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艷陽高照,謝慕華坐在暖轎裡邊絲毫感覺不到外邊的寒冷,眼下謝慕華可不是去樞密院,而是去造兵工署。
之前在皇上面前丟了面子的兵部,急忙派了好幾位負責兵工的官員前來輔佐謝慕華。謝慕華也老實不客氣的拿過造兵工署的名冊翻看起來。這造兵工署內分弓弩院、槍棒院等數個作坊,最大的作坊有工匠兩千餘人,最小的也有一二百人。
只不過一個名為「火藥作坊」的名字躍入謝慕華的眼帘時,謝慕華趕緊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沒錯,那的確是火藥作坊。謝慕華急忙命人將火藥作坊的文書全部搬來,但是當士卒們將那些文書搬來的時候,倒是著實嚇了謝慕華一跳。沒想到一個偌大的火藥作坊,居然二十年來的文書只有薄薄的幾卷。
「謝大人,這火藥作坊言過其實,兩軍對陣之時並無多大作用。只不過是些雕蟲小技罷了,真正要對付遼國人還是要靠弓箭。卻不知謝大人為何對這火藥作坊如此感興趣?」兵部令史肖如海看謝慕華對那一小疊文書啼笑皆非,急忙說道。
謝慕華白了他一眼,這肖如海懂得什麼。火藥是何等厲害的武器,以火藥為基礎的熱兵器在幾百年後就會徹底戰勝冷兵器,讓那些以騎射打天下的軍隊吃盡苦頭。真沒想到,大宋現在就已經有了火藥作坊?
這一查謝慕華才知道,原來在開寶三年五月,在兵部主管兵器製造的兵部令史馮繼升,向朝廷進獻火箭法,因試驗成功,得到了宋太祖趙匡胤「衣物束帛」的賞賜。在汴梁首創火器的影響下,開封府外一些地方駐軍的將領,也競相試製火器。這些火器的試製成功,受到了朝廷的高度重視,一面下令按照試製的樣品加以製造,頒髮禁軍使用;一面組織官員把火器研製的成果,編輯成書,發行全國,廣為傳播,作為各地學習製造和使用火器的指引。
可是這股風氣盛行了不是很久就遇到了重重困難,一來,這時代的火藥威力甚小,殺傷力並不大。二來,製造工藝極其繁複,一不小心還可能會爆炸傷人。時日久了,朝廷對這火器的心就淡了。趙光義執政的時候,視察造兵工署,幾乎所有作坊都去了一遍,卻對這火藥作坊不屑一顧。
如今的趙德昭對火器也不了解,所以現在的火藥作坊人才凋零,外地官員更是對火器不太熱衷。偌大的火藥作坊只有一二百個工匠,這其中許多人還是當初留下來的老工匠了。只不過是在造兵工署里混吃混餉而已。
謝慕華越看越皺眉頭,也不去視察其他作坊了,站起身來就往火藥作坊走。一旁肖如海等人急忙快步跟了過去。楊五郎現在是謝慕華的親衛統領,也帶著衛士緊隨其後,保護謝慕華的周全。
進了火藥作坊,謝慕華不由得連打幾個噴嚏,這裡的硝石、硫橫和雄黃的氣味混在一起,謝慕華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樣的味道了,好容易適應了下來,卻看不到人。
謝慕華心中著惱,大聲喝道:「這火藥作坊的監造官是哪個?出來!」
哪知道謝慕華叫了好幾聲也沒人答應,謝慕華可真上了火,回頭吩咐楊五郎:「帶人進去,只要是這火藥作坊的人,統統給我趕出來!」
楊五郎得令,拎了一支長棍帶著十多個如狼似虎的禁軍便沖了進去。只聽裡邊人聲沸騰,雞飛狗跳,不一會兒功夫,就有百十人被楊五郎趕了出來,這些人大多年紀已經不輕了,在開封府待得久了,也算是認得官員的服色,一看謝慕華的打扮,腰間的魚袋,就知道是當朝高官,一個個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楊五郎拉著一人快步走了出來。
如今不過是早晨而已,沒想到那人居然喝得酩酊大醉,腳步漂浮不穩,半個人幾乎就靠在楊五郎的肩膀上,醉醺醺的走了出來,眯著眼睛看著謝慕華,嘴角還留下一絲口水,笑道:「官!官兒來了!」
謝慕華皺了皺鼻子,這人看起來約有四十歲年紀,皮膚黝黑,手指極為粗糙,露出的皮膚上有不少被灼傷的痕迹。看樣子這人經常做火藥實驗,這才被火給傷了。
謝慕華也不跟他計較,問道:「監造官是哪個?」
誰知道那一百多人齊齊的指著那個醉漢:「就是他了!」
謝慕華勃然大怒,吩咐道:「五郎,把他給我丟到水缸里,醒了酒再來問話!」
楊五郎知道謝慕華是言出必行的,雖然是寒冬臘月,也不敢違令。只得抓著那醉漢的腰帶將他扶到院落里的一個水缸旁邊,雙手用力一抓領子一抓腰帶,大喝一聲便舉了起來,跟著將那人重重的丟在水缸里。
