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謝慕華,氣死老夫了!」
謝慕華前腳剛離開侯府,侯仁寶就忍不住摔了杯子。他一輩子都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官場上的種種套路早就玩的熟了。哪有人如此辦事的?就說大臣請辭,有幾個是真的請辭?還不是以辭官為由,期望皇帝能接受他們的建議。侯仁寶也是如此,裝病不起就是做個樣子給謝慕華看看,這邕州的一畝三分地里,少了侯仁寶還真是不行。沒想到謝慕華連請都不請他,一開口就叫人暫代了他的職務。
這交州一路水陸運轉使的名頭可是不小,謝慕華雖然是二品大員,又是監軍,也無權處置水陸運轉使的任命,不過謝慕華手中握著皇命,到了邕州之後所有事宜全部由謝慕華便宜從事,找人暫代水陸運轉使的職務卻是謝慕華能辦到的!
餘明義也傷了腦筋,謝慕華這麼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將來還會做些什麼,急忙問道:「侯大人,眼下可如何是好?」
侯仁寶一掀被子坐了起來:「他做初一,老夫就做十五。南征之事刻不容緩,老夫倒要看看謝慕華有多大本事,能把邕州上下料理的服服帖帖!」
……
「謝大人……」剛走出侯府,周渭就快步跟了上來。
謝慕華停下腳步,笑呵呵的等著周渭走了過來,搶著說道:「得臣兄可是要問在下為何不給侯仁寶留情面么?」
周渭尷尬的笑了笑:「謝大人,侯仁寶不管怎麼說也是趙相公的妹婿,朝中大員多與侯仁寶有交情。他在邕州七年,邕州上下以侯大人馬首是瞻,謝大人一來就開罪了侯大人。將來行事怕是有諸多不便啊!」
謝慕華緩緩向前走去,身後楊五郎等人遠遠散開,一來是為了給謝慕華戒備,二來也是讓兩人有個可以談心的空間。這些日子來,楊五郎一直擔任謝慕華的親衛統領,漸漸的已經熟悉了官場的這些套套。
「得臣兄,朝廷上下對南征之事都看得極為輕鬆,以為大軍一到必然克敵制勝。得臣兄在廣南多年,對此役有何見解?」
周渭知道謝慕華和許仲宣的關係匪淺,也不避諱,當即說道:「大瞿越國不過是區區彈丸之地,兵少將寡,不是大宋敵手。不過其地多為山地叢林,易守難攻。那裡濕熱無比,又有瘴毒。說到必勝,那是誰也不敢說的!」
謝慕華沉重的點了點頭:「大宋在幽州一戰,損兵折將,太宗皇帝也在涿州賓天。雖然此後在滿城和雁門關重創遼軍,可是大軍士氣未復,也無法彌補幽州戰敗的損失。這次南征,皇上有嚴令,只許勝不許敗。大瞿越國本就地形複雜,氣候炎熱,這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連一半都占不到。要是統軍將領不能上下一心,同心協力的話,要想取勝談何容易。侯仁寶想給在下一個下馬威,我就只好順水推舟了!哼……我倒要看看邕州是不是離了侯仁寶就真的不行了!」謝慕華臉色一板,聲色轉厲!
「邕州上下多是侯大人的親信!要是他們聯合起來,倒也頗難對付!」周渭搖了搖頭,顯然是心中甚是為難。
謝慕華笑道:「得臣兄,十年寒窗得來功名不易,有好處的時候自然就能抱成一團。要是今日本官一怒之下,哪個不聽從號令的就革去功名,得臣兄以為有幾人能捨得?」
周渭苦笑兩聲,讀書人苦讀詩書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登龍門,雖然眼下大宋官位多人才少,但是並不意味著願意做官的人就少。況且從趙光義起,幾年時間連續舉辦科舉,為的就是選拔人才。要是謝慕華真有這麼狠的話,革了邕州官吏的官職,找人填缺並不難。
「謝大人,邕州是南征根本之地,還是小心為妙啊!」
謝慕華嘆了口氣:「我又何嘗想和他們撕破臉,只不過南征事關重大,要是出征之時,身後還有一群人在扯後腿,我倒寧可換一批人來。兩害相較取其輕,得臣兄,你看呢?」
……
「嗖!」「嗖!」「嗖!」
三箭連發,正中百步之外的紅心。一旁侍立的士卒高聲歡呼:「大人神箭!」
孫全興光著膀子,隨手將手中長弓丟給一旁的親兵。早有人端了一盆清水過來,孫全興擦了擦膀子,取過外套披上。
「團練大人!南征謝監軍遣使求見!」營外匆匆跑來一個衛兵,高聲叫道。
孫全興沒好氣的應了聲:「待洒家前去迎他!」
「孫團練!」
孫全興心頭一股怒氣頓時涌了上來,這軍營之中無論是誰叫他都要叫一聲團練大人。敢不這麼叫的,也只有那什麼謝慕華的手下了。擅闖軍營,難道就不知道自己可以斬了他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孫全興正要發怒,只見兩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將軍帶著幾名隨從笑呵呵的站在演武場邊看著自己。
「孫團練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在下潘惟吉……乃是當朝潘太師第四子!這一位是曹樞相的小公子曹琮!」潘惟吉不知道是不是跟在謝慕華身邊的時間長了,漸漸學會了謝慕華的一臉壞笑,無論對著什麼人,都先笑得陽光燦爛再說!
