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華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四周都是戒備森嚴的侍衛,五郎和九妹更是手按刀柄時刻提防著有刺客出來襲擊。他們比尋常的侍衛更多了一份細心,要知道謝慕華要是有什麼閃失的話,八姐就變成了寡婦,那還得了?
謝慕華腦子裡想的都是常睿冬說的那番話。
「要是大理國現在就上表請封,謝相公就不能坐視不理吧?」
「實不相瞞,今日請謝相公來到皇宮之前,大理國的太子段素英就已經帶領隊伍出發,前去東京求封。之前大理國都是派大臣前去大宋求封,未免有些不夠誠意,這一次太子親自去東京求封。料想大宋應該不會不同意了吧。既然如此,若是此時大理國有人造反叛亂,就算大宋皇帝陛下還沒有接受大理國的請封,那謝相公於請於理也要保住大理國的安全。您說,對不對?」
「高楊兩家狼子野心,一直覬覦帝位。這樣的亂臣賊子,大理國早就要清除他們了。謝相公,大宋南征大軍回師之時,求封一事就應該有了結果,若是求封成功,大理便會請求大宋皇帝陛下出兵幫助大理平叛。與其到時候再派兵馬,不如現在就以南征大軍為主,進駐大理……」
常睿冬那張看起來老老實實的臉,在謝慕華腦海中一直揮之不去,到底姜還是老的辣,這些人無論是在大國還是小國,都是在政壇廝混了一輩子的人。居然給自己來了個破釜沉舟,生米做成熟飯。於請於理,大理現在正在請封,只要太子路上走的慢點,走個兩個月才到東京城,那這段時間內,大理要是有什麼意外,謝慕華還真得幫忙,不然的話,一旦趙德昭答允了冊封大理段氏,可是段氏已經被人推翻了政權,豈不是讓大宋顏面無光?段素英已經出發了,從大理到開封府山水迢迢,沿途就算是路過一個小城,段素英也可以大搖大擺的住進驛館,這是禮節……
謝慕華越想頭越疼,他倒不是就像看著段氏被人推翻,但是這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非常難受,謝慕華習慣了掌權,習慣了自己主動,佔據著制高點。但是現在大理國的君臣站在更高的地方,對著謝慕華髮出得意的獰笑:這次你不動手都不行。
於子廉低聲說道:「大人,不如咱們派人密報皇上,提前斷了大理國求封的心。反正太祖皇帝有言在先,不暇遠略嘛。就算是當今皇上也要考慮考慮是否就接受大理國的求封……」
謝慕華搖了搖頭:「不妥,段肅順既然敢告訴我,他心裡就有底,咱們要是派人去和皇上說不冊封大理,那就是要跟段肅順撕破臉皮。他不敢殺我,可是殺咱們的信使卻是無所畏懼,他怕什麼?大不了往山賊身上一推,死的只不過是區區小卒,大宋難道能因為一個信使死在大理就對大理用兵嗎?」
於子廉也嘆道:「沒想到段肅順為了自己的皇位居然這麼狠,這一招算是夠狠毒了。要麼楊峰書起兵造反,咱們南征的軍隊就不得不卷進來,要麼楊峰書就得把他造反的最好機會給放過去……」
謝慕華忽然眼前一亮:「等等,你說什麼?楊峰書造反的最好機會?」
於子廉看到謝慕華的眼神,頓時恍然大悟:「段素英求封的事,離開大理國之前一定要做的密不透風,絕對不讓楊峰書和高詩夏發現。出了大理國境之後,高楊兩家鞭長莫及,段素英自然可以大搖大擺的在大宋行走。謝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逼楊峰書現在就動手么?」
謝慕華微微一笑:「楊峰書要是知道段素英現在已經出發去了大宋,而南征軍還在大瞿越國喝交趾人作戰,吐蕃王子又來到大理支持他,你說他會不會馬上造反?難道他還眼巴巴的等著我死?」
於子廉輕輕點頭:「可是要找誰告訴楊峰書呢?咱們的人,誰也去不得!」
謝慕華笑道:「於兄啊於兄,咱們又何必找人去告訴楊峰書呢?楊家籌劃多年,在大理城裡耳目眾多,這消息想放出去還不簡單?」
其實謝慕華想到的是信息傳遞的不準確性,第一個人說出來的消息經過幾十人一百人的傳遞,最後早已是面目全非。能將一個人打了個噴嚏,最後說成那個人得了艾滋病。這一點在信息學上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現在謝慕華打的也是這個算盤,這條消息一旦放出去,輾轉傳到楊峰書的耳朵里的時候,只怕已經變成——謝慕華答允在大宋皇帝陛下面前為大理求封,所以段肅順迫不及待的將太子段素英親自派到開封府去,為求請封成功。
這條消息給楊峰書的壓力……謝慕華簡直想起來就想笑。
