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謝慕華回到江寧府之後,已經是三日之後的事情了。那名刺客被關押在江寧府大牢里。這一次謝慕華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沒有用靜悄悄的手段去折磨他,而是改用了截然不同的方法。在那座空蕩蕩的重犯大牢里,獄卒們耳朵里堵上棉花,包緊了布條,卻把那個刺客結結實實的綁在柱子上,嘴裡塞上兩個核桃,叫他無法咬舌自盡。
跟著便用那些銹刀破劍,在牢中換著人手不停的摩擦。那種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之聲響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好容易清凈下來。又走進來兩名獄卒,手中居然拿著琵琶和嵇琴(二胡),坐在牢里依依呀呀的拉了起來,這些獄卒哪裡會玩樂器,卻是奉了謝慕華的命令,來折磨人的。一整天過去了,那刺客已經是精神接近了崩潰的邊緣,瞳孔擴散,呼吸粗重。根本睡都睡不著。到了一大清早,那些獄卒不知道從哪兒搬來一箱鞭炮,點著一掛就丟到牢里,過不一會,又是一掛丟了進來,噼里啪啦蹦蹦的,那刺客幾乎快要發瘋了。
「噪音審訊法應該是有用的吧!」謝慕華暗自忖道。現在的手段自然不比千年後,但是當年上網的時候,看到說摩薩德的那些特工審問那些意志堅定的犯人的時候,若是不招。這噪音審訊法便是其中一個極為有效的辦法,讓那些鐵漢子變得比麵條還軟。
等到謝慕華帶著張詠、蘇易簡等人施施然的走進牢房的時候,幾乎嚇了一跳,那個刺客已經是兩眼發黑,眼神迷離,手足顫抖,口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不是把他弄瘋了吧?」謝慕華急忙問道。
獄卒不敢怠慢,抬起一桶冷水照著那刺客便潑了過去,只見他頭髮披散,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幾十歲。取下他口中的核桃,只聽那人喃喃的說道:「你……殺了我吧!」
「殺不得!」謝慕華見他沒死,心就安定了下來,如此重要的人證,要是說死就死了,那豈不是太沒有面子了。
「只要你坦白告訴本官,到底是什麼人派你去虹縣行刺本官的。就算本官不能放了你,也未嘗不能給你個痛快。要是你執迷不悟,為那窮凶極惡之人隱瞞。那就說不得,本官只好安排你在這兒好好聽十來天大戲。聽到你願意招供為止!」謝慕華笑眯眯的說道。
張詠和蘇易簡對望了一眼,他們可沒有想到噪音有這麼大的威力,但是謝慕華屢屢想人所不敢想,用的法子都是神鬼莫測。把百鍊精鋼化作繞指柔,眼前這奄奄一息的漢子,哪裡還是昨日押進大牢的時候那條熱血漢子?
那人哼了一聲:「當真?」
「廢話,本官還能騙你不成?」謝慕華冷聲喝道:「一一給我從實招來,你姓甚名誰,籍貫何方?是什麼人指使你來行刺本官。若有一句不實,你就給我好好聽一天大戲!」
那人一聽又要聽大戲,頓時魂不附體,只得低聲說道:「小人叫張魁,太祖皇帝攻打金陵之前,小人是宮中侍衛!」謝慕華點了點頭,他說的宮中侍衛,自然是李後主的侍衛了。於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那人接著說道:「後來唐朝亡了,小人也沒什麼閑錢,就到處給人幫襯著幹些活。之後遇到曾浩大人,他以前曾和小人有一面之緣,就幫著小人在鄉下弄了幾畝田地,一家幾口人這才安頓了下來。小人也知道,無功不受祿,自然是要想辦法報答曾大人的。平素要是他有什麼煩惱的事,不方便辦的,小人若是知道了,想盡辦法也要為曾大人辦到。小人一家六口,要不是曾大人幫襯,早就盡數餓死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衣食無憂……」
「嗯!」謝慕華哼了一聲,這曾浩收買人心倒是有一些辦法,早幾年,江南東路有幾個官員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想來跟曾浩也脫不了干係。官場上要不是到了最後關頭,很少出現致人死命的做法。這些事以後再問也不遲。
刺客無力的呻吟一聲,接著說道:「幾天前,曾大人命人找到小人,說是經略相公謝大人誣陷與他,他有心辯白,但是卻無法動搖貪官地位……」
謝慕華頓時火不打一處來,從來背地裡說他謝慕華什麼的都有,貪官還是很少有人這麼說。貪什麼了?到現在謝慕華理論上還欠著小周后許多錢財沒還呢,那是正兒八經的負資產。要是想貪的話,早就貪了,至於現在一個月三百多貫的開銷么?
