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彬身著重鎧,手提銀槍,咬著嘴唇看著被檑木石塊阻塞的山道。這裡的山道非常狹窄,阻塞起來簡單,想要清除就難了。不知道侯仁寶那個老傢伙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居然這麼明顯的陷阱還要一頭扎進去。
兩隊健碩的士卒拚命的清理著山道,在這裡就可以看到裡邊濃煙滾滾,喊殺震天。同袍已經遇到了埋伏,越早一刻疏通了通道,自己的戰友傷亡就會越小。那些士卒們使發了性子,咬著牙玩命的將石塊往路邊推。
「等不及了!」楊延彬輕輕的吐出一句,提起槍尖指著遠處的山頭。
高啟德也裹上一身鎧甲,就守在楊延彬的身邊,順著槍尖的方向看過去。
楊延彬翻身下馬,將長槍往地上一紮,指著遠方說道:「高編修,你看,這裡山高林茂,越軍以火攻,我們的軍隊只能往山頭上搶。要是兩軍對壘,無論是兵員的素質還是訓練的效果,都是我們大宋的軍隊佔優,三千大軍足可以當得越軍一萬。現在越軍佔據高地,居高臨下,咱們是向上仰攻,但是越軍卻是順勢而下。不知道越軍在山上埋伏了多少兵馬,侯仁寶能堅持到現在,我覺得並不是什麼奇蹟,而是越軍有意放鬆對侯仁寶的殲滅!」
高啟德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楊延彬的意思:「指揮使大人是說,越軍其實埋伏了重兵在這裡,只不過他們詐降侯仁寶是個餌,為的是釣我們這條大魚。」
楊延彬點了點頭:「裡邊有三千人,且不論現在的傷亡有多少,從之前海戰越軍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來看,那些越軍只要有五六千人就足以把這支陷入包圍,佔盡劣勢的隊伍吃掉。但是他們偏偏沒有,只是看起來很隨意的抵擋著侯仁寶的反撲,那就很值得懷疑了!」
「要是侯仁寶的部署全部被殲滅,我們就沒有理由進入這一條山道。越軍的埋伏也就派不上用場了。但是侯仁寶的軍隊還能作戰的話,大人就不得不揮軍去救,否則就要落個坐視不理的罪名。沒想到那些交趾人的腦子還真不錯!」高啟德悠悠的說道。
「恩,既然如此,咱們就給他來個將計就計!」楊延彬大聲喊道:「孫全興團練使何在?」
自從劉澄被楊延彬拿下之後,孫全興的氣焰低了許多,畢竟這一支軍楊延彬才是主帥,他有足夠的理由將不聽號令的部署治罪,加上曹琮和潘惟吉在一旁猛吹風,孫全興現在是不得不以楊延彬馬首是瞻。
「末將在!」孫全興一聽楊延彬招呼自己,急忙快步跑了過來,曹琮和潘惟吉兩人相互望了一眼,也跟在孫全興的身後走了過來。
楊延彬拿著槍尖在地上畫著:「從這裡越過山頭,到大羅城只有六十里的路程。越軍現在控制著此處險要,就算我們把侯仁寶救出來,一時間也無法攻破越軍的防禦。要是我猜的沒錯,黎桓就在這裡!」楊延彬的槍尖輕輕點著地。
孫全興一想也對,大瞿越國只不過是兩三萬正規軍而已,從多羅村到大羅城,再沒有比這裡更適合的地形阻擊宋軍的進攻,況且這裡的氣候對大部分從北方而來的大宋禁軍來說,非常不適應,現在是春夏之交的時分,瘴毒還沒有完全肆虐開,對於宋軍來說,最適合的就是速戰速決,然後讓交州一路的廂軍開到大瞿越國來鎮守。要是一直拖下去,不用黎桓動手,這裡的瘴毒就能把宋軍全部消滅掉。
孫全興的眼睛亮了起來:「指揮使大人莫非要奇襲大羅城?」
楊延彬搖了搖頭:「奇襲……做不到啊!這附近的地形我都探清楚了,從多羅村過去,全是山地,大軍無法展開,就算是派軍偷襲,也只能派步軍。況且這些步軍無法攜帶重型攻城武器,人數也不能太多。雖然大羅城並不是晉陽、幽州那樣的雄城,可是最多兩千人的步卒,沒有攻城武器,面對大羅城能有什麼作用?」
孫全興一看猜錯了,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高啟德補充道:「奇襲大羅城雖然有難度,但要是黎桓以為我們真的避開他去偷襲大羅城,那就有機可乘了!」
潘惟吉到底是將門子弟,如今再不明白,就是在對不起潘美這麼多年對他的教導了,雙手一抱拳叫道:「末將願意帶兩千兵馬從小路出發,沿途造勢,佯攻大羅城!」