楊峰書一把將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段肅順這老賊,實在太陰險了!」
侍立在楊峰書身邊的是楊氏的智囊楊剛正,見楊峰書如此惱怒,楊剛正急忙勸說道:「侯爺不必惱火,段肅順已經是黔驢技窮,不得不出此下策了。想那大宋國豈是易於之輩?他這個時候求封,就算保得住段氏,也要被謝慕華榨乾最後一點油水!」
楊峰書依舊憤憤不平,拍案而起:「這大理國的天下本就是我們楊家的,先祖楊干貞何等威風,推翻鄭氏做了皇帝,這般雄才大略,卻被段氏串通洱海以西的泥腿子造了我家的反。他們才是竊國之賊,他們才是叛臣賊子。」
楊剛正長嘆一聲,當年楊干貞弒君之後擁鄭氏清平官趙善政為君,改國號天興。趙善政為政也乏善可陳,當了十個月國王,就被楊干貞廢棄。
楊干貞自己坐上了寶座,改國號義寧。結果楊干貞弄權有術,治國無方,剛愎自用,殘暴無比,不得民心,於是受到各方面力量的反抗。
段氏也是風雲際會,串通了在洱海以西造反的起義軍,還有當時並不算很強大的高家的支持,這才推翻了楊家的統治。
說起來,楊家丟了天下還真怪不得段氏。按照當時楊干貞的做法,就算段氏不起兵反抗,自然還有會張家李家王家來反抗,楊干貞當了沒多久皇帝就丟了江山,是他咎由自取,又怎麼怪得了別人。
但是楊家在洱海以西到底是根深蒂固,就算是失去了皇位,段氏還真奈何不了他們,於是就在大理國做個侯爺。只是楊家子孫向來視段氏為家臣,被家臣篡了權,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從楊干貞到楊峰書,已經過了整整三代人,只是這份仇恨卻越積越深,無法化解了。
「侯爺,姑且不說段氏如何,現在段肅順已經出了招,侯爺可有什麼對策?」楊剛正岔開話題問道。
楊峰書漸漸冷靜下來,發火併不能解決問題。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提前動手。段素英現在已經出發了,大宋的軍隊在白騰江大敗越軍,想來不日就要攻克大羅城,要是咱們不提前動手,到時候大宋的軍隊回師之時,咱們就處處被動了。」楊峰書想了想說道。
楊剛正微微搖頭:「侯爺,咱們現在起兵,吐蕃王子未必贊成,他們是想等謝慕華死了之後再動手,那時候段氏內外交困,自然不是咱們的對手!」
「死,死,死!天天都說讓那個謝慕華死,可是他死了么?我看謝慕華活得挺滋潤的。他身邊衛士如雲,除非去皇宮,現在根本就不出來了。怎麼殺他?集結大軍去攻打禮賓館?那樣的話,不如自己一頭撞死來得痛快。那些遼國人不是說得信誓旦旦能殺死謝慕華么?現在可好,滿城貼的都是蕭月影和陳從信的告示,他們怎麼不說殺謝慕華了?自己能活下去都是問題!」楊峰書沒好氣的說道。
楊剛正嘆道:「只是咱們現在起兵,謝慕華也不得不插手啊,到時候他要是吩咐嶺南宋軍對高家網開一面的話,咱們就要面對段氏和高家兩支力量,勝算就……」
「怕什麼?尚義立贊和拉巴次仁已經答應了我,現在洱海以西駐紮吐蕃精銳大軍兩萬有餘,一旦起兵吐蕃大軍就要進入大理參戰。那些吐蕃人打起仗來個個都像瘋子一樣,我看就算是大宋的禁軍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大理沒有多少重鎮,從洱海以西揮軍直下,直撲大理城,到時候將段氏上下一網打盡,看他們還能怎麼樣?咱們無非是把洱海以西割讓給吐蕃,但是大理四千里國土,又何必在乎洱海以西那一塊貧瘠之地?」楊峰書越說越覺得勝券在握。
楊剛正想了想:「為了穩妥起見,咱們還是先問問尚義立贊吧,吐蕃大軍入大理參戰,他們和大宋一樣都是水土不服,從高原上下來的漢子,未必在大理這濕熱之地就能立足!」
楊峰書點點頭:「也好,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動手就事不宜遲,咱們先一步動手,段氏準備的時間就越少。他們的三萬大軍分部在大理各處,反倒不如我們,集結起族軍之後,就能一鼓而下。咱們烏族人被他們白族人壓得夠慘了,該到咱們翻身的時候了!」
楊剛正不以為然,烏族論人口論勢力都不是白族的對手,除非藉助外力才能打敗白族,可是吐蕃那群人,出兵出力為的只是一個洱海以西嗎?
只是楊峰書已經下定了決心,楊剛正只得先去找尚義立贊詢問一番了!
看著沉浸在幻想中的楊峰書,楊剛正輕輕走了出去,轉身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