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華不禁茫然問道:「復之,你怎會知道平將門這個人?」
張詠笑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日本國立國已久,但是平將門乃是唯一一個公然反叛在京都的天皇朝廷自立皇號者的人。這個人頗為傳奇,在下當年遊俠江湖的時候,也曾經結交過一些海外異人,聽說過一些平將門的故事,只不過大多都是以訛傳訛了。平將門這個人是個難得的將才,敢於公然叛亂,自立為帝。在日本國也算是個人物。」
謝慕華心中一凜,如果說宋代之前日本只有這麼一個自立為帝的人的話,那之後的一千年日本也沒有一個人曾經自立為帝。這個平將門可真了不起,日本國數千年歷史上,只有他一個人做了除了天皇朝廷之外的皇帝。
原來四十多年前,在日本,平將門是在當時的太政大臣藤原忠平的手下擔任侍從官。沒多久,剛好檢非違使一職有了空缺,忠平剛想要把平將門給遞補上去的時候,東國方面就傳來平將門的父親平良將病死的消息。在當時父死子返鄉守孝的習俗之下,平將門不得已只好返回下總國猿島郡的老家乖乖的守孝去,從此也斷絕了他晉仕之路。平將門後來繼承了父親所留下來的下總國猿島、豐田兩郡。憑藉著他的武勇與強悍很快就成為東國地方上的一霸。
平將門到了猿島之後先後因為領地的問題和源氏的源護以及平氏的平國香(就是平將門的大伯父)起了衝突。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同時,平將門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平國香和源護的對手,便把自己的勢力固定在猿島之上。並迎娶了二伯父平良兼的女兒良子為妻,希望能夠得到二伯父的支持。
退守在猿島的平將門,遭到源護的三個兒子逼迫,更沒想到的是,大伯父平國香居然帶領軍隊前來支持源護的三個兒子。有道是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平將門索性帶了自己的家將軍隊和源氏以及大伯父平國香的軍隊大戰起來。這一仗打得昏天暗地,平將門勇武過人,一人斬殺源護的三個兒子,並且追上平國香,一刀將平國香殺死。
之後平良兼帶兵前來圍剿平將門,又被平將門擊敗,平良兼僥倖逃生之後,向京都的天皇告狀,說平將門如何跋扈。天皇便一紙詔書將平將門、平良兼、源護等人都招到了京都。但是當時平將門的老上級、藤原氏的藤原忠平在朝中擔任要職,天皇也不得不看著藤原忠平的面子,於是就把此事壓了下來。不久,朱雀天皇登基之後大赦天下,平將門無罪釋放。
經過了這件事之後,平將門壓根就不把天皇朝廷放在眼裡,在他回家的路上,又遭到平國香的兒子平貞盛和平良兼的暗殺,僥倖逃出生天。平貞盛一不作二不休,向天皇請了兵符要鎮壓平將門。沒想到關東的兵將並不聽從平貞盛的號令,反而倒向平將門一邊。
到了四十一年前,平將門的野心再也按捺不住,起兵造反的平將門一舉攻克了下野和上野,自號為「新皇」,佔據了關東地區。
朝廷的征討大軍啟用了平貞盛和藤原秀鄉兩人,這兩人組成聯軍和平將門大戰,本來已經被平將門擊敗,但是關鍵時刻,平貞盛等人識破了平將門的影子武士掩護,奮力一擊,斬殺了平將門。
這位登基不到八十天的短命皇帝就此死去。
在日本國流傳了許多關於平將門的傳說,平將門在古日本國的四大怨靈之間位居第二。有傳說他的母親是蛇神,曾經用唾液舔遍了他的全身,只有眉心沒有舔到,於是周身刀槍不入的平將門,眉心就是他唯一的死穴。他的弱點也被他第三個妻子告訴了平貞盛。更有傳說,平將門的首級被平貞盛等人砍下來放在盒子里,當天晚上就不翼而飛……
直到千年之後,關於平將門的傳說依然不絕。
而謝慕華眼前這兩人居然是平將門的後人,這叫謝慕華頓時來了興趣,朗聲問道:「你們是平將門的後人,那你方才說什麼大隊人馬,你們的大隊人馬來大宋做什麼?」
平秀正低聲說道:「大人,家祖曾有一位盟友是關東的海盜藤原純友。當年家祖戰死之後,藤原純友帶領部署殺到上野將家父救了出來,那時候家父只不過是個嬰兒而已。從此跟隨藤原純友在西日本漂泊,海盜的生活就是四處流浪,劫掠為生。家父不慣這樣的生活,三十來歲就鬱鬱而終。藤原純友死後,他的兒子藤原拓名和孫子藤原正一郎,帶領著海盜繼續在關東漂泊。之後西國追捕使對海盜窮追猛打,不知道是什麼人泄露了我們兄妹的身份,西國追捕使上報朝廷之後,天皇極為震怒,要捉拿我們兄妹……」