那人本來醉意十足,一被冷水刺激,頓時清醒了過來,急忙手忙腳亂的往水缸外爬,但是那水缸不知道多久沒用了,裡邊除了半缸臭水還有許多苔蘚。那人摸了一手苔蘚,卻始終沒爬出來。
謝慕華看了看名冊,這火藥作坊的監造官乃是叫做唐啟霍。當即叫道:「唐啟霍,一大清早你卻喝的爛醉如泥,見到上官前來也不出迎。你可知罪?」
唐啟霍爬了幾下還是爬不出來,楊五郎見謝慕華問話了,便將唐啟霍從水缸里拎了出來,丟在謝慕華的面前。此時雖然艷陽高照,可是冬天的溫度還是極低,唐啟霍抱著膀子在謝慕華面前瑟瑟發抖,牙關打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慕華吩咐道:「去給他拿條被子來!」
一旁有士卒快步跑進屋舍,取了條被子出來給唐啟霍披上,唐啟霍才算溫暖一點,顫聲答道:「下官拜見大人!」
謝慕華冷笑道:「你口中說大人大人的,只怕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唐啟霍抬頭看了謝慕華一眼,低聲說道:「大人明察秋毫,下官果真不知!」
謝慕華又好氣又好笑,這人大白天喝得醉醺醺的,卻敢當面說不認識二品大員,堂堂樞密院的知院事。謝慕華板起面孔問道:「你為何白日酗酒?」
唐啟霍慘然一笑:「大人明鑒,這火藥作坊里都是一群混吃混日子的人罷了。就算是換了上官也沒有人來通知我們。造兵工署早已把我們這群人給忘記了,既然無事可做,那就喝酒度日吧!」
謝慕華依稀記得宋代對火器還算是頗為重視,也有些研究的。不知道為何這開封府里的造兵工署火藥作坊卻如此蕭條,於是扭過臉來問向肖如海:「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如海急忙答道:「這火藥作坊這些年來並無建樹,所做之物也不過是些火球和火藥箭而已,而且耗資甚大,效果並不突出。之前大宋連年用兵,兵部經費甚是緊張,哪裡有閑錢讓這些人糟蹋去?」
他雖是如此說,那唐啟霍卻不以為然,微微側過臉去,顯然是對肖如海這話不屑一顧。
謝慕華見狀便留了個心眼,問道:「唐啟霍,你在火藥作坊多年,有何成就?」
唐啟霍滿臉自豪之色:「大人,不是下官誇口,這火藥作坊並非肖大人說得一無是處。就單說火球好了,便有火球、引火球、蒺藜火球、霹靂火球、煙球、毒藥煙球、鐵嘴火鷂、竹火鷂八種之多,用於守城的話,可在敵人來臨之時,點著藥引,用投石車等投入敵軍糧草囤積之處,或者丟入敵軍的士兵密集之處,必有奇效!」
肖如海見小小唐啟霍就敢頂撞自己,冷哼一聲,卻朝謝慕華說道:「謝大人,那火球也好,火藥箭也好,它們都要藉助拋石機、弓、弩等的威力。可就說拋石機好了,準頭便不怎麼樣,十發之中未必能有一兩發準確命中。偏偏這些火球耗資不少,製造起來也不簡單。既然如此,何不幹脆就用弓弩對敵,又何必多此一舉,用什麼火球呢?」
肖如海接著說道:「之前軍中也配置了不少火球和火藥箭,但是對敵作戰之時,效果並不顯著。而且這類火藥武器,搬運要極為小心,存儲更要小心。曾經有人不小心點著了火藥,差點燒了大軍的糧草。這等武器倒不如不用了!」
謝慕華抓了抓頭髮,他倒是對火器很感興趣,可是黑火藥的配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身在大宋,又沒法去查百度。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唐啟霍卻站了起來:「肖大人既然對火藥作坊的事情如此了解,那可知道我們火藥作坊去年造了什麼武器出來?」
肖如海放聲大笑起來,指著唐啟霍對謝慕華說道:「謝大人,這唐啟霍簡直是個失心瘋,去年居然抱著根長竹竿跑來找我,說是對火器有了改進。大人,這火藥燃燒起火,竹竿一點就著,這人不是失心瘋是什麼?所以下官直接將他趕了出去。」
謝慕華一聽倒來了興趣,說道:「拿出來看看!」
唐啟霍有心賣弄,也不怕冷了,將被子一丟,跑進庫房,一會兒功夫就抱著一根大竹筒跑了出來。唐啟霍又叫了兩人幫忙,一人點火一人輔助。唐啟霍笑道:「大人,看好了!」
那火頭一點,從竹筒另一頭一股猛烈的火焰狂噴而出,照著後牆熊熊燃燒,這竹筒甚粗,裡邊裝填了不少火藥,能對準目標,噴射的時間也算是不短。謝慕華看得心花怒放,忍不住鼓起掌來。
那唐啟霍滅