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華走在路上,越想心裡越不是滋味。這些百姓說的應該沒有謊言。大宋是富庶,可是賦稅並不平等。就說四川好了,蜀中是天府之國,富饒美麗。可是立國三十多年就因為稅賦太重而逼出了王小波之亂。要說中國的老百姓是耐心最好的了,他們不會像法國人那樣心情不好就罷工,一年有二百多天在罷工。而是只要有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玩那些要命的勾當。可是王溥來到江南才多久?大半年的時間而已,就把這兒的賦稅一個勁的增加,真當江南的百姓是屬兔子的么?就算真是屬兔子的,逼急了也會咬人呢!
「大人,到了!」侍衛的聲音驚醒了深思中的謝慕華。
轉運司衙門要比安撫司衙門大不少。氣派的六扇門堂堂正正的朝著南方,兩名衛兵手按腰刀站在門口站崗。
謝慕華依照規矩走上前去,對衛兵說道:「經略安撫使謝慕華求見轉運使王大人。請通報一聲!」
這些衛兵還是第一次見到謝慕華,一聽說居然是江南東路的經略相公,頓時傻了眼。一個衛兵忙不迭的朝轉運司里跑去,另一個陪著笑臉服侍著謝慕華。
過不一會便見王溥親自迎了出來,笑道:「經略相公今天怎麼有空來轉運司坐坐?」
謝慕華拱手施禮道:「在下有幾件事想和王大人商議一番!」
王溥表現的就像是謝慕華的老朋友一般,左手一展:「好,經略相公這邊請,咱們去偏廳再聊過。來人啊,快叫人送上上等好茶。」
兩人一前一後走近偏廳,這兒雖然叫做偏廳其實一點也不小。左右兩排各四張紅木大椅子,每張椅子旁邊放著一個茶几。王溥和謝慕華分賓主坐下了,謝慕華也不客氣,開門見山說道:「聽說轉運司最近加了許多賦稅,可有此事?」
王溥笑道:「這是我們轉運司的事情,難道經略相公對此也有興趣?」
謝慕華長嘆道:「王大人,今天我來並不是要為民請命,而是要說清楚,本來大宋的賦稅十之六七都來自於江南。江南百姓的賦稅已經很重,要是再加的話,只怕激起民變。江南和別地不同,這裡原來是唐朝的土地,歸附大宋時日不久,民心尚且不穩。朝廷的政策也是宣撫為主,王大人,加稅之舉需要三思而後行啊!」
王溥臉色不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經略相公所言極是。只不過本官以為江南的賦稅不算多。這裡未經戰火,百姓頗為富足。而北方連年和遼國作戰,那才是苦不堪言。現在大宋立國不久,皆須用錢。經略相公,你想想,從去年到今年,光是你參與的戰爭已經有幾次了?軍費要錢,士卒撫恤要錢,征糧要錢,百官用度還是要錢。每一處都需要用錢,這賦稅又怎麼能減少呢?經略相公每月的三百貫月俸,也是從賦稅里得來的。至於江南百姓會不會民變,本官心中有數,只不過是加了一點點賦稅而已,那些草民又能鬧出什麼花樣來?經略相公你太多慮了。」
謝慕華一本正經的說道:「王大人,在下並非要插手漕司的事情,可是王大人在江南東路一味加稅。一旦民變那就是我安撫司的事了,到時候希望王大人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此外,漕司的人直接出去收稅,怕是不好吧。王大人應該約束你的部下,稅務自然有監當官來辦。漕司做好漕司的本分就行,要是有人打著漕司的名號出去胡作非為的話。本官也還兼任著江寧府的知州,到時候一定會秉公辦理,絕不徇私枉法。」
王溥皺了皺眉頭:「這話從何說起?」
謝慕華淡淡的說道:「有則改之無則嘉勉,漕司這麼大,要是有些害群之馬假借大人的名義出去為非作歹的話,到時候玷污了大人的清譽。在下也是好心提醒大人。今日本官路過大街,就聽說有人假冒漕司的人,在街上橫行霸道,跟老百姓橫徵暴斂,還動手打人。等本官回到江寧府衙便會發出公文,派人來漕司認人。到時候還請王大人從旁協助一二。」
王溥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這個自然。」
「那下官就告辭了!」謝慕華施施然的站了起來,大踏步走出偏廳去。
王溥的臉色變幻不定,半晌才狠狠的一拍桌子:「居然敢教訓起老夫來了!」
……
謝慕華走出轉運司,對侍衛說道:「留下幾個人看著這兒,方才在大街上欺壓百姓的人說不定就要逃走。要是他們出城的話,也不必攔著,跟著他們出城。記住,一旦抓到這個人犯不要吭聲,立即綁了丟到枯井裡,千萬不要抓活口回來。跟著慢慢把風聲放出去。」