「然後你們就來大宋了?」楊延彬問道。
平秀正搖了搖頭:「我們原沒有打算來大宋,但是西國追捕使對我們糾纏不休,那段日子海上天氣變幻,又遭逢暴雨,纏鬥之下竟然飄到了大宋的國土。只不過只是我們一條船和一條西國追捕使的船飄了過來,藤原家的艦隊不知去向。我們也不知道是在哪裡靠的岸,跟著就是一路打打殺殺,我們逃他們追,到了這兒就遇到大人了……」
「誰是藤原家的人?」謝慕華厲聲問道。
那群日本人居然沒有反應,謝慕華暗暗生氣,居然除了平氏兄妹之外,連個懂漢語的都沒有,不知道多掌握一門外語的重要性嗎?無奈之下,謝慕華只得搖了搖頭,又問道:「平秀正,哪些是你的人?」
「就是這幾個了。」平秀正指了指幾個傷痕纍纍的男子,臉上不禁露出悲傷之色,這一船人少說也有百餘人,這一路下來只剩下寥寥數人,想必是極為慘烈的追殺。但是平秀正這道悲傷之色一閃而過,隨即看不出他心中的波動。
「大人,你打算怎麼辦?」張詠問道。
謝慕華苦笑一聲:「我能怎麼辦?這些日本人,雖然在大宋打打鬧鬧的,但是畢竟沒有傷到大宋的子民,我要是就這樣斬了他們,你們私下裡還不得說我是殺人狂魔啊。復之,你倒說說,你有什麼辦法?」
張詠笑道:「大人,日本國現在和大宋並無交往,日本國王也沒有派人來大宋朝貢,他們貿貿然來到大宋惹是生非,殺了也不為過。那些藤原氏的武士,依下官看來,他們定要和平氏不死不休。就算現在放了他們,將來也是繼續追殺的局面,雖然現在他們沒有傷到大宋子民,但是難保將來不會傷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穩妥起見,將這兩批人分頭送到不同的地方好了。」
謝慕華眼前一亮:「就按你說的辦。徐州那裡有個煤礦正在開採,聽說人手不夠,我看這些武士雖然身材不算高大,可也頗為結實,干起活來比那些尋常的勞役要強得多。這些只不過是日本人而已,又不是大宋子民,工錢都省了。就把這十來個藤原氏的人丟去徐州煤礦……呃……先干十年活再說吧!」
「大人高見。」於子廉和高啟德不失時機的兩記馬屁送到。
那些藤原氏的武士一句漢語都聽不懂,嘴巴都被打得高高腫起,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充做免費勞工,一隊侍衛將他們抓了起來,直拖入艙底。這些侍衛著實賣力,察言觀色,覺得安撫使大人似乎對這些日本人不太有好感,他們自然也不會客氣,把那隊藤原氏的武士看得緊緊的。
平秀正和平弘雅卻是聽得懂漢語的,將謝慕華輕描淡寫的就把那一隊藤原氏的武士充做免費勞工,臉色也不禁微微變了。
「呃……」
謝慕華還沒想好說什麼,可是日本人對他這句「呃」已經是談虎色變了,平秀正急忙說道:「大人,我們在大宋的土地上械鬥,是犯了錯。請大人讓我們以金銀自贖。我手下這些人只要有一個能聯絡到藤原拓名,多少金銀也能拿到。」
一聽金銀兩字,謝慕華忽然想了起來,日本國的金銀產量是極為豐富的,況且中土的物資在日本國賣的那叫一個暢銷,這兄妹兩說不定還有什麼別的用途……謝慕華換上一副好臉色:「你們不用怕,你們都是被逼出來的,本官能理解你們的苦衷。這樣好了,你們先去洗洗澡,換身衣服,跟著本官先去江寧,本官再想想如何安排你們。」
平秀正和平弘雅大喜過望,雙雙拜倒在地,還尼尼諾諾的招呼趴在後邊的幾個平氏武士,一起磕頭謝恩起來。
謝慕華低聲對楊延彬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在船上,要好生看嚴實了,這些人,將來我還有用處。」
楊延彬點點頭,帶著平秀正等人便下去了,這日本國的女人還真沒地位,幾個男人都被帶了下去,平弘雅還跪在謝慕華的面前。謝慕華嘆了口氣:「你也起來吧,一會找一身女裝給你換上。」
平弘雅款款拜倒:「多謝大人。」
後方不遠處,靈秀公主指著謝慕華的脊梁骨對柴郡主說道:「你看你看,這些男人,沒有女人的那些就被拉去做苦工,有個漂亮女人的就留下來款待……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柴郡主幽幽的看了謝慕華的背影一眼,輕聲道:「謝大人此舉應有深意,我們不要妄自猜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