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回春,春水初生,乳燕始飛,處處是耳盈鳥語,目滿青枝,綠紅相扶,異馥誘人;楊柳以長長的枝條輕拂堤岸,清脆的馬蹄聲敲打在堅實的土地上,好一派怡人景色。一小隊官兵護送著一輛大車一路沿著河堤行走。
但是坐在車裡的人卻是心亂如麻。
萍兒,換了一身尋常民女的打扮,坐在顛簸的大車裡,思緒萬千。當初她接受曾浩的建議,想用自己的肉體換來謝慕華的身敗名裂,大家拼了個同歸於盡才好。可是事發之後,謝慕華的兩位夫人不但沒有為難她,還出錢將她從官窯里贖了出來。好歹算是保住了女兒家的清白之身,這份再造恩德難以報答。那位呼延家的謝夫人還答應說要幫她將父親從流放地找回來。
她只不過是一介女流,官場上的政治鬥爭,她又怎麼可能明白?在她小小心靈中,父親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人,那陷害父親的罪魁禍首便應該是大惡人。可是政治鬥爭從來沒有誰好誰壞,只有站的隊伍是不是正確的。當你不小心站在了錯誤的陣營,就要接受失敗的命運。每一個踏足官場的人都明白這一點,今日的風光無限,明日的冰冷牢獄,一上一下之間,就是那麼快!
可是萍兒還沒有來得及離開江寧府,便被刑部的人叫去,說是這次案子要到開封府審理,好在謝慕華居中說了幾句,刑部也沒有為難她,更沒有把她當做罪犯對待,還找了一輛大車來給她代步。可是去了開封府,要是刑部的官老爺們問起來這次案子,自己要如何交代呢?是把曾浩給出賣掉?還是繼續把髒水往謝慕華身上潑?那顆少女的心裡,一點底都沒有。七上八下,好生忐忑!
想到謝慕華,萍兒莫名其妙的一陣心慌,當時為了能將這位大宋的高官拉下馬,自己是什麼也不顧了,兩人赤身裸體相對房中。但是事後回想起來,自己怎麼說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兒,從小被告知要禮義廉恥,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的心裡亂七八糟,想個不停,一路上車馬不停,到了驛站便休息一下,換過馬兒繼續往開封府趕路。那些守衛的官兵也是鬱悶不已,他們是江南的廂軍,現在被楊延彬給操練的有模有樣,軍中給出許多優厚的獎勵,正是要奮勇爭先,求個出身的時候。卻莫名其妙的被派來押送一個少女!前後起碼耽誤一個月的時間!對於這些已經被楊延彬虐待上癮的官兵來說,實在是不願意走這一遭。
為首的隊長看了看日頭,叫道:「大伙兒在這兒停下歇歇,吃點乾糧喝口水,再趕路吧!前方四十里就有個驛站,下午咱們走快點,還能趕上晚飯!」
十來名官兵應聲叫好,紛紛翻身下馬,隊長取出兩塊炊餅,拎了一袋子水,走到大車旁邊,敲了敲車門:「萍兒姑娘,用些吃的!」
萍兒緩緩的推開了車門,展顏笑道:「多謝!」
那隊長這一路上倒是不鬱悶,隊伍里有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用餐到了驛站的時候還能看一會,也是一種樂趣。要說這丫頭長得還真是水靈,皮膚嫩的就像能掐出水來,身段窈窕,走起路來,腰臀處充滿誘惑的輕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勾魂奪魄,說話的聲音就像黃鶯一般清脆。比起那些胭脂俗粉來,實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比都沒法比!隊長看她春蔥般的小手伸了出來,接過水袋和炊餅,心中大樂,正要多說幾句。
忽然,那隊長見萍兒的臉色猛然一變,就像是看到最恐怖的事情一般,他到底是跟隨五郎狙擊過盜匪的人,感覺不對,隨手就將腰刀拔了出來,轉身橫刀胸前。但是,已經遲了一步,三個穿著黑衣的人鬼魅般的出現在車隊之前,手中拿著短劍、板斧、吳鉤這樣的兵刃,旋風一般的殺向他的部下。
「操傢伙!」隊長知道來不及說什麼,自己的部下卻目瞪口呆,這幾個人根本沒看清是從樹上跳下來的,還是從岸邊草叢裡鑽出來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三個人,氣勢洶洶,凶神惡煞,更是一句話都不說,直接撲向那群還在吃喝的官兵。
一句話剛剛出口,一個黑衣人就搶到隊長的面前,手中短劍如同毒蛇一般直捅隊長的右胸。那隊長也有幾分武藝,側身一閃,手中鋼刀照著那人的手肘就砍下。黑衣人一縮手,變招極快,短劍一吞一吐之間,又奔向隊長的咽喉。隊長吃了一驚,他們在軍營中練的都是大開大合的戰鬥技巧,這樣近身接戰的功夫,小巧騰挪實在不是他們的長處,無可奈何,只得退了兩步,舞動鋼刀護住要害。
黑衣人也不追擊,短劍一收,一把就將萍兒從車裡拽了出來,往肩頭一扛,攬住她的纖腰,萍兒失聲驚叫,手舞足蹈,想要從那人肩膀上掙脫下來,被人在脖頸處重重一掌,打得綿軟無力,昏昏沉沉!
