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隊成隊的禁軍從押赤城的各地軍營跑了出來,他們連夜行動,手中高舉著火把,刀劍出鞘,一桿桿長槍就像是移動的森林在押赤城裡遊走,到處都有禁軍高聲喊著——捉拿反賊,喝令那些押赤城的老百姓不得出戶。
潘惟吉和曹琮已經披掛整齊,兩人一東一西各帶一隊人馬包圍了高府,一聲令下,禁軍便破門而入,高府里沒有多少人了,只剩下一些僕役、婢女、伙夫、馬夫……真正高府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了。饒是如此,潘惟吉和曹琮還是命令大隊禁軍沖了進去,將高府上下搜了個遍。
這一查抄就不得了,私藏的軍器盔甲足足有三四千套……一頂謀反的大帽子馬上就給高家扣到了頭上,笑話,高家的族兵都已經參戰去了,家裡放著這麼多盔甲,可千萬別說是高府的人自己穿著玩的,高府上下只不過是三百來人,一人穿十套?
潘惟吉知道高夏祥臨走之前必然已經銷毀了不可見人的文書之類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銷毀是一回事,栽贓又是另外一回事。潘惟吉自己就造了不少高詩夏謀反的罪證,只不過操作起來的時候有些麻煩,那些士兵先找到地方把這些東西塞進去,跟著再歡天喜地的把他們找出來……
孫全興帶著禁軍馬上控制了押赤城的城防,城裡只不過還有一千多老弱殘兵,高家的族兵派出去參戰去了,高家隱蔽的力量並不在這裡,只要還在滇池,只要高詩夏還沒死,隨時都可以招攬大批兵馬出來。
一封寫明高詩夏謀反,企圖殺死大宋禁軍將領,謀取宋軍的文碟火速送去大理城。
這一場事完了之後,潘惟吉和曹琮算是長出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這一次高家是不反也不行了。
……
一輛結實的馬車緩緩的走在北去的道路上,一路都是蕭瑟之意,雖然還是夏天,但是這裡看起來卻頗為荒涼,就算走上百餘里都看不到人煙,也不覺得奇怪。那馬車的四周卻有兩百多名騎兵擁衛著。
一陣馬鑾鈴響,一騎飛快的跑了過來,湊到車窗邊:「公主殿下,現在天色已晚,今天還是就在這裡安營紮寨吧?」
車窗被一隻柔若無骨的玉手揭開,露出一張秀美的臉龐,蕭月影的聲音清澈無比:「也好,都累了一天了,請陳大人來見我!」
這些士兵可以休息了,便一個個跳下馬來,極為熟練的在原地安營紮寨,這裡本來就沒有路,走上去是路,沒有人走便是一片荒涼。那些士兵大聲說笑,取出攜帶的乾糧和清水,升起一堆堆篝火就吃喝起來。
陳從信緩步走了過來,蕭月影回頭看著陳從信笑道:「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必拘禮,坐下吧!」
「多謝公主殿下!」陳從信坐的稍微遠了點,這裡也升著一堆篝火,紅火的光芒照在蕭月影秀麗的臉上,顯得她分外明艷動人。
「這次回到上京之後,皇上論功行賞,陳大人必可高升!」蕭月影淡淡的說道。
陳從信急忙說道:「下官一事無成,在大理也未能殺死謝慕華,若是皇上當真封賞下官,那下官可是萬萬受不起的!」
蕭月影笑了笑,不置可否,她遙望著天上的明月:「這裡的月亮和草原上一樣,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出來了這麼久,想到可以回家,心裡就平靜多了……」蕭月影笑盈盈的看著陳從信:「人已經派出去了么?」
陳從信點點頭:「派出去了,請皇上發一支兵佯攻雁門關,卻不得與大宋軍隊真的起了衝突!只是下官有一事不明!」
蕭月影漸漸收起笑容,她一旦嚴肅起來,就像是月光下的女神,讓人不敢褻瀆。蕭月影輕聲說道:「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吧!」
「為何這次我們不趁著宋國在對大瞿越國用兵的時候南下攻宋呢?而這次吐蕃王子說請大遼國攻打雁門關,為何公主卻要皇上佯攻即可,不要和宋軍硬碰?」陳從信一是心裡真的不明,二來他深諳做官之道,下邊的人越是表現的謙卑,越是顯得沒有上官精明,那將來的升遷就最有希望。