那侍衛臉色一變:「大人!」
謝慕華冷哼道:「照我說的辦就行了,待會我回到江寧府衙門再簽一張緝盜的文書給你。」
那侍衛點頭答應了,便留下幾個人手看著轉運司衙門。
謝慕華想了想,又喚過來一個侍衛:「你跑一趟,把江寧府里有名的大夫都請到安撫司衙門來。就說晚上本官請他們吃飯。」
「是,大人!」這個侍衛倒是頗為乖巧,不該問的話一句也不問。
到了晚上,安撫司里張燈結綵,謝慕華特意從江寧府的幾大酒樓里請了出名的師傅前來做菜,又命人去買了上等的好酒,從女兒紅、狀元紅、竹葉青、汾酒、杜康……簡直是應有盡有。就算是供應給那些大夫們喝的茶水,都是命人去買來的上等茶葉。安撫司的偏廳里座無虛席。那些侍衛辦事非常謹慎,謝慕華吩咐的是把江寧府里有名的大夫都請到安撫司衙門來,侍衛們為了免得少請了人,便索性把能找到的大夫都給請了來。許多人只不過是江湖郎中而已,莫名其妙在街上遇到了謝慕華的侍衛就被請到安撫司衙門來,跟經略相公一起喝酒吃飯,跟張詠、蘇易簡等人一起聽曲子看秦淮美女。
只不過許多老成的大夫心中忐忑不安,忽然被謝慕華請來,還不知道是不是禍事呢……
酒過三巡,謝慕華端著杯子站了起來,朗聲說道:「諸位,本官來到江南東路為官。有心造福一方,這也要大家鼎力相助,本官先干為敬,敬過諸位回春妙手!」
說罷,謝慕華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那些大夫們面面相覷,卻聽謝慕華接著說道:「諸位大夫,你們的醫術向來都是父親傳給兒子,師傅傳給徒弟。可是這麼一代代傳下去,中間肯定會流失不少精妙的醫術。就說華佗好了,華佗的麻沸散,諸位有人能配出來嗎?老百姓的生活最關切的就是衣食住行,密不可分的就是生老病死。一個人活一輩子,吃的是五穀雜糧,怎麼可能不害病?害病就要求醫,可是大夫太少啊!」
謝慕華頓了頓,又說道:「本官有心辦一個醫堂,邀請大夫們入駐。你們一樣可以打理自己的店鋪,每月抽出幾天的時間到官府的醫堂坐診。診金還是按照你們的標準來收,藥材可以去你們的店鋪去抓。官府每個月還會發給入駐醫堂的大夫酬勞……一天一貫。」
謝慕華平靜的看著議論紛紛的大夫們:「醫者父母心,你們懸壺濟世,為的也是造福一方。現在就有一個大好機會在你們面前。老百姓來醫堂看病的,他們出一半的診金,餘下的一半官府來出。你們在座有一百多位大夫,不知道有誰願意加入官府的醫堂呢?」
有個大夫壯著膽子問道:「大人,加入了官府的醫堂,那咱們自己的店鋪不就沒生意了嗎?官府開設醫堂,以官府的力量,我們這些人又怎麼能和官府相爭呢?」
謝慕華搖了搖頭:「官府的醫堂並非以賺錢為目的,這是一個為了老百姓的長遠福利。許多人生病了看不起病,許多人想找大夫的時候找不到。現在官府提供這麼一個地方,讓他們能看得起病,抓得起葯,要找大夫的時候就能找得到。而且有官府作保,那些人也放心。再說了,一個月只耽誤各位幾天的時間而已。這裡有一百多位大夫,就算每天請十位大夫坐診,平均下來一個人一個月只要來官府的醫堂三天而已。另外,各位自己的藥鋪也可以繼續開辦,老百姓知道你們醫術高明的,你們不在官府的醫堂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去你們的藥鋪求診。各位不會對自己的醫術這麼沒信心吧?」
謝慕華這一番解釋讓那些大夫放下心來。這麼說的話,對自己沒有損失啊……更有一些自負醫術高明但是聲名不顯的大夫更是摩拳擦掌,要借用官府的醫堂打響自己的名頭,到時候把自家的醫術發揚光大,豈不是甚好?
謝慕華接著說道:「本官以為醫術向來都是父親傳給兒子,師傅傳給徒弟。這樣不好,本官還想在江寧府開辦一個醫術學堂,各位都可以提供自己的藥方參與,也可以在醫術學堂里授徒。讓更多的人學到醫術,當然了,想來學醫術的人是要交納學資的,這些學資,官府不要,統統都給你們這些大夫。你們看可好?」
這番話,有些人就打起了退堂鼓,醫術向來都是父親傳給兒子,師傅傳給徒弟,絕對不傳給外人的。聽謝慕華的意思,就是要把自家的醫術公諸於世,這還了得?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將來自己靠什麼吃飯?這也難怪他們,畢竟觀念在那兒放著,想讓他們一步走出去,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