那人雖然背著一個人,可是腳下動作極快,直朝柳林深處走去。隊長著了急,要是丟了萍兒,別說去了開封府,刑部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就算是回到廂軍,交不了將領,楊延彬也要砍他們的腦袋。更別說,被擄走的姑娘,還是他念念不忘的女子,雖然知道不是那人的對手,也大喝一聲:「弟兄們快追!」發一聲喊便舉步追了過去。
那些官兵武藝都是平平而已,對手雖然只有兩人而已,可是一柄板斧勢大力沉,一支吳鉤神出鬼沒,打得十來個官兵施展不開,岌岌可危。他們手中的花槍、鋼刀連人家的衣服角都碰不到,聽到隊長的叫聲,倒是有兩個勇敢的官兵,冒著被偷襲的危險,追了過去。其他的人拚死頂住這兩名刺客。
黑衣人背著萍兒快步衝到樹林里,將她重重往地上一摔。
萍兒吃疼,立刻清醒了過來,看到眼前男子一方三角巾擋住面目,一雙眼睛卻是精光閃閃。她心中害怕,情不自禁的蜷著雙腿往後拖了兩步,靠在一棵樹上,顫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的聲音比寒冰還冷:「送你上西天的人!」
萍兒忽然腦中電光火石般一閃,現在誰想殺她?那就是曾浩怕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唄!要說謝慕華想殺她,那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事情。謝慕華畢竟沒有和她發生肉體關係,也不怕她在開封府說什麼……萍兒反倒冷靜了下來,有些女人在面對重大危險的時候,反而更能沉得住氣,她便對那黑衣人說道:「小女子已經答應了監當大人,絕不出賣於他。難道監當大人還信不過嗎?」
「答應有個屁用?」那男子的口氣極為粗魯,說的又是一口地道的江寧口音。
這更加堅定了萍兒的猜測,謝慕華身邊親信都是從北方帶來的漢子,要說這些刺客能說一口地道的江寧口音,那必然是曾浩身邊的人了。萍兒只求能拖得一時三刻,那些官兵就能回頭來救她,便哀求道:「小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壯士武藝過人,是一條好漢,就不能饒小女子一條生路么?」
那人惡狠狠的笑道:「饒你?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說著,短劍猛的刺了出去,正對萍兒的心口。
死到臨頭,萍兒反而清醒了,一點也不害怕。這就是要死了么?原來人總是要死的,死,也沒什麼好怕的。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怒吼:「住手!」
卻是那名隊長趕了過來,他一看短劍已經朝著萍兒刺下,心中一急,將手中鋼刀脫手擲出,鋼刀去勢威猛,呼嘯生風。直奔黑衣人後心。那黑衣人顧不得再殺萍兒,回身用短劍一擋,將鋼刀格開。只不過是耽擱一會而已,隊長就已經趕到萍兒面前,赤手空拳和那黑衣人搏鬥起來。
無奈兩人武藝相差許多,隊長又是空了兩手,鬥了幾個回合,漸漸落了下風,遮擋多,進攻少。對手一柄短劍卻招招不離自己的要害,可恨的是那柄鋼刀還遠遠落在一旁,也無暇去撿。
隊長急了,百忙中對愣在一旁的萍兒叫道:「還不快跑,等著被殺么?」
萍兒如夢方醒,卻不遠離,反而繞開去,撿起了地上的鋼刀,一雙纖纖玉手握緊了鋼刀,鼓起勇氣衝到那黑衣人的身後,照著他的後心猛劈下去。
黑衣人急忙躲開,卻不慎吃了隊長一拳,在地上翻了個跟頭,這時,遠遠兩名官兵挺著花槍跑了過來,口中大呼小叫,鼓雜訊勢。黑衣人冷冷的瞪了萍兒一眼,卻不再回頭接戰,轉身就朝柳林深處跑去。
萍兒獃獃的站在原地,就像是痴了一般。直到隊長走到她的面前,接過她手中的鋼刀,這才忽然覺醒,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情不自禁反身抱住這個剛剛搭救了自己的男人,號啕大哭起來。確實,死裡逃生之後,萍兒心緒澎湃,難以自已!
那兩名官兵看到兩人抱在一起,便不再走近,這時,樹林外十來名官兵走了進來,看樣子那兩人見勢不妙,也已經逃竄了。一行人所幸沒有人戰死,輕傷挂彩的倒是有幾個,不過也無足輕重。一個小兵扯開嗓子就叫:「隊長……」
卻被身邊的老兵當頭打了一下:「瞎了么?」
隊長懷抱佳人,只求天長地久永無止境,一雙手連連打手勢,叫那群沒眼色的兵痞子快點滾蛋。那群官兵死裡逃生之後,兵痞模樣再現,一個個擠眉弄眼,打手勢對口型,琢磨著怎麼也得敲詐兩頓好酒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