「打不得……」蕭月影淡淡的說道,一雙如水的眸子彷彿蒙上了一層霧氣,朦朧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宋軍南下,卻沒有動用主力,大多是地方廂軍,那些廂軍的戰力其實並不算太差,畢竟趙匡胤定國還沒有多少年,比起那些訓練又差,裝備又差的交趾人來說,廂軍就足夠應付他們了,多派了一萬五千禁軍,只是為了防止萬一而已。滿城一戰,大遼國損兵折將,士氣低落,現在要開戰就必須要贏,若是連輸兩場,遼國大軍的士氣就將要低落到極點。但是宋人既然南下了,就一定會防著我們北方,雁門關是楊家坐鎮,當年楊家將和遼國大戰多年,契丹人幾乎占不到便宜。楊無敵的名頭就是這麼打下來的。滿城涿州是李繼隆坐鎮,他攜新勝之威,手下將士又是精銳禁軍。很難打……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這仗就絕對打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謝慕華那個傢伙運氣好,還是他太聰明。暗殺不了他就算了,但是你看他到了大理之後,把一個好端端的大理國鬧得雞飛狗跳。楊家被他逼得沒有辦法,造反了;高家早晚也是要反,這一仗打下來,大理幾乎就找不到可用之兵。到時候為了不被吐蕃或者緬甸吞併,宋國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派兵進駐藩國……一個國家失去了自己的軍隊,也就是等於亡國了……」蕭月影嘆了口氣。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謝慕華是要把段氏,楊氏,高氏的力量全部消耗在這一戰里?」陳從信直接問道。
蕭月影點點頭:「若是吐蕃的尚義立贊不來大理國參戰還好,你想想,現在兩軍在羊苴咩城對峙,八萬對八萬,勢均力敵。謝慕華要是逼反了高家,高家的一萬族兵肯定是和在押赤城的其餘高家軍隊一起前後夾攻大理城,到時候第一個先亂的就是羊苴咩城,高家的一萬族兵一走,一盤散沙的諸侯少了高詩夏這個主心骨,必然擋不住尚義立贊的三萬精銳,如此一來,諸侯軍被擊潰,羊苴咩城就失去了外援,失守只是早晚的問題,不過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就算楊峰書有本事,只損失一半好了,他的軍隊也要大打折扣,尚義立贊一直沒有參與攻城戰,就是為了保存實力,四大王系在吐蕃相互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要是尚義立贊的三萬大軍損失的太慘重,那拉薩王系在吐蕃就可能要面臨著被其他三大王系吞併的危險。雖然這些臟活累活都是楊峰書自己幹了……」
陳從信一拍大腿:「下官明白了,第二亂的就是大理城,大理城的守軍已經不是很多,被高家大軍圍攻,宋軍若是此時參戰……要是謝慕華早有準備的話,那廣南西路的廂軍只怕已經準備隨時進入大理國了,到時候,高家一動,謝慕華先拿下他的押赤城,外邊看起來是高家兩路夾擊大理城,不過再放大了看,就是宋軍的禁軍和廂軍佔了高家領地,把高家擠在中間……」
陳從信很明白,下官也不能一味裝傻,偶爾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也是博得上官喜愛的重要條件。
蕭月影輕聲一笑:「你說得對,但是你可知道為什麼謝慕華一定要取大瞿越國和大理不可嗎?大理一直求封,若是謝慕華肯居中說話,趙德昭未必就不肯答應大理國的求封,謝慕華偏偏不說,還不是為了把大理國吞下去,只不過宋軍現在實力有限,不可能憑藉武力就徹底征服大理國,所以謝慕華才挑起這麼多是非,叫大理國的三家打得筋疲力盡,他再坐收漁人之利!」
陳從信疑惑的反問道:「為什麼要取大瞿越國和大理國呢?」
蕭月影輕啟朱唇,吐出八個字:「失之西北,取之東南!」
「宋國立國之後,無力對西北擴張,但是東南卻有大片土地等著他們去開拓疆土,吞併了大理和大瞿越國,宋國的疆域就擴張了五分之一,以大宋的疆域來說,這數千里土地,他為什麼不要?北方是我們大遼國在壓著他們,既然無法往北,那便往南……還有,陳大人,你別忘記了党項人!」蕭月影接著說道。
陳從信笑道:「党項人只不過是一群散沙而已,應該是不足為患吧?」
蕭月影搖了搖頭:「党項人是天生的戰士,他們控制著靈州夏州一帶,和我們一樣佔據了戰馬的來源,一旦党項人整合起來,必然是個不可小視的力量。現在的党項人對大宋俯首稱臣,開通邊市,供給大宋戰馬。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凝聚在一起,党項人夾在吐蕃、宋國和大遼之間,想要發展起來談何容易。但是我們不能就此忽略他們!他們或許是天底下僅次於契丹勇士的天生戰士!」
「那党項人跟我們現在的局面有關係嗎?」陳從信追問道。
蕭月影嫣然一笑:「當然有關係,我已經說了,党項人夾在三國中間,現在是靠著大宋在生存。不過宋人在幽州大敗之後,党項人就開始對大遼國示好,他們明白,宋軍現在抵抗遼國已經勉為其難,沒有餘力去控制他們。但是大遼國有自己的難處……」蕭月影的眼前彷彿出現了耶律賢那張被病痛折磨的蒼白的臉……
蕭月影拋開這些雜念,低聲說道:「大遼國上京距離夏州太遠,鞭長莫及,只能對他們施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