楊延彬看了看潘惟吉,下定了決心:「好,就是你去。我給你兩千兵馬,這一路上,你見機行事,兩千人要造出五千人的態勢來,從小路前進,攜帶輕便的攻城器材,不需要你們走的快。只要我們在這邊牽制住黎桓,你就算一天走二十里都不要緊。一旦黎桓真的以為你們要去攻打大羅城,必然會從多羅村退兵,到時候你我前後夾擊,大瞿越國的軍隊可以一鼓而下,那時候大羅城只不過是空城一座,取下來就簡單的多了。」
曹琮急忙搶了上來:「末將也願意一同前往!」
孫全興知道這是立功的機會,巴不得兩位老上級的兒子能夠有所表現,便勸說道:「指揮使大人,兩位小將軍都是英勇善戰,計謀過人,要是他們攜手出擊,必能有所斬獲!」
楊延彬看似漫不經心的和高啟德對望一眼,只見高啟德也暗暗點頭,便吩咐道:「既然如此,我便給你們五千兵馬,你們兩人各帶一隊,分別從多羅村左右繞行,記住,一旦你們離開大隊人馬,通訊就不方便,到時候很有可能出現大軍無法給你們支援的情況,而你們隨身攜帶的糧食最多只能支持七天而已。所以五日之內,黎桓要是不回防大羅城,你們就馬上撤退,千萬不要貪功冒進!」
「得令!」
「得令!」
曹琮和潘惟吉兩人分別回到隊伍,點起本部軍馬。事不宜遲,楊延彬也不再管他們,只吩咐他們儘快出發便是。
那些累的滿頭大汗,臉紅得就像熟透的蘋果,熱得幾乎可以燙熟一個雞蛋的士卒們終於將堵塞山道的雜物清理的七七八八。
楊延彬翻身上馬:「既然黎桓想要我們進去,那我們就進去讓他看看,大宋將士的軍威!」
孫全興提著大刀也躍上戰馬跟在楊延彬的身後,不待楊延彬吩咐,長刀一舉:「隨我來!」
孫全興一馬當先帶著邕州團練的廂軍直撲進去,他是鐵了心要讓楊延彬和東京城裡來的禁軍看看他們廣南西路廂軍的本事,大宋的軍隊里廂軍只不過是給禁軍打雜的而已。但是孫全興領兵打仗多年,練兵自有自己的一套本事,他就不覺得自己的部隊比禁軍差了多少,那些廂軍大多打的都是和孫全興一樣的念頭,更何況要是有戰功、表現出眾的話,廂軍也可以提拔到禁軍,到時候無論是軍餉還是待遇都是成倍的往上翻,怎麼能叫人不心動?
聽到山後號炮一陣轟鳴,侯仁寶精神一振,馬上站直了身體,指著遠處的山頭:「援軍已經到了,馬上把山頭給我拿下來,快上,都給我上!」
一句話剛剛喊出口,只聽一陣悉悉的尖銳破空之聲鋪天蓋地而來,侯仁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左右兩個侍衛便猛撲上來將侯仁寶按到在地上,隨手拽起兩塊盾牌擋在頭頂上。
一陣暴雨般的箭矢讓天空為之一暗,宋軍顯然低估了山頭上埋伏的越軍,猝不及防之下,還在拚命爬山的士卒紛紛滾落下去,身上插滿了箭矢。侯仁寶雖然被兩名衛士按倒,又有盾牌遮擋,但是還是有一支長箭擦著鎧甲刺進了他的肩頭,數以千計的箭矢帶著奪命的風聲朝著宋軍將士掃蕩,一陣陣凄厲的叫聲此起彼伏。
「山上到底有多少交趾人?」侯仁寶忍住肩頭上的痛楚,瞪大了眼睛朝山頂上望去。
之前他以為山上只不過是幾千交趾伏兵而已,沒想到這一陣箭雨就打碎了他的幻想,從箭矢的密度來看,弓箭手都至少有五千人了。難道……
侯仁寶心底泛起一股寒意,莫非黎桓將全部大瞿越國的軍隊都集結在此地要和宋軍來個魚死網破?
已經沒有機會後退了,侯仁寶咬牙切齒的將肩頭上的長箭拔了下來,雙手緊緊握住長劍,嘶聲叫道:「弓箭手,還射!」
一塊塊盾牌豎了起來,宋軍的弓箭手在步兵的盾牌掩護下,取出弓箭朝山頂上的越軍射去。宋軍的弓弩製造精良,射程遠,士卒的射術精湛,但是越軍居高臨下,佔據地利,風助箭勢,一陣狂風暴雨般的箭矢打擊,就有一群宋軍士卒倒在地上。大宋的弓箭手拚命還射,雙方你來我往,無數箭勢傾瀉在敵我雙方的陣中,步卒在箭手的掩護下,一步步朝山頂逼近。
侯仁寶把最後一份力量也投入了戰鬥,三千兵馬他一個不留,全部朝山尖壓了過去,只有這樣他才有活命的機會。援軍雖然到了,但是侯仁寶並不知道是誰,是楊延彬?還是劉澄?還是孫全興?對於一個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他最想的反而是能活下去,而那些年紀不足他四分之一的戰士卻絲毫不顧及自己的生命似的,冒著箭雨瘋狂的向山頂衝擊。
肩頭上的傷痛,漸漸麻痹開來,侯仁寶無力的坐了下來,刀劍相交的碰撞聲,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箭矢破空的撕裂聲,令人牙酸的刀鋒砍進鎧甲進入身體的聲音,漸漸都離他遠了,迷迷糊糊中,侯仁寶只看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