孫全興頓時一愣,要是大宋名將里,他就服兩個人,一是潘美,一是曹彬。這兩位大宋名將用兵如神,孫全興還是個小兵的時候就在潘美麾下任職,後來曹彬征後漢南唐之時,孫全興已經是軍中勇將,這兩人對他有知遇之恩,又是老上級。如今兩位老上級的兒子攜手前來,孫全興頓時將剛才的些許不快拋在腦後,快步迎了上去。
「原來是潘衙內、曹衙內!」
曹琮笑道:「孫團練,衙內二字可不敢當,如今小將和潘虞侯蒙皇上恩典,在雁門關又立了些軍功,已經是昭武校尉、殿前司帶刀虞侯了!」
孫全興笑呵呵的拍著兩人肩膀:「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兩位虞侯少年英雄真是可喜可賀。說起來,末將當初跟隨潘太師曹樞相南征北戰的時候,也曾經見過兩位公子。一轉眼,兩位公子已是這般英雄人物。潘太師、曹樞相真是好福氣啊!」
孫全興當先引著,將兩人讓進府衙,又吩咐親兵叫廚房做些好菜來,要和潘惟吉、曹琮敘敘舊。
潘惟吉也不說謝慕華叫他們來到底有何事,只是閑話說起當初孫全興跟隨兩位名將南征北戰的英雄事迹,說到得意處,孫全興索性脫了衣服,露出膀子,指著身上一道道傷疤,每一處傷疤都是一場慘烈無比的戰鬥,孫全興說得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像孫團練這般一刀一槍博個真功名多好!可惜咱兄弟……唉!」潘惟吉故意長嘆一聲。
「賢侄如今官拜虞侯,將來再立軍功,必可繼承太師衣缽,賢侄又何出此言?」孫全興不解的問道。
潘惟吉搖了搖頭,一臉鬱郁之色。曹琮卻搶著說道:「孫團練,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兄弟也不瞞你們。想我等父翁都是一刀一槍立過功勞,這才官拜太師、樞相!那楊七郎是什麼人,他楊家不過是漢賊降將而已。卻因為妹妹嫁給了謝監軍,就此扶搖直上,這次謝監軍還奏請皇上,一力保舉楊七郎為南征主帥,我兄弟立過的功勞不比楊七郎少,論資排輩我家更在楊家之上。他如今得意洋洋,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孫全興愣了愣正要說話。
潘惟吉立刻搶著說道:「這也就罷了,可是孫團練是有真本事的,家嚴每每念起孫團練總要說起孫團練當年何等勇武,三百步卒大戰一千敵軍,身受十餘創仍死戰不退。如此威風如此勇武,如今也要聽命於楊七郎那個娘娘腔!小侄甚感不值啊!」
孫全興大怒,拍案而起:「哼,洒家就知道這些人只懂得溜須拍馬,哪裡會打什麼仗?要是侯大人的話,洒家倒也算了,偏偏讓那什麼楊七郎做主帥,那廝懂得甚麼?」
潘惟吉勸說道:「孫團練也休要著惱,這次謝監軍派咱兄弟來與孫團練共商進軍之事。咱兄弟也不願回去受那楊七郎的腌臢氣,想煩請孫團練修書一封,告知謝監軍,將咱兄弟留在廣南進軍一路,跟著孫團練,咱兄弟也好一刀一槍博個功勞啊!」
孫全興大手在胸脯上拍的砰砰響:「放心,這事就包在洒家身上!」
曹琮卻拉住潘惟吉:「這卻不好,若是得罪了謝監軍,只怕不放咱兄弟跟隨孫團練!」
孫全興想了想說道:「無妨,洒家麾下兩萬軍馬,要從廣南西路走陸路進軍,正好人手不足。洒家就說想要兩位公子相助,你二人各領三千軍馬隨我在中軍,一同進軍也好。再說洒家是個大老粗,兩位都是將門之後,想必是弓馬嫻熟,精通兵法。有你二人助我,咱廣南一路必不輸於大理一路!倒要看看是誰先到花步!」
潘惟吉、曹琮大喜,齊齊拱手道:「多謝孫團練!」
兩人對視一眼,終於長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