錯,無論如何,眼前負隅頑抗的宋軍是必須要解決的!不能給謝慕華留下臂助!

「宋軍……宋軍……」押後的蕭不魯急匆匆的策馬跑了過來,尖聲叫道。

休哥轉身看去,身後塵煙滾滾,無數軍馬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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