「正好虹縣民變,相公要去虹縣彈壓,小人就先行來到虹縣,偷偷混入城中。擠在亂民中,曾大人曾經說過,要是相公去了,十有八九要假仁假義的先勸降一番。命小人見機行事。小人原本不信,哪有官兒願意以身犯險的?沒想到,相公你還真是一個人就去了。小人一看有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刻出手刺殺。最後還是功虧一簣……」那人低著頭緩緩說道。
「你們都聽清楚了?」謝慕華看著蘇易簡和張詠。
張詠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一聽這話,高聲叫道:「曾浩真是無法無天,只當我們大宋就沒有王法了么?刺殺朝中大臣,這是滅三族的大罪。」
蘇易簡只是低低應了一聲,謝慕華若有深意的看了蘇易簡一眼,卻借著張詠的話頭,對身後的楊延彬吩咐道:「七郎,立刻點起三百官兵,包圍監當府。將曾浩緝拿歸案,要是有任何人敢於反抗,就地格殺!」
楊延彬看著妹夫從鬼門關走一圈回來,現在胳膊上還吊著白布,心頭早就有氣,當下領命就出了去。謝慕華吩咐張詠和楊延彬一起前去,免得楊延彬一介武將,到時候有什麼差池的話,張詠在旁邊還可以提點一下。
那名刺客,謝慕華也懶得管他,只隨意吩咐獄卒將他換到普通牢房,等候審理就是了。
謝慕華和蘇易簡兩人並肩走出大牢,身後的隨從都四散跟著,謝慕華忽然輕聲一笑:「太簡,我就知道瞞不住你。有什麼你現在就說吧!」
蘇易簡笑道:「相公,這個刺客是個硬漢子。方才太簡也看出些不對。受了一日一夜的折磨,他招供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能說得非常有條理。原本受了這樣的刑罰,就算是換做復之這樣的漢子,只怕也要條理不清了。可是刺客卻說得頭頭是道,諸般緣由合情合理。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之前已經把這段話背得滾瓜爛熟,想必是派他刺殺相公的人,生怕他萬一失手被擒之後招供出來,所以教他說一段假話。叫他牢記於心,到時候便嫁禍給曾浩。其間或許還用他的家人威脅於他,這就不得而知了!」
謝慕華讚許的點了點頭:「太簡,果然不凡。這也被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也是這麼以為的。刺客說得太過於清楚,便是疑點之一,疑點之二便是他既然自忖必死無疑,曾浩又對他恩重如山,像他說的那樣,他若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應該是打死也不招供才對。偏偏他招供招的比誰都快。果然是好手段啊!」
「嗯,反正曾浩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一次,黑鍋就讓他背了好了!」蘇易簡笑道。
謝慕華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太簡可知道這次要殺我的到底是什麼人么?」
蘇易簡伸手在掌心寫了個「王」字。
謝慕華臉色凝重的說道:「我也猜測是他,原本我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是政見不合,也應該不至於到了動殺手這個階段。但是他卻迫不及待的要置我與死地,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真叫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相公也不必多慮。經過這一次,他既然沒有能得手,必然會收斂不少。」蘇易簡急忙勸慰道。
謝慕華嘆息道:「算了,一時間也無法和他計較這麼多。還是先去看看曾浩家那邊怎麼樣了吧!」
三百廂軍不由分說,沖開曾浩家的大門,手中刀槍如林,將曾府上下都拉了出來,在院子里跪了整整兩排。楊延彬拿著戶籍清點著人數,張詠背著雙手冷冷的看著這些人。曾浩這次已經是自忖必死,之前刑部的人已經找過他,查問他命人給謝慕華下春藥一事。經過這件事,戶部也懶得去查到底賬目是哪裡不對了。兩部聯合起來,吩咐曾浩不得出門,每日畫押,將他軟禁在家中,等候朝廷最後的吩咐。
可是,刺殺謝慕華這樣的罪名,無論是刑部還是戶部都不敢扛下來,兩部的人眼看著廂軍衝進曾府,將裡邊的男女老幼都拉了出來,連屁也不敢放一個。
謝慕華和蘇易簡騎著高頭大馬姍姍來遲,看到跪在中間的曾浩,謝慕華笑道:「曾大人!」
曾浩一看謝慕華,幾乎要咬碎銀牙,不顧身上還綁著繩索,就要衝過來和謝慕華廝拼。卻被站在一邊的張詠伸腳拌了個跟頭,跟著謝慕華一腳踏在曾浩的後背上:「這是何苦來有,乖乖的做你的監當,不就得了。偏生要搞出這麼多事!來世投胎好好做人吧!」
「相公是要就地正法?」張詠臉色一變。
「刺殺朝廷大臣,自然是就地正法,難道要他活著再浪費幾天糧食么?」謝慕華冷森森的說道。
一旁侍衛「噹啷」一聲,鋼刀出鞘,純熟的畫了個圈,狠狠一刀照著曾浩的脖頸劈下。
謝慕華側頭朝外望去,只見對面的酒樓上,那些戶部、刑部的官員